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朝登基三年內,與南雁國重新建立了友好關係,並鎮(zhèn)壓農民起義,輕薄賦稅,在三年之內,將掙扎在生死線上的菱風國救了回來。而廖霜原作爲太后,更是帶著蘇曜出宮四處奔走,慰問各處百姓,爲阮朝拉攏了民心。
朝堂上經歷了一些變遷,也多了些忠心的臣子。只是作爲先帝阮承的親生弟弟的阮奕,似乎對阮朝有些不滿,因爲政見不合,已經在朝堂上公然頂撞過阮朝幾次。好在阮朝脾氣還算好,一次次也都忍耐了下來。但阮奕,卻似乎與他漸行漸遠。
阮朝爲菱風國操勞了些時間,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消瘦,廖霜原知道他不願做這個皇帝,卻明白他願意爲了菱風國百姓奉獻自己的一生。她也只能爲阮朝盡己所能地做些事情,她去陳王府裡看過了吳櫻荷,讓她入宮來陪伴自己,卻被拒絕了。
吳櫻荷想住的離阮婫的婆家近些,若是入了皇宮居住,只怕一年都無法與阮婫見面。廖霜原見勸不動她,也只得放棄——她和吳櫻荷都逐漸老了,尤其是廖霜原,這些年幫襯著阮朝做事,烏髮逐漸被灰髮和銀絲取代,額上也生出了一道道皺紋。她沒能勸動吳櫻荷,便黯然回了宮——好在有孫女阮惠入宮陪她說話兒,她纔不覺得皇宮裡的日子那樣枯燥無聊。
那是阮朝登基後的第十三個春日,皓月宮外的海棠花開得正好,廖霜原送走了入宮前來陪她閒聊的阮惠,躺在牀邊的躺椅上,緩慢地合上眼睛,想要睡一覺——她的膝上放著一個唱戲用的鳳冠,這是她成爲太后後叫人給自己特意製作的,這時候不論在宮裡唱什麼戲,穿什麼樣的戲服,都不會再有人阻止她了。
廖霜原陷入了夢境之中,那個夢極真實,她夢見自己一身戲服,水袖舞動,在戲臺子上咿咿呀呀地唱著戲。可唱的是什麼卻模模糊糊,連她自己都聽不清楚。臺下坐了零零散散幾個人,她揉了揉眼睛,方纔看清了臺下的人們。
有阮君。他穿著當年與自己初見時的那件墨色長袍,手中拿著泥金摺扇,額上沒有那個猙獰的大字,含著笑看著自己,他張了張口,一聲清晰的“唱得好”迴盪在廖霜原耳邊。
有廖霜璃和朱志。他們互相依偎在一起,廖霜璃正張口吃下朱志餵給她的香甜的糕點,見廖霜原看著自己,扯動嘴角,衝她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姐姐!你怎麼不唱啦!快點唱啊!真好聽!”朱志也在一旁應和著。
有柳草。她坐在臺下,搖了搖頭,挖苦道:“這種東西,到底是不入流啊。喂,你給我好好唱,雖然不入流,但聽你唱,倒也還算享受。”說著說著她竟笑了起來,又道:“霜原!接著唱!這回,我可要完完整整地聽你唱一段!”
有厄索達。她穿著廖霜原從未見過的衣服,應是那些“蠻夷國家”的服裝,她輕輕地拍著手,入神地聽著廖霜原唱戲,口中喃喃地道:“菱風國的戲,真好聽啊。霜原,明兒你教我唱好嗎?我也想學…”
有阮鬆。他站在後面,嘖嘖稱讚:“姨母,你唱的真好聽!我可從未聽過我母親唱過這麼好聽!”話音未落,就被廖霜璃扔過去一顆棗核擊中了腦袋,廖霜璃扭頭笑罵道:“胡說八道!你不是不愛聽我唱嗎!這孩子…”
有個穿著華麗的衣裙,廖霜原從未見過的可愛的小女孩。她入神地望著廖霜原,胖嘟嘟的小嘴張開,喚出一聲“母親”。廖霜原悚然一驚,卻見小女孩衝著她笑個不停,不住地叫著母親。
他們都是早已離她而去的人…廖霜原張了張口,想對他們說一聲“你們別走”,卻無法發(fā)聲,只能唱出一段段戲文,哀婉的聲音迴盪在空氣之中,臺下的人們,依舊笑顏如花。
廖霜原醒了過來。陽光從窗外照進來,落在她膝上的鳳冠上。她望向窗外,天空澄淨,一樹海棠花開得正盛,微風拂過,落英繽紛。逝去的人們的歡笑聲,依舊在她耳邊縈繞著。他們都沒能看到這被阮朝拯救回來的太平盛世,但廖霜原知道,他們在另一個世界,一定過得很好。
海棠花的花瓣飛落,落在她滿頭銀絲上。廖霜原在溫暖的陽光之中瞇上了眼睛,重新哼起了那段多年未唱過卻依舊十分熟悉的戲文。
“奴每日在機房盡心竭力,爲的是一家人吃飯穿衣……”
“可憐他在府中奉公潔己,又何曾貪賄賂,吸民脂,刮民膏,魚肉相鄰,惡怕善欺……”
“夫廉潔妻應當助他行義,但願他守清白…一世不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