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廖霜原拿著那封還未拆封的信來到厄索達住處時,她的房屋早已坍塌。火尚未撲滅,侍衛們正拿著水桶去滅火,可廖霜原知道,此刻再滅火早就於事無補了。小清兒在一邊跪著,麻木地去扒那些燒的焦黑的木板,她去叫小清兒,小清兒卻無動於衷,只是靜靜地去扒木板。
不一會兒,廖霜璃和吳櫻荷到了。吳櫻荷看到那片著火的廢墟,當時就倒吸了一口涼氣。綠鷟站在一旁抽泣,就在這時,有個侍衛從廢墟中拿出了一截黑乎乎的東西…他說,那是厄索達的右臂。
廖霜原靜默地聽著,她去抱小清兒,卻被後者一把甩開:“別碰我??!我要我母親…我母親…”他最終忍不住了,直接昏了過去。吳櫻荷連忙命人將他拉下去喝些安神藥,她將厄索達屍骨的殘骸收集了起來,想查明她的死因。
不久,阮君帶著一個醫女就過來了。醫女驗了屍,最終得出結論——厄索達的確是燒死的,但是,她得了鼠疫,而且,已經病入膏肓,無法醫治。聽醫女這麼說,周圍的人都忍不住退後了兩步,只有廖霜原呆怔在原地。
廖霜璃心中暗想——幸好,那一籠子老鼠已經被處理掉了。
“把她的屍骸燒乾淨?!比罹聊撕芫?,才這麼說道?!巴鯛?!你全屍都不願給她留?”廖霜原這纔回過神來,撲到阮君面前,雙眼血紅地看著他——再怎麼說,他也曾那樣寵愛過厄索達!阮君冷冷地道:“不燒乾淨,咱們這一羣人都有可能染上鼠疫?!绷嗡救坏刈⒁曋?,想求吳櫻荷,卻發現吳櫻荷也是無動於衷。
直到又一堆火燃了起來,屍骸被投了進去,廖霜原纔回過神來,她望著那堆火,看著其中漆黑的骨頭——那曾經是一個美麗的金髮女子。不知不覺,眼淚已經流了滿臉。最終,灰燼也被人收集走了,阮君說,這些灰燼,要找個荒山深深埋入黃土之中——以免鼠疫擴散。
前幾天還活生生地和廖霜原說笑的人,剎那之間就屍骨無存了。
廖霜原被送回了房裡,纔敢小聲哭泣,哭夠了,她纔想起那封信。那封信已經被她的淚水弄溼,墨都暈開了。廖霜原展開信紙,一行行看了下去,突然屏住了呼吸。
信中寫道,廖霜原腹中的孩子是廖霜璃害死的,她甚至想拉攏厄索達幫她殺子。厄索達爲了自保,沒能向廖霜原說出此事,她感到很愧疚。她知道自己得了鼠疫,無法活下去,只求廖霜原能幫她照顧好阮清。厄索達已經沒有活下去的慾望,她思念家鄉,也感覺愧對廖霜原。
廖霜原把那封信來來回回看了三四遍,看著上面凌亂的字跡,她將那張紙輕輕丟入腳邊的火盆中?!爸髯??你還好嗎?”綠鳶擔憂地看著她,廖霜原微微笑著看向她:“無事…你下去休息吧?!?
綠鳶點了點頭,退了下去。走了沒幾步,卻到底放不下心,悄悄跑到廖霜原房間的窗前,小心翼翼地打開窗子往裡看。她看到,廖霜原趴在木桌上,背對著她趴著。她整個人輕微地顫抖著,壓抑的嗚咽聲迴盪在房內,聽得綠鳶心都快碎了。
直至多年之後,廖霜原也無法忘卻那一晚。厄索達很美,她是廖霜原見過最美的女子,但那樣美的女子,卻將自己燒死在了一場烈火之中,她連一根完整的骨頭,一綹金髮也沒能留下,她像是徹底消失在了這世上一般,就連棺材也沒有。
所以,正因爲如此,她要爲厄索達,爲自己的女兒報仇。
廖霜原開始瞞著所有人,帶著綠鳶在自己的屋後挖坑。那個坑很深很大,平日裡廖霜原就用幾塊木板將它蓋住,上面堵上一塊巨石。綠鳶不敢問她挖坑做什麼,只能跟著她一直幹。
但在這幾天內,卻又有別的事情發生了。當小清兒抱著厄索達留給自己唯一的遺物——一顆據說能預言的明珠時,廖霜璃帶著幾個下人闖進了他的房間。小清兒愣怔地擡頭,迷惑地看著她。“王爺不願認你這個兒子了,我來這裡送你出府?!薄翱墒恰毙∏鍍涸掃€沒說出口,就被扯著站了起來,像一件破衣服一般被扔出了王府。
小清兒跌坐在石階下面,他望望那偌大的王府,忽然意識到,自己或許從來就不屬於這裡。在這裡的人眼裡,他也只能是個異類,可怕的、遭人唾棄的“怪物”!
心灰意冷的小清兒抱著那顆明珠離開了王府,他漫無目的地亂走,甚至都沒考慮過自己應該去哪裡。冬天很冷,他依舊沒能穿上一件像樣的棉衣。小清兒心想,冬天真冷,我討厭冬天,不知道母親的家鄉,是不是沒有冬天呢?
也不知道我能不能活到回到母親家鄉的那一天…真冷…
走了足足三個多時辰,小清兒終於撐不住了,他站在一片落滿了雪的園子裡,整個人膝蓋一軟,砰的一聲摔在地上。頭磕到地上的一塊石頭,鮮血瞬間涌了出來,小清兒卻早已癱倒在了雪地裡,毫無察覺。
他在雪地裡躺著,落雪一片片覆蓋上他的身體。不久,遠方傳來雪被踩碎的聲音——這是先前阮朝曾來過的那片難民聚居的地方。走過來的人,正是阮奕。他看到雪地裡一片殷紅,心中一緊,連忙走過去,卻發現躺在那裡的,是個渾身凍得如冰一般冷的孩子。
阮奕將他抱起來,伸手摸摸他的脖子,當時就扭了身,大聲叫跟隨自己的郎中:“郎中!郎中!過來!”郎中聞聲趕了過來,伸手爲小清兒把了把脈,便去煎藥了。阮奕爲小清兒擦去了他額上的鮮血,心中默默地祈禱著上天能讓這個可憐的孩子活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