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經深了,厄索達蜷縮在那張小牀上,沒有絲毫睡意。恐懼和身上的疼痛在一刻不停地折磨著她。
她是菱風國人眼中的蠻夷女子,可“蠻夷”卻是菱風國人對荒漠裡的每個國家的蔑稱,這次戰爭,明明是由喀比亞的國王挑起的。可身爲託諾斯人的她,卻被戰火波及,菱風國大軍壓境,藉口他們攻打菱風國,一路攻入了託諾斯王城。無數孩子死在菱風軍隊的鐵騎之下,而身爲與風神交流的巫女厄索達,在禱告時直接被那些士兵們勒住了脖子,拖進了他們準備用來運送那些搶來的黃金寶石的木箱中。
她像一件貨物一般被關在木箱中,待到重見天日時,她來到了一個陌生的國度。那些士兵們蠻橫地給她戴上沉重的鐐銬,將她推進牢房中關著,再到將她放出來,送入這座宅邸。她身上擦傷碰傷的地方不計其數,中間還因爲反抗被士兵甩了耳光,好在現在,臉頰已經消腫了。
厄索達知道女子在戰爭中被擄掠去意味著什麼,可她是巫女,是不能成婚的,巫女應該將一生獻給風神,一旦犯忌,那就是背叛了自己的信仰。犯忌的巫女,按律是要被投入火中燒死的。
她說什麼,也不會違背自己的信仰。今天白日裡見到的那個額上寫著字的男子,想必就是她所謂的“丈夫”,可厄索達也絕對不會任人擺佈,她一定要離開這裡,哪怕離開不了,那她也能有尊嚴地死去。
厄索達想到這裡,在黑暗中坐了起來,她想找個尖銳的東西,捅穿自己的脖子。
就在此刻,門被人打開了,厄索達一驚,連忙蜷縮在牀角——她很怕,很怕是那個男人來。好在,藉著月光,她看清了,走進來的人是今天白天那個來看過她的女子。
廖霜璃站在門口,看著那個蜷縮在牀上的女人,她眼中滿是戒備,但好在手上戴著鐐銬,廖霜璃也不必擔心她會突然發瘋殺掉自己。“你叫什麼名字?”廖霜璃開口,語氣平淡,像是平日裡閒聊一般,厄索達不語,只是依舊戒備地看著她。
“你從那片沙漠裡來的,是麼?”廖霜璃坐在牀上,幾年前,她曾在這裡捂死過這間屋子真正的主人。她伸出手,摸了摸厄索達光潔的臉頰,而厄索達,居然也沒有反抗。她嘆了口氣,對上厄索達那雙碧綠的眼眸:“你想回家嗎?”
“你能讓我回去?”厄索達開口說話了,廖霜璃只覺她的聲音古怪得很,一聽便不是菱風國人的口音,但卻出乎意料地悅耳。於是,她點了點頭,輕聲說道:“但你需要幫我做一件事,幫我殺了那個跟我長得一模一樣,但這裡…”廖霜璃指了指自己的眼角,“卻沒有痣的那個女人。”“當真?”厄索達目光如炬,回家,這是她先前不敢想的事,畢竟一路上都被囚禁在黑暗之中,她也知道憑自己的力量,即便逃出了這裡,也絕不可能回到家鄉託諾斯去。
廖霜璃點了點頭,脣邊勾起來一個冰冷的弧度。
……
翌日,廖霜原被廖霜璃約去見那個金髮的怪物,廖霜璃說,她本想去看看那怪物究竟長什麼樣子,可無奈膽子太小,不敢一個人孤身前往。廖霜原當時只覺得好笑:“你帶著侍衛或者綠鴦他們去,不就行了?”“那怎麼行啊?”廖霜璃有些撒嬌般的撅起了嘴,“那那些奴婢們,不都覺得我膽子小嗎?姐姐,就咱倆去,你也不許帶綠鳶他們,我可不想被奴婢們笑話!”廖霜原笑了笑,卻也只能依她。
二人選在第二日下午去厄索達的住處,廖霜原沒有帶奴婢,一推開前院大門,發現院子中冷冷清清,連昨日打掃的人也都不見了。雖有些奇怪,可廖霜原也沒有多想,而是走在廖霜璃前面,推開了房門。
牀上空無一人,廖霜原見這個場景,先是楞了一下,然後看向那條釘入牆壁的鐵鏈,它被抻得筆直,另一端延伸到她身旁打開的一扇房門後。
有什麼地方不對勁兒。廖霜原察覺到了這一點,正欲退出房間,膝蓋卻被人從背後狠狠踢了一腳,毫無防備的她直接跪倒在地上,下一刻,房門在她身後悄無聲息地被關住了。廖霜原臉著地摔在地上,還沒來得及思考自己的處境,忽然感到有什麼東西繞上了自己的脖子。
她勉強撐起身子,低頭一看,只見一根細麻繩搭在她的頸上。
下一刻,繩子的兩端就被人從後面收緊,廖霜原的頸項登時被勒住,她想要呼救,卻什麼聲音都叫不出來。她只感覺到有人在自己背後,長長的髮絲落在她身上,一個聲音低低地響起:“對不住了…爲了回家,恐怕要犧牲掉你了…你可別怪我!”
廖霜原費力地長大了口,她知道是那金髮女子勒住了自己的脖子,可爲什麼,爲什麼阿璃不來救她?等等!腦中忽然閃過一道閃電——金髮女子是躲在門後的,那麼,那個在背後踢了自己膝蓋,讓自己跪倒在地的人,也就只能是跟在她身後的廖霜璃!
什麼害怕金髮的怪物…分明都是藉口!都是藉口!她與這女子已經預謀要殺掉自己了!
想到這裡,廖霜原只覺得心中寒冷,她覺得自己快要窒息過去了,眼睛瞥到地上那根長長的鐵鏈,於是伸出手,用最後的力氣抓住那根鐵鏈,狠狠往下一拽。下一刻,那女子便失了重心,整個人栽倒在地——那根拴在她腳腕上的鐵鏈,到底是限制了她的行動能力。
厄索達只覺得腦袋一陣眩暈,下一刻手中的細麻繩也被廖霜原一把奪走,扔在一旁。廖霜原低頭看著她,她面如土色:“殺了我吧!是我對不住你…”她千不該,萬不該,爲了自己歸鄉而動手殺人!哪怕現在廖霜原勒死她,倒是遂了她的願!
未料廖霜原並未動手,她只是垂眸看著厄索達,她手腕上還有鐐銬,此刻一擊未能得手,也不會再有第二次機會了。“你是受人唆使,是不是?”廖霜原俯身逼近她,她此刻頭暈目眩,可卻覺得頭腦無比清醒,“這一次我便不計較你的糊塗,可若是你還有下次想要暗害我,爲了自己的目的傷害他人,我絕對不會放過你!”
說完,她扭回身,打開房門,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這筆賬,是時候好好跟廖霜璃算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