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爺爺是個鬼
深夜,狂風暴雨。
一隻輕薄的快船在海上航行,大風大‘浪’中,船時而‘激’在‘浪’尖上,時而被拋入‘浪’谷。大雨‘浪’濤之下,甲板上滿是海水和雨水。一個身穿蓑衣把自己捂得嚴嚴實實的船員,提著一盞馬燈扶著甲板上的欄桿心翼翼地往前走。茫茫的黑夜之中,只有馬燈上那一幽幽的燈火,好像鬼火一樣。馬燈在風中前後‘亂’顫,“支支嘎嘎”地極爲刺耳。
水手嘟囔了一聲,擦了一下臉上的雨水,把眼睛使勁睜開始罵娘:“他孃的,活人還沒管過來呢,照顧死人。”他左右搖晃著來到一個艙‘門’前,極爲費力地從懷裡掏出一把鑰匙,顫巍巍地‘插’在‘門’鎖上,還沒等扭開,空中打了一道極爲閃亮的閃電,隨即“轟隆隆”連續的巨響,這子給嚇得差沒‘尿’‘褲’子。
他使勁一扭‘門’鎖,“嘎巴”一聲,‘門’打開了。一進屋子裡,外面的風雨立時被擋住,他渾身都溼透了,滴滴答答地順著蓑衣往下淌水。這水手轉過身把‘門’關上,手裡的馬燈提到眼前。船艙裡整整齊齊地擺放著數十口棺材,都是紅皮厚底,在如此昏暗的船艙內,顯得格外瘮人。
水手舉著馬燈來到船艙東北角,那裡放著一個龕位,上面供奉著一個怒目圓睜、虯髯紅袍的鐘馗。水手把馬燈放在龕位旁,在閃閃的火光下,那鍾馗像半暗半明,眼睛裡彷彿‘精’光流轉,要活過來一樣。
別看水手剛纔罵罵咧咧,可在當他準備燃香燭的時候,表情卻非常得凝重。香頭一下燃了,紅光一閃,隨即白煙渺渺。水手把燃的香燭‘插’在燭臺上畢恭畢敬地三鞠躬,然後口裡念著:“道由心生,心借香傳,香焚‘玉’爐,真靈下降,徑通九天。鍾馗老爺保命,妖孽退位。”唸完這套磕,這子心裡也安生了,臉上又恢復了輕鬆之‘色’。
他坐在地上,從懷裡掏出一根已經發‘潮’的煙,勉強上火,開始‘抽’起來,他環顧這些棺材,嘴裡開始不乾淨:“老子就是沒能耐,掙你們這些死人錢。每次出海,都跟腦袋別在‘褲’腰帶上一樣,各位死鬼老大,千萬別給我惹事,到了地方就有人安排你們。”
煙‘抽’得差不多了,他把菸頭抵在鞋上蹭了蹭,甩甩身上的水站了起來。剛站定,就聽見不遠處有動靜。這子一下愣住了,屏氣凝神呆立了片刻,臉上的水滴順著面頰下流,也不知是雨水還是嚇出來的白‘毛’汗。
呆了一會,根本沒什麼動靜,他長舒一口氣:“他孃的,自己嚇自己。”剛想到這,就聽見“嘎巴”一聲,好像是有人碰到棺材的聲音,這子頓時嚇得寒‘毛’倒豎。
這艘船名爲“靈船”,專‘門’護送客死他鄉的死人棺槨回鄉下葬。在這種船上‘混’飯吃的,都是膽子比天還大的滾刀‘肉’、土地雷這樣的漢子。這名水手吃這碗飯也有幾個年頭了,大大的場面也見過不少,就是沒碰見過現在這樣詐屍的情況,他老以爲詐屍是扯淡,現在一看是真找上‘門’來了。
這子提著馬燈側耳聽了聽,果然在黑暗中的某處響著細細碎碎的聲音,好像是指甲在劃著棺材蓋子,這個難聽勁就甭提了。這子確實膽量過人,非但沒走,而是提著馬燈一步一步朝著發出聲音的角落走去。
他穿過一口又一口棺材,來到最角落的一口棺材旁,側耳一聽,果然有聲音從裡面發出,好像是很痛苦的呻‘吟’聲,還有人打嗝的聲音,指甲互碰的聲音。這子汗當時就下來了,他細細打量這口棺材,上等紅木製成,一看就是有錢人。
他慢慢湊到棺材旁,把耳朵緩緩貼了上去,瞇著眼去聽,裡面寂靜無聲。突然“嘩啦”一聲響,裡面傳來一個男人沉重的喘息聲,他哎喲一聲灘在地上,燈也不要了,連滾帶爬地往外跑。來到‘門’前,用力一推,‘門’不知什麼時候給反鎖上了,這子嚇得都面癱了,嘴能撇到耳朵後邊。用盡全力去扳扳手,“咔”一聲,總算給扭開了,外面的大風捲著雨水就吹了進來,吹得他睜開不眼。他把住‘門’把住,就感覺後邊好像有人跳過來一樣。自己勉強站住身子,使勁往外跑,來到‘門’外,他反手就把‘門’給鎖上。
這時候,一股大‘浪’劈頭蓋臉捲了過來,給他淋了個透心涼。他把住欄桿,兩條‘腿’都不聽使喚了,自己拖著返回坐艙。
座艙裡,船老闆李富貴正帶著幾個水手聚在一起玩骰子,地上被固定的筐裡裝著許多酒瓶子。李富貴五十多歲,滿臉鬍子,正大口喝著酒,眼珠子都紅了。這時,‘門’被推開了,那水手搖搖晃晃地走了進來。屋子裡一個人哈哈笑著:“錢老三,看你個熊樣,你他孃的見鬼了?”
李富貴一聽這話,眼珠子瞪圓了。吃死人飯的最討厭別人什麼鬼、什麼神,犯忌諱。他重重地放下酒瓶,怒斥道:“放屁。”那人知道自己犯了錯誤,張口結舌低下頭。
錢老三一下灘坐在椅子上:“我……我真……遇見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