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阮鬆的聲音從屋外傳來,廖霜璃坐在桌旁,不應一聲。“母親?”阮鬆又喚了一聲,“鬆兒進來啦?”一陣腳步聲,阮鬆走入了屋內,見廖霜璃發著呆,便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母親?您怎麼心不在焉的?鬆兒今日學習了些新的詩詞,這就背給母親聽…”廖霜璃搖了搖頭,伸手輕輕壓下阮鬆的手,道:“讓母親看看你,鬆兒。”
阮鬆一愣,但還是乖順地坐在廖霜璃面前,廖霜璃伸手,撫上他的眼眉。阮鬆看到母親的眼裡亮閃閃的,一時之間有些慌亂,卻看到她嘴脣動了動,無聲地吐出兩個字。
阮鬆不知廖霜璃究竟在說些什麼,他只知那個口型,叫出的不是父親的名字阮君,也不是自己的名字。他只是發現母親在哭,阮鬆去翻帕子給她擦淚,卻聽到廖霜璃道:“鬆兒…你姨母又有孕了…可母親只有你一個兒子,也只能有你一個兒子…”
阮鬆不明就裡,只是手忙腳亂地給廖霜璃擦淚,他根本不知廖霜璃哭的是什麼——在王府裡,廖霜璃何嘗不是日日盼著他回來,一個人守著空屋子的日子難熬得很。廖霜璃想過順服阮君,甚至是主動去阮君房內,這樣她至少還有懷孕的機會,還不至於太過難熬。
但廖霜璃不願。她這一生,只願爲朱志生子,即便朱志早已遠離了她的生活,可她忘不了那個住在她記憶深處的少年,忘不了夢境中他望向自己的眼神。
不願爲阮君再生子,那讓她在府內站穩腳跟的唯一辦法就是讓阮鬆出人頭地。可已經有個長子阮朝,眼下那怪物也生了個兒子,若是廖霜原這一胎依舊是兒子的話,再加上自己“私通”的污點,阮鬆將永遠沒有出頭之日。
她不能讓自己的兒子連最後的機會都失去。
那一日,在厄索達被綠鳶無意間詆譭後,厄索達就變得昏昏沉沉的,連小清兒也不願去理,整個人在房間內蜷縮著,像極了那次與廖霜原決裂後的廖霜璃。
次日,廖霜璃走入了厄索達的房間。厄索達坐在牀上,小清兒在一邊躺著,臉頰白的像紙,正閉著眼睛呼呼睡覺。見廖霜璃進來,厄索達也毫無反應。“厄索達,那女人有孕了。你真可憐啊,好不容易付出了真心,卻發現他人根本就不在乎你。”廖霜璃坐在她身邊,小心翼翼地抱起小清兒,看著他的小臉,“想報復她麼?”
“王爺不喜歡清兒,想必你看出來了。若是此次你能助我,廖霜原不僅會失掉一個孩子,我還會幫你在王爺耳邊吹風兒,讓他喜歡上清兒。”廖霜璃戳了戳小清兒的臉頰,看向厄索達的眼神,卻是銳利如刀,“你意下如何?”
厄索達的眸子閃動了一下。
……
廖霜原坐在房內,正吃著吳櫻荷送來的一盤如意糕。那一日討要孩子不成,吳櫻荷倒也不來找她了,只是將珍珠寶器、珍饈美味送入她的房間——廖霜原想,吳櫻荷一定是很愛孩子的,但即便如此,她也斷不會將自己的孩子送到吳櫻荷膝下。如果可以,這孩子出生後一定要帶著去吳櫻荷房內,她想給這個可憐的女人一些幫助。
房內燃著香,味道滿屋瀰漫著。綠鳶在一邊侍候著,直至廖霜原吃下一碟子如意糕,纔去攙扶她:“主子,如今這孩子都五個月大了,您可千萬慢著點兒。先歇歇吧。”廖霜原笑著道:“這些天,我都覺得身子變沉了,日日在牀上躺著,還是出去走走好。”
綠鳶遲疑了一下:“好,那奴婢扶您出去走走。”廖霜原點點頭,和她往屋外走,沒走兩步,廖霜原忽覺有些頭暈。下一刻,腹部像是被一根看不見的鐵棒重擊了一下,她整個人都痛的在那一剎那失去了意識,好不容易站穩後,她感到,自己的下身有什麼東西流了出來。
廖霜原在那一刻,聽不到任何聲音,她甚至不敢低頭去看自己的下身究竟是怎麼了,只是伸手摸向自己的下衣,擡起手,手掌上已是一片殷紅。
然後,有什麼東西,從她的體內滑出。廖霜原木然,綠鳶發覺廖霜原的異常,繞到她身前一看,這才發現廖霜原下衣已經有了一片鮮紅的血,駭然,更恐怖的是,廖霜原已經隆起的腹部,此刻已經平坦如初。
“主…主子…”綠鳶整個人發著顫,她想讓渾身抖如糠篩的廖霜原冷靜下來,卻發覺自己也是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這時,廖霜原後退了一步,她方纔站的地上,已有一大片血跡,她呆怔地去解裙帶,綠鳶回過神來,哭著想去阻止——她知道,那孩子沒了,但不能讓廖霜原看到她的孩子那血淋淋的屍首!
可是已經晚了。廖霜原已經褪下了下衣,砰的一聲,一個尚未完全發育成型的血淋淋的嬰兒落在了地上,它發出嗬嗬吸氣的聲音,卻不能發聲,只是在地上翻滾著。廖霜原呆怔地望著那孩子,又低頭看看自己的下身——兩腿之間已是被鮮血浸紅,血還在從她的體內噴涌而出,落了一地,灑在那在地上翻滾的孩子身上。
綠鳶耳邊響起了尖厲如母獸嘶鳴的聲音,她驚恐地看著那地上的血孩子,卻突然意識到,那可怖的聲音,是廖霜原在嚎哭。待到她擡眼時,廖霜原已經後退了好幾步,踉踉蹌蹌地跌坐在地上,她死死抓住自己烏黑的頭髮,剛剛盤好的髮髻散落,碧玉釵落在地上,叮叮噹噹作響。
她又一次,血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