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蕭衍在宮殿內鬧了多日,阮承也裝作失聰——阮蕭衍漠視了他和他的母親雲嬪那麼些年,獨寵那禍國妖后孔氏,現在落得個這個下場也是咎由自取。聽說阮蕭衍這個昏君退位,菱風百姓就沒有不拍手稱快的。
阮承將阮蕭衍軟禁在宮苑之中,不僅僅是給菱風國百姓一個交代,也是報復他當年對自己的無情??深娡靡赃_成的阮承,卻在接下來的日子裡迷失了本心——如流水般的女子們源源不斷地送入他的寢宮,夜晚的皇城裡瀰漫著嬉笑怒罵,調笑的聲音,空氣中瀰漫著甜蜜幾近腐朽的味道。
阮承登基後,荒謬的日子持續了三個多月。有個臣子看不過去,便在朝堂上進了言,等待著他的,是滿面戾氣的阮承迎面的一刀。
臣子死在了朝堂之上。其他的臣子們大驚,其中也包括阮君和朱應懍。這臣子本是他們黨派中的人,先前阮承還是皇子時,這臣子也幫襯了不少,但如今他竟在朝堂之上公然動手砍殺自己曾經的盟友,這讓阮君和朱應懍都隱隱感到,這阮承的本來面目,應不是先前那樣謙和有禮。
事實上,這些年被忽視,被擺佈,早已讓阮承心理扭曲。他甚至沒有想過菱風國的百姓們,也沒有想過自己這樣做會爲自己今後埋下怎樣的禍根兒,他只知自己現在是一國之君,有著至高無上的權力,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任何事,可以隨便殺死自己看不順眼的任何人。
他做得太絕了。阮承統治期間,他被百姓們冠上了比他的父親更不光彩的名號——“暴君”,荒淫無道,殘殺忠臣,這便是菱風百姓對他的評價。阮承對這些一概置之不理,甚至將敵意對準了還在荒漠之中同蠻夷人作戰的阮奕,讓他駐紮在邊境,不得回到菱風國境內。
阮承登基四年後,逐漸失去了朝堂上的人心,終於,朝堂之上沒有人再願幫助他一把,甚至在密謀著將阮承推翻,尋個新君。但這也不是那麼容易的,因爲阮承沒有子嗣,沒有傀儡皇帝可以立。於是,菱風國陷入了水深火熱之中,君王日日殘殺無辜,臣子們勾心鬥角,結黨營私,民不聊生,因爲天災,還有許多菱風國人死去。那被稱爲昏君的太上皇阮蕭衍,在一年的端午節逃出了皇宮,從此下落不明。
更可怕的事,阮承預謀著同南雁國開戰。但要知道,菱風國現在已經危如累卵,幾乎沒有可以打仗的軍隊,可阮承執意要發動一場侵略戰爭。若是在這樣下去,南雁國完全可以藉著這個理由,一舉滅亡菱風國,擴張領土。
菱風國的磨難,真的要來了。在阮承的統治下,整個菱風國籠罩在一片陰暗的恐怖之中。
……
時間倒回廖霜原失去孩子,阮承尚未登基時。
廖霜原血崩後,昏迷了一個多月,才悠悠轉醒。那孩子早已被埋入黃土之中,阮君因爲當時在忙著扶持阮承成爲太子,也無暇去管這些事,只讓吳櫻荷去照顧她。廖霜原失了孩子後,像是傻了一樣,也許是貪戀小孩子的那份天真,她天天跑到厄索達的住處去看小清兒。小清兒已經一日日長大了,他比尋常的孩子白,頭髮也如他的母親一樣是耀眼的金色??吹搅嗡?,他會衝她笑個不停,廖霜原特地去爲他求了個護身符,讓小清兒戴在身上。
厄索達知道廖霜原失去孩子痛苦,也就什麼都沒有說。入府不過五年,她已經消瘦得不成人形,也許是思念故鄉,又或許是在哀悼她那早已不復存在的信仰。廖霜原自己也整日昏昏沉沉的,也無法去安慰她,府內死氣沉沉,廖霜璃也不願多出屋走動,吳櫻荷日日忙著府中事物,一時間王府內了無半分生氣。
在恢復過來後,廖霜原試著去查探當日自己小產的原因。她甚至悄悄地驗了當日那盤如意糕——在廖霜原血崩昏迷後,綠鳶將它留了下來,即便已經發餿也沒有扔掉??筛恻c裡驗不出任何毒素,那孩子便不明不白地死了。聽後來埋葬孩子的下人說,廖霜原腹中的,是個女兒。
廖霜原無法接受這樣的結果,每日都難受至極,即便阮朝前來安慰探望,也不能改變她一日日頹廢下去的事實。阮承登基爲帝,菱風國百姓過得痛不欲生,她聽聞這些消息,都毫無反應,她只想知道女兒是如何死的,只想好好地疼朝兒和清兒,只想這麼混吃等死。
廖霜原一日日頹廢下去,而沒有父親陪伴,還常常受到下人嘲笑歧視的小清兒也一日日變得愈發自卑。厄索達不知如何安慰兒子,她自己都過得十分艱難,若不是不想讓小清兒失去母親,她怕是早就自戕了。
將厄索達折磨得如此痛苦不堪的,還有一件事。
那一日,廖霜璃讓她同她聯手,殺掉廖霜原腹中的孩子。厄索達沒有同意,拒絕了她。卻也將此事壓了下來,埋藏在自己心裡,這是她好不容易抓住的廖霜璃的把柄,她想利用這個把柄牽制住廖霜璃,讓她在王府裡無法動自己,無法動清兒。
可看到廖霜璃計劃成功,廖霜原那副渾渾噩噩的樣子,厄索達都覺得心中止不住的難受。每到夜裡,她都會夢見廖霜原質問自己爲何要欺騙她,爲何不救她那可憐的女兒。愧疚、恐懼加上對家鄉的思念,幾乎將厄索達折磨瘋。
夜深了,厄索達坐在牀邊,毫無睡意。小清兒已經在另一處房間歇下,她卻無法入睡,寬大的衣袍顯得她整個人更加消瘦,這五年來,她都是這麼熬過來的。忽然,耳邊傳來了老鼠的叫聲,厄索達一驚,下一刻,左腳踝處一陣劇痛。
她低頭一看,腳踝上趴著一隻肥大的雙眼血紅的老鼠。厄索達驚叫一聲,踢開了老鼠,卻發覺自己的腳腕上已是滲出了鮮血。在王府裡待了這麼些年,這是她第一次看到老鼠。厄索達隨便扯了塊帕子,擦拭了自己腳踝上的血,又望著外面的夜色,發起呆來。
那隻雙眼血紅的老鼠吱吱叫個不停,它扭回身子,朝著屋外跑去。與此同時,廖霜璃的房內一片漆黑,老鼠嘶叫不絕於耳。一隻小巧的銀籠子擺在木桌之上,裡面擠著三四隻肥大的紅眼老鼠,吱吱的聲音令人不寒而慄。
廖霜璃站在桌前,黑暗之中,她面上的表情晦暗不明。
厄索達,若是你老老實實地在這府裡活著倒也還好,可你居然知曉了我殺死了廖霜原的女兒的事,那我也只能讓你閉嘴了。不過,這一次,我會做得更加天衣無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