授圖大典與禁止屠豬
因爲唐室王公起兵作亂，武后接受“天授聖圖”的大典耽擱下來。把變亂平定之後，唐室王公元老殺的殺，流放的流放，諸事已畢，現(xiàn)在授圖大典在聖圖泉舉行。這是武后當政期中諸盛大典禮之一。武后身穿帝王的龍袍，頭戴皇冕，十二條旒玉垂在面前。典禮完畢之後，將聖圖石裝入神龕之中，帶回去安置在萬象神宮。在武后永昌元年新正元旦，這位聖母武后坐在萬象神宮，受文武百官朝拜慶賀。
那時我也廁身其間，不住地望著。這時在我身旁的還有伯父旦的妻子劉妃與杜妃，那時她倆還活著。祖母坐在寶座上，手執(zhí)玉笏。前面陳列著七個與彌勒佛有關的玉器。除去她下巴周圍有微細的皺紋——也只有在近處纔看得出來——她看來精力充沛，身體康健，顯得非常有福氣，快快樂樂，心滿意足，好像剛吃了一隻兔子的毒蛇，現(xiàn)在正盤在一起，舒舒服服地酣睡一樣。她身旁擺著那個天授聖圖的神龕，石碑上刻著“聖母臨人，永昌帝業(yè)”八個字。現(xiàn)在這聖母是肉體真神了。
一切都是豪華壯麗，這是毫無疑問的。新年也是熱鬧非凡。萬象神宮點綴得金碧輝煌，萬象一新。大和尚左威衛(wèi)大將軍馮小寶，現(xiàn)在已封爲樑國公了，因爲不惜民脂民膏，建起了富麗堂皇的高樓大廈，真是立了大功。現(xiàn)在披著紫色綢緞閃光耀目的袈裟，在宮中踱來踱去。伯父旦現(xiàn)在算一度出現(xiàn)在大庭廣衆(zhòng)之前，因爲在祭典之中應當由他擔任亞獻。祖母的眼睛平時總是瞇縫著像一條線，現(xiàn)在文武百官跪在她面前，向她這位聖母君臨萬民歡呼慶賀之際，她的眼睛現(xiàn)在光芒四射，她精神煥發(fā)，龍顏大悅。武后手中操著生殺大權，文武百官的官爵祿位也操在她手中，武后自己知道，她知道滿朝文武百官也明白。
現(xiàn)在殘殺迫害該輪到唐室官位次一等的王公了。用意並不在消滅謀反者及其共犯，而是要在正式宣佈改朝換代以前，把唐室的宗族斬盡殺絕，並加強恐怖，懾服人心。
屠殺是一陣一陣的，中間顯不出接連的痕跡。第二次是在武后永昌元年三月至四月，這一批處死的是十二個王公。幾百戶人家要跋涉兩千裡之遙流配到南方去。這一次過去，情勢又緊張起來，第三次殘殺跟蹤而至。武承嗣現(xiàn)在官封侍中之職。武三思教唆煽動，助紂爲虐，王公大臣唯唯諾諾，匍匐左右。在八月七日，王公、大臣、武將被殺
者三十六人，其中包括很多鴻儒學者。武后不但專橫強悍，又猜忌多疑。間諜滿天下，只要有人一言一行似乎對她微有不滿，對當時情勢不甚贊同，或模棱曖昧，不甚可靠，或對這位聖母不能隨時宣誓效忠，她的間諜人員立即予以調查。而且對她不滿的人很多。在整肅審判之中，她殺了九員大將，三位中書令，一位中書侍郎，四位侍中，兩位僕射，六位大臣（見本書末謀殺表三）。
在鞫訊之時，證人所提供的證據(jù)並不重要。在武后光宅元年，徐敬業(yè)起兵作亂失敗之後，徐敬業(yè)的一個弟弟想逃往突厥。當時幽州兩個地方官幫助他逃亡。後來，徐敬業(yè)之弟被捕，兩個地方官遂被逮捕。這兩個地方小吏沒有資格，也沒有福氣認識唐室王公或大臣，也無法知道王公大人在京都的行動。而且光宅元年徐敬業(yè)之起事與唐室王公之起兵平亂也風馬牛不相及。這兩個小吏當中有一個要自己活命，朝廷給了他一張朝廷要殺害的人名單，又吩咐他在判官準備好的那張有關那項陰謀及聯(lián)繫關係的宣誓陳述書上籤了名。這樣，就可以隨便將唐室的皇族殺的殺、害的害了。
由永昌元年下半年至天授元年上半年，殘殺是一次一次，密密相連。到第四次殘殺到來之時，唐室皇族已經(jīng)零落殆盡了。第四次殘殺主要是針對唐室宗族中的文武官員。在天授元年七月，也就是詔告新朝代開始之前兩個月，殘殺是無休無止，真是令人觸目驚心，所以如此瘋狂屠殺，完全是要在天命歸武后之時，確切做到?jīng)]有一個人敢向老天爺說一聲“不”。合法而有系統(tǒng)的屠殺步步加緊。武則天是使老百姓死心塌地地相信唐朝的天下已無可挽回，而秉命於天的聖母已經(jīng)興起，古代的預言就要應驗了。武后知道，兩個月之後，就有千萬人來請她廢除唐室，她那時若是謙謝不肯，而一定還有千千萬萬的人再來堅請，來請求她開創(chuàng)一個新朝代周。那時，只有在那時，她才覺得難以堅拒，只好勉強俯順輿情，改朝稱“帝”。
也許有人要問何必要屠殺三千人家。這是必需的，不可避免的。只有一個理由，這個理由非常重要，就是，唐朝的一個兒媳當皇后不滿意，當大權獨攬的皇太后也不滿意，至高無上地代子執(zhí)政還是不滿意：她非在歷史上當個從古未有的女皇帝不可！只有王子哲和王子旦她不願殺害。兩人還在幽禁之中活著，就好像一個以賭爲業(yè)的賭徒的最後兩文錢，總還要留在錢袋裡一樣。這兩個王子蒙聖母開
恩賜姓爲武。
武后一向不喜愛許王素節(jié)和澤王上金（非武后親生子），他倆早就被監(jiān)禁起來了。現(xiàn)在這位後母親不慌不忙地伸出長長的胳臂，把兩個王子輕而易舉地結果了。許王素節(jié)與其九個兒子及澤王上金與其七個兒子又被殺掉了。只有幾個年歲最小的孩子蒙聖恩饒了性命，其中有我的好友堂兄璆，就是現(xiàn)今的英國公，他們幾個孩提之童都被流放到瓊崖。那正是武后天授元年七月，正在武后詔告天下廢唐改周之前不久。
大屠殺是在武后天授二年前完畢的，而最可怕的事情發(fā)生在武后長壽二年。那一年，酷吏來俊臣的黨徒萬國俊已經(jīng)被派到廣東，調查遭朝廷殘殺者留下的孤兒寡婦不滿朝廷的謠言。萬國俊把他們傳到官府，命令他們都去自盡。官府的廳堂哭聲震天，一片陰森悽慘。萬國俊說：“好吧，那麼跟我來。”
他把三百個孤兒寡婦領到河邊，完全屠殺個光。這樣，他才能回到京師，向武后回奏罪人的妻兒對朝廷極爲不滿，正急謀反叛，幸而他及時趕到，得使陰謀不逞。萬國俊立刻官拜御史大夫。別人看見萬國俊立功受賞，都奏稱其他犯人流放各地，恐怕也難免有不滿朝廷之徒。於是若干朝廷官員都被任命爲巡迴御史，派往四川、貴州、廣西、雲(yún)南邊陲各地。於是殘殺之事又層出不窮。爲了表示忠於朝廷，劉光業(yè)屠殺了男人、女人、兒童約有九百個，王德壽殺了約有七百，另外幾個武后的密使大概各殺了二百至五百不等。
血淋淋的事實先不說，就單把遭受殘殺的人名列出一個表來看，已足夠令人厭惡痛恨的了。一言以蔽之，這些謀殺罪行之發(fā)生，並不得歸罪周興及其黨徒，而完全是武后狠毒的政策之中的重要步驟。
後面有一個相當詳盡的表，表上所列的男女都是由於一個狂妄自大的非常女人要實現(xiàn)她的野心而被殺害的。屠殺表上所列的一個人名，通常都是由於這一個人而株連到一個十口至二十口之家遭受流放，在荒野淒涼的迢迢長途向遙遠的瓊崖，或亞熱帶的南部各地跋涉行進。下面各表中並沒把三品以下的官員列入。在中外歷史上，武則天倘若不是最大的兇手，毫無疑問，她也能列在前幾名。
武后在長壽元年四月，在一個**狂歡的宴席上，她頒佈了一道旨意：禁止屠豬！這是因爲她受了大和尚左威衛(wèi)大將軍樑國公馮小寶的影響，她也皈依了我佛如來，變成了一個虔誠的佛教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