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櫻荷十四歲時,曾掌管過父親名下的一家柴火鋪子。那家鋪子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吳櫻荷既要處理賬目,也要掌管進貨等大小事務,忙得腳不沾地。卻也知道,正是這一家家大大小小的柴火鋪子壘成了她如今衣食無憂的生活。
父親的柴火生意越做越大,漸漸在整個菱風國都變得有名。求親的人踏破了門檻,吳父疼愛女兒,讓吳櫻荷自己挑選如意郎君。吳櫻荷一下便選中了風度翩翩的陳王阮君,一夕之間便成了陳王妃,享受著比先前更加奢靡的生活。
但吳櫻荷向來對物質生活所求不多,她性子冷淡,當得知自己將成爲陳王府的女主人時,也只是應了一聲。她學習了很多管家的方法,只想當好這陳王府的女主人。她爲阮君生了個女兒,名叫阮婫。
也許是性子冷淡的緣故,吳櫻荷不願和阮君走得太近,她也從不想要什麼甜膩的寵愛生活,她只想萬事順服她的丈夫,與他過相敬如賓,相互尊重的日子。而她的願望也的的確確達成了,阮婫三歲時,府裡已經有了一名側妃兩個小妾,吳櫻荷依舊對阮君納妾的事不聞不問,只是告誡那三個女人——一定要老實本分,萬萬不可做出格的事。
吳櫻荷自認爲管家管得極爲成功,她對丈夫也百依百順,甚至是女兒的婚事,她也順從了丈夫。只有一事讓她失去了理智——那便是廖霜璃殘害五條人命的事實,當她意識到,曾經那個愛挖苦他人的柳草死在廖霜璃手裡時,她便失去了理智。
她下令溺死心思歹毒的廖霜璃,這件事甚至沒有等到阮君回來便已經做完了。吳櫻荷知道這樣擅自處理妾室是不對的,但至少這樣做,能讓那五條冤魂安息。
春去冬來,阮君去世了…阮鬆病故了…能在王府裡陪著吳櫻荷說說話的人,須臾之間就只剩下了廖霜原,可在廖霜原之子阮朝登基後,她也離開了王府,去皇宮裡做了高高在上的太后。
吳櫻荷一人守著一座空蕩蕩的府邸,只覺得心中空虛寂寞——自己家中的柴火生意早就不做了,她也不知該去都城裡投靠誰,但要是繼續守著這麼個空宅子住下去,她早晚發瘋不可。廖霜原曾邀請她去皇宮裡居住,但吳櫻荷卻搖了搖頭,微笑著拒絕了她的好意:“我想在都城裡住著…我在這兒都住了一輩子啦。”
廖霜原有些失望,吳櫻荷望著她的臉——廖霜原的臉上依舊遍佈細紋,這些年來,她定是爲菱風國操勞了很多,沒有睡過一個安安穩穩的好覺。跟廖霜原比起來,吳櫻荷突然覺得,自己先前的人生什麼都算不上,她只是管理好了一座王府,可面前的這個女子卻是拯救了整個菱風國。
吳櫻荷送走廖霜原後,將王府裡的一切傢俱、寶物都典當了個乾淨。她拿著那些銀子,在阮婫婆家的附近買了個小宅子,帶著侍女綠鷲在其中住了下來。不求餘生能過得多麼安穩幸福,她只想能看到她的女兒,默默地陪著她的女兒。
阮婫聽聞吳櫻荷來這邊居住,便帶著兩個孩子前來看望。在孫輩兒面前,吳櫻荷總算不再冷著一張臉,笑著喂他們吃糖,又拿出自己先前縫製好的布老虎給他們玩。阮婫已經三十多歲,儼然是個能夠獨當一面的女人了。
她極像當年的吳櫻荷,將整個家管得極好,夫妻和睦,妻妾之間相處得也還算和諧。阮婫喝著吳櫻荷帶來的碧螺春,放下茶杯,輕聲道:“母親,您爲何不入宮做太后呢?論身份,您是當今皇上的嫡母啊。”吳櫻荷一怔——的確,若是自己執意入宮坐太后,阮朝和廖霜原也無法說個“不”字,因爲直至阮君身死,廖霜原也還只是個妾,連側妃都算不上。
吳櫻荷笑著端起了茶杯:“母親不做太后,是因爲母親不願做。母親在這都城裡生活了一輩子,也管了一輩子的家,沒興趣做什麼太后。廖氏所追求的…應該與我所追求的不同,她是以子爲重,甘願爲朝兒付出一切;我是以夫爲重,甘願留在這都城裡,爲你父親守在這裡。”
阮婫低下了頭,似乎在思索著吳櫻荷方纔的話。吳櫻荷啜了一口茶,又道:“只是,母親這一輩子過得有些枯燥無味…一味地順服丈夫,一味地爲了維繫王府裡的和諧景象而放棄自己的私慾。我曾想過收養霜原那個沒能出生的女兒,是因爲在你出嫁後,我過得實在寂寞…”
如果我也能像廖氏姐妹一樣就好了…她們可以在府裡隨心所欲,結交好友,可以跟夫君撒嬌,可以跟兒子朝夕相伴…其實身爲正王妃的我,卻是陳王府裡,活的最不舒心的人。雖然這一輩子並無大災大難,可我到底是因爲正王妃這個身份,無數次壓下了自己內心中真實的想法啊。
也許,真實的我,早已所剩無幾了。現在活著的吳櫻荷,只是個知道順從丈夫,安於現狀的老婦罷了。
如果這一輩子能重來…我還會選擇爲了管好整個王府而一次次順服,一次次殺死真實的自己嗎?也許不會,也許會,我這一生幸福安穩,只是過得並不自由,有些許遺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