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山風不停地吹著竹林，搖曳的燈籠，清脆迴響的檐角玉碎。還有兩個人，靜靜地躺在椅子上賞月聊天。
千離爲她做了很多事情，她並不知道。如今說起，倒是令她倒吸一口涼氣。如果她早一點知道這些，會不會也有不同的結局呢？想想她又否決了自己的想法。千離埋在心裡的感情，他自己都不願去承認，如今被她逼到這份上才說出口。
如果是那時候，想必他也不會說的。
“丫頭，你不知道的事現在你都知道了，那我不知道的事，你能否給我說說？”
她就知道會這樣，真乙是不會做賠本買賣的。
“我都不知道還有你不知道的事。”
真乙聳了聳肩：“比如你，我就很多不知道的事。比如你在封幽是怎麼活下來的，又比如你是如何衝破封幽的，再比如你接下來打算收拾誰？你看，這些不都是我不知道的事嗎！”
扶疏也沒什麼好瞞他的，只是除了逐鹿。逐鹿說了，不可對外人說起他，她允諾就不能出爾反爾。
“丫頭，你還沒說接下來你想幹嘛呢？”
接下來？水瑤已經處理了，天君現在也只是階下囚，還有什麼是她還掛在心上的？那隻能是瑯沅了。
“我想要離合珠。”扶疏說完，真乙一口水噴了出來。
“丫頭啊，你可要三思啊！離合珠可不是鬧著玩的，一不下心天宮就傾塌了！”真乙聽她要拿離合珠，頓時臉上大變。冷汗涔涔而出，看來得找人盯著點離合珠。
扶疏撐著腮幫子，撇撇嘴，這事情很大她知道，所以才一直猶豫沒去拿離合珠。
聽扶疏這麼一說，真乙才放了心，隨後十分謹慎地問道：“扶疏，我想再問你一個問題，請你務必誠實回答。”
扶疏不耐煩的點點頭：“說吧說吧！”
真乙壓低聲音湊到扶疏面前：“你還愛他嗎？”
扶疏一愣，沒想到真乙會問她：“愛又如何，不愛又如何？”
真乙拍拍自己的腦門道：“愛他呢，那就趕緊跟他一起去隱遁塵世，不愛呢，那就給他個疼快吧！”
扶疏搖搖頭，她等了這麼久，才終於等到千離一句愛她，可是卻是在那麼一個節骨眼上。扶疏不敢肯定，那是不是他的緩兵之計，又或者只是他犧牲小我成全大我的精神呢？
真乙看著扶疏這樣心裡堵得慌：“丫頭，我覺得你跟千離真的有必要好好談談。當初的事情，確實不能全怪他，他喝了醉離憂已經不記得你了，所以他纔會……”
扶疏沒等他說完，站起身：“很晚了，我先回去了。”
她又在逃避，真乙實在看不過又道：“你不要一味的避開他的話題，這問題就出來哪裡。你跟他好好談談，說不定把話說開了，大家都能回到過去了。”
回到過去？扶疏喃喃念著，她苦澀一笑：“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他的小仙死了，瑯沅死了，染月也死了，這些人都會夾在兩人中間，不死不休。
扶疏離開後，真乙望向自家大門：“你都聽到了吧！”
大門打開，一身白衣似雪的人走了出來。
南海，龍蛟宮。
瑯沅依舊靜靜地睡著，扶疏忍不住拂過他的臉龐，竟是那般冰冷。
“我一定會救活你，你等我。”
龍蛟宮門前那顆珊瑚樹又活了過來，在以前生活過的地方走走看看，感慨頗多。
“扶疏，你什麼時候來的？”她竟然一點都沒察覺到，可想而知扶疏現在的本事可大了。
“玉仙姐姐，我就過來坐坐。”在龍蛟宮，她不需要掩飾什麼，她可以變回以前的扶疏。
玉仙欲言又止，關於扶疏在仙界的事情，大概她也知道了。只是她很難相信，一個翻手爲雲覆手爲雨的人物，此刻就像個小女孩一樣摟著她的胳膊跟她撒嬌。也不知道該如何開口，玉仙只道：“這些日子你一定很累吧！”
扶疏嗯了一聲，沒有多說。
扶疏想起敖少謙，不由問道：“玉仙姐姐你與少謙……你心裡可還有他？”
玉仙搖搖頭：“我心裡本來就無他，又怎麼能說一個‘還’字呢？”
扶疏點點頭，靠在玉仙肩膀上連眼睛都懶得睜開：“我不知道我現在做的這一切到底是對是錯，我忽然感到好迷茫。擁有了最強大的力量，卻留不住我想留住的人，這樣想想，我還是挺悲哀的。”
玉仙搖搖頭：“你會感到迷茫，是因爲你還沒有想好。況且這世上，沒有絕對的對與錯，黑與白之間總有一絲灰。判斷對與錯，往往不在事，而在人。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看法，所以很難達到一致的看法。你現在擁有這麼強大的力量，我相信你一定可以救活他的。”
她借了瑯沅的六百年，總有一天瑯沅會回來了的。
“我不恨千離，我對他更是下不了手，可是，小仙的死卻不停的在我腦海裡盤旋。是不是小仙在提醒我，莫忘了給他報仇？”
玉仙笑了起來，惹得扶疏張開一雙充滿詫異的眼神看她，她卻道：“這個道理就更簡單不過了。不是東風壓倒西風，就是西風壓倒東風！”
扶疏目光閃爍兩下搖搖頭：“不明白。”
“就是說，不是你心中的愛多於恨，就是恨多於愛，那邊多一些，那邊就贏了。你對他呀，大概就是又愛又恨，不過我相信最終愛還是多過恨。”眼裡只容得下一人，扶疏的愛，她怎麼會不懂呢？
“我也不知道該拿他怎麼辦了。”長夜漫漫，扶疏長嘆一聲。
一早辭別玉仙，還沒邁進南天門，就被一羣衝出來的仙君給拉進去了凌霄寶殿。
“陛下，南塘湖出了一隻作惡的蛟龍，請求絞殺。”
“陛下，凡間的甘南，懲罰期一年已過，是否可以施雨了？”
“陛下，西方真佛送來了一隻偷取靈珠的小妖，說讓仙界處理。”
“陛下……”
“陛下……”
“陛下，凡間精魄亡靈過多，我冥界人手不夠請求支援。”
七嘴八舌說個沒完沒了，扶疏只覺得頭都要炸開了。不過，她倒是聽清楚了最後一條。
“冥王，這凡間的生死，不都是按照生死簿上的拘魂嗎？怎麼還會有精魄亡靈過多的說法，我看，是你們冥界辦事不利吧！”
這精魄亡魂哪來的，你最清楚不過了！千離一陣腹誹，如今她是君他是臣，這感覺真是頗爲無奈。
“還有那個誰剛纔說的什麼偷取靈珠的小妖？西方真佛送來的？他們自己不會處置嗎？”
“稟陛下，真佛說如今妖界也歸仙界管，所以就送過來了。”
“這不是給我們仙界增加工作量嗎？你去跟西方真佛說說，就說如今凡間處處都是精魄亡靈，請他們念念咒超度亡靈。”
咋一聽，還覺得扶疏無理取鬧。聽到後面，倒是柳暗花明。
有了佛經超度，那些藏匿的精魄亡靈就無處可躲了。這可是幫了千離一個大忙，千離頗爲感激地看了扶疏一眼，而扶疏冷哼了一聲，順帶翻了個白眼。
處理完這些事務，扶疏終於可以透口氣。這天君真不是人乾的，她得趕緊脫手才行！
就在扶疏思考之時，千離站在她身後：“扶疏，我們聊聊吧！”
扶疏陷入自己的思考中，壓根就沒聽到他說什麼，於是千離垂首喪氣地走了。
第二日上朝，千離竟然沒來。
“稟陛下，凡間出現一隻巨妖帶著幾隻女鬼在吸人精魄。冥王帶著鬼差去，低估了那巨妖的實力，好像……好像受傷了。”
“受傷了？就一隻妖都能受傷，那就是自己沒用！”
第三日上朝，千離還是沒有來。
“稟陛下，昨晚枉死城內發生內亂，冥王急著去處理了。”
“內亂？自家眼皮底下還能出事，真是沒用！”
第四日上朝，千離依舊沒有來。
“稟陛下，聽說最近孟婆的工作量太大，今早暈了過去。所以，所以冥王自己頂了上去。”
“孟婆？孟婆湯，讓他自己喝一碗算了，真是沒用！”
第五日上朝，千離習慣性沒來。
“稟陛下，聽說奈何橋要塌了，冥王正在派人修補呢！”
“豈有此理！什麼亂七八糟的理由，分明是藐視我！”
於是，妖皇陛下風風火火地闖了冥界。
還真別說，這奈何橋還真有人在修葺。這真是千離的風格，做戲也得做全套，就怕萬一。
扶疏走到橋中央，上次攔住她的那個鬼差又向前攔住她：“對不住了，奈何橋在修葺，生魂都到後面排隊去！”大概是今日太多生魂過來，這鬼差看也不看就是一通話。
扶疏輕笑一聲：“既然橋上不讓過，那我就從河上過好了。”
鬼差這才仰起頭看，不過沒等他看清楚眼前的人，就只剩下一抹輕紗豔紅。扶疏踏著河水向冥府去了，鬼差這纔想起來這人他見過！想去稟報一聲，恐怕是有些晚了。
冥府裡，千離正在低頭查看卷宗。低頭沉思，時而又眉頭緊鎖。
扶疏直徑走進去，清咳了一聲：“你明天又打算用什麼理由敷衍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