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霜原衣不解帶地照顧了小朝兒一個多月,溫病總算是好全了。她怕這孩子有個三長兩短,怕他燒成癡兒,怕他…她不知自己究竟爲什麼會如此擔心,也許是出自母性,也許是…怕丟失了自己在這府裡的依靠。
小朝兒已經快一歲了,有時廖霜原拿小撥浪鼓逗他,他會咯咯咯地笑個不停。阮婫喜歡這個弟弟,日日來看,有時候還會拿來一些新奇的玩意兒,或是麪人兒,或是一張吃了一半的糖畫。
這一日,廖霜原正和阮婫在屋內逗小朝兒,吳櫻荷身邊的綠鷲忽然進來了。她衝著二人行了個禮,便道:“廖姨娘,郡主,小廖氏有孕了”“有孕了?”廖霜原心裡一緊,連忙放下手中的撥浪鼓,“送過去補品養著了嗎?”綠鷲點了點頭:“王妃方纔已經差人送去燕窩粥了,廚房裡的朱志也過去送糕點了。”廖霜原點了點頭,看向阮婫:“婫兒,要不要去看看你的第二個弟弟或者妹妹?”阮婫道:“肚子裡的弟弟妹妹沒有朝兒好玩兒,婫兒要在這裡陪朝兒玩。”廖霜原無奈地笑道:“綠鷲,我等一會兒再帶著婫兒去看望阿璃,你先回屋去吧。”綠鷲應了一聲,退了下去。
屋角的雕花香爐飄出一縷縷輕煙,朱志將糕點一碟碟放在木桌之上,看著坐在榻上的廖霜璃,又看看她的肚子——他那一晚是清醒的,知道這孩子是自己的,只是一想到自己竟做了這種事,即便是被下了藥,他也覺得恐懼。他還有父母,一旦此事被阮君發覺,他們一家人也就不必活了。
廖霜璃慵懶地衝他笑著:“朱志,你怕啦?放心,王爺也不是沒來過,此事只有你我二人知道,只要不說出去,咱們都能好好地活著。”“你真的越來越不像之前的阿璃了,”朱志轉頭死死地盯著她,“那藥怎麼弄來的?”“我命侍女出府買的…問這個做什麼?有了孩子就行了,而且若是個男孩兒,還能討那王爺歡心,只可惜落在了廖霜原後面。”廖霜璃答道,伸手拿了塊海棠糕塞進嘴裡。
“阿璃,你一直這樣下去,早晚會被那王爺發覺的!到時候你可是會被處死的!”朱志重重放下食盒,撲到廖霜璃面前,聲音已經有些顫抖,“你收手吧,別再這樣算計你姐姐了!這些事情一旦敗露,這孩子會沒有母親的!你不爲自己想,也想想這孩子啊!”廖霜璃低頭看著自己的肚子,只覺得心裡痛得很:“不會的,這些事情不會敗露的,起碼現在不會…孩子也不會沒有母親,我會好好活著的。”
朱志氣結:“好,你既然這麼冥頑不化,那我也不多說什麼了!廖霜璃,從今往後你好自爲之,我朱志從今往後與你再無關係!這孩子就是阮君的孩子,與我沒有半分關係!”話音剛落,他拔腿就往外走,廖霜璃一驚,起身想去拉他,卻被剛剛進來的侍女綠鴦攔下:“主子您有孕了,不能亂走動了胎氣!”
廖霜璃甩開她想去追朱志,卻發現朱志已經走遠了,登時心裡像是被挖去了一大塊,空落落的。她想要的,就是和朱志在一起,向廖霜原復仇,逃出這王府,可爲何朱志就不理解自己呢!便是這樣做可能會被發現處死,可不反抗,她一輩子也就只能被困在這裡了…
廖霜璃越想心裡越亂,栽倒在榻上。中間兒廖霜原和阮婫來看望過她,她也只是對著裡面躺著,綠鴦說她睡了,廖霜原只得囑咐綠鴦好好照顧廖霜璃,說了會兒話也便離開了。而廖霜璃其實沒有入睡,她面向著牆,一直在流淚,淚水浸溼了繡花枕頭,暈開一大片水漬。
終是不能和心上人在一起了嗎?這個孩子的到來,是預示著自己與朱志將要走向決裂嗎?
廖霜璃越想越恨,越想越委屈——自己本能有幸福的生活,本能與朱志在一起,卻因爲廖霜原的算計入了這王府,想要逃出卻被心上人駁斥,最終他也離開自己了,自己的身邊只剩下肚裡那個未出生的孩子了…
還能逃出去嗎?難道真的要把親生姐姐算計死,才能藉此逃出去嗎?
廖霜璃淚眼朦朧,腦中一團漿糊,她不知自己該如何抉擇——是復仇,繼續算計廖霜原,還是就此本分下來,以此換回朱志回到自己身邊?
若是想讓朱志回到自己身邊,那這孩子還能留嗎…雖然是自己和他的,但如果生了下來,那名義上就是阮君的孩子,有了孩子,即便是廖霜原死了,她也無法離開王府與朱志成婚。
想到這裡,廖霜璃更覺頭痛欲裂。
……
“陳王。”
聽到皇兄叫自己,本往金鑾殿外走的阮君停住了腳步,回過身看著坐在龍椅上的兄長:“陛下,有何事?”看著兄長那心不在焉的樣子,阮君就覺得心裡窩火兒——這兄長阮蕭衍與他是一母所生,也不知走了什麼大運成了太子。後來坐上這龍椅,可天天膩在後宮裡和皇后孔氏下棋賞花,國事也無心處理,這麼個昏君,當時是怎麼成爲太子的?
“朕這些天身子有些乏,明日便不上朝了。那些政務,你與吳王和豫王幫朕分著處理吧。”阮蕭衍揉著眉心,漫不經心地道。阮君心中一緊:“陛下,這已經是這個月第三次了!您時常輟朝,難免有些居心叵測的臣子趁著您放鬆警惕,在您眼皮子底下幹髒事兒啊!而且邊境要與蠻夷人作戰了,您還未指派領兵的將軍…”
阮蕭衍不耐煩地揮了揮手:“這些事情你們不能處理?那朕要你們這幾個王爺何用?皇后失了愛子,這些天消沉得很,朕須得去陪著她!”“陛下!邊境戰火,生靈塗炭,難道比不上您的皇后…”阮君急了,勸諫的話還沒說完,氣急的阮蕭衍就站了起來,啪的甩了他一巴掌:“讓你替朕分憂,我爲君你爲臣,朕說什麼你照做就是了!要不然朕要你這個弟弟何用!”
阮君被打得身子一歪,連忙又坐直了,還想再勸,阮蕭衍卻已經大步離開了金鑾殿。他摸了摸臉,回頭看著阮蕭衍的背影,眼中盡是憤恨——昏君!昏君!當真是昏君!
若不是阮君早年間混了些,這皇位還不知是誰坐呢!皇帝?這麼個天天只知道待在後宮裡的酒肉之徒也配?!
阮君暗自罵了自己這個不成器的兄長半天,才起身出了金鑾殿。兄弟之情,從這一巴掌開始出現了裂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