夜幕下汀川，燈火連城，街市上來往人羣絡繹不絕。一場雨後，夜空變得更深邃了，星稀月朗，正適合月下漫步。

汀川城中，一條蜿蜒的小河橫穿而過，將汀川一分爲二，形成東西兩城。城東以商貿爲主，多是客棧、酒樓、商鋪、戲院、集市等爲主，西城多是民宅，特別多的是大戶人家的大宅子。伏魔堂就開在城西，當初千離說西城有錢人多，一點頭疼腦熱就急著看大夫，很有商機。

那時扶疏便嘲笑他，他堂堂一上仙，天君的師弟，竟然如此世俗貪財。可扶疏現在看來，千離哪是看見商機，根本就是看中同在西城的醉花樓！

扶疏一臉懨懨，從城西不知不覺就走到了城東。有家不能回，人生真是了無生趣。被千離那冷冷一吼，扶疏都開始懷疑千離對自己的忍耐已經到了極限。也許，她真的是放肆太久，而他厭倦了對自己的包容。亦或者說，周素琴在他心中不容玷污。

扶疏仰天長嘆，回憶千離宮與他朝夕相處的三百年歲月，就像夢一場。她常常問千離，她遇到道士會不會被打回原形，千離會一臉鄙夷地嫌棄她不用功修煉還貪生怕死。其實，她不是真的怕被打回原形，她只是怕與他的三百年煙消雲散。

她出生在千離宮，她不是千離的婢女，不是千離的徒弟、更不是他的妻子。她只是千離宮的一顆芭蕉樹，因他一滴心頭血而成精化人形。她還記得，他對她說的第一句話，扶疏似樹，質則非木，高舒垂蔭。以後，你便叫扶疏吧！

他不把她當婢女，反而像父親一樣照顧她。他不把她當徒弟，卻耐心教她讀書修煉。在外人看來，他們像父女、像主僕、像朋友、唯獨不像夫妻。在仙界，誰都知道千離有個未過門的妻子，那是天君的妹妹，染月公主，與他如此相配。

細細想來，這三百年，其實他對她很好，好到讓她把習慣他對她的好，當成了理所當然。

“扶疏姑娘，扶疏姑娘是你嗎？”扶疏邊走邊晃神，身後有人叫了她幾聲她才醒過神來。

“婆婆，您叫我？”石橋旁邊楊柳下，三張桌椅便是一間麪館。眼前這個白髮蒼蒼的婆婆，與她丈夫只在夜間纔出來做生意，而千離和扶疏是他們的常客。

“是啊，我都叫你好幾聲了，想什麼想得這麼入神呢？”扶疏訕訕一笑搖搖頭，婆婆往她身後看了看又問，“怎麼就你一人，先生沒有跟你一起來嗎？你與先生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沒來了。”

扶疏勉強一笑，只道：“先生最近都外出看診，比較忙。”

婆婆點點頭，從腰上解下一個荷包：“我兒子在大戶人家那領了分差事，這不，發了月例都給了我們。這兩年我和老頭都沒少麻煩你和先生，以前先生總看我們困難不肯收診費，我們現在有閒錢了，也該把診費交上了。”

扶疏搖搖頭，推了回去：“婆婆，先生說不要就是不要。這錢是您兒子的一片孝心，您就好生收著，給自個添件新衣裳，給爺爺買點好吃的，先生知道了也會高興的。再說了，我和先生也沒少來您這蹭面吃。”

扶疏說什麼都不肯收，婆婆只好收回去：“這麼晚了，你還沒吃飯吧，婆婆給你下碗麪吧！”

扶疏搖搖頭，卻有一道聲音熟悉的插進來：“婆婆，下兩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