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是七月下半旬了，後來發生了什麼，蘇素記憶裡並不清楚，她隔天醒來時，已經是上班時間過了，而她的手機鬧鐘根本沒響。
還是在上次的酒店房間，許雲飛並沒有在房間裡。蘇素去公司常明說他幫她請了半天假，她怎麼不下午再過來。
下午許雲飛沒有再去他們公司辦公，曾經一起聚餐的設計組的一個小姑娘就跑過來他們這邊聊了八卦，當然是找常明。
“今天那個富二代沒來呢？”她這不是第一回來八卦這事了，早晨蘇素沒在她還來過一波，這是下午瞅著許雲飛沒來，又忍不住過來湊個熱鬧。
常明自然是貫徹不亂說話的政策，“你自己看咯。”
“聽王瑾說，去年過年前就追蘇素來著？”看常明沒有要回答，她就又說了句，“昨晚這是上壘了吧？”
常明聽女生講到這種地步就斜眼看著她，“你不忙是吧，我這裡還有點活給你，你既然有空給我做了吧？”
“沒意思，還是王瑾比較好，蘇素是你女神嗎，這麼護著她？”女生吐槽完就跑路了，她還多了去的活幹。
常明瞪了她一眼，看人跑了視線落回了身前的人身上。他不清楚許雲飛到底是不是認真的，可是如果昨晚真的發生了什麼，他總感覺蘇素是又被騙了。
那之後許雲飛一直沒有去過他們公司，也沒有聯繫過蘇素，他們副總倒是偶爾會去次公司，接待一下來客。
一直到了八月中，許雲飛去了一次，在會議室待了沒一會，就出來了。他們副總一路送出去，經過這邊時，許雲飛把手裡拎著的一個禮品袋放在了蘇素桌上，也沒有說話就繼續跟他們副總出了公司。
蘇素擡頭看了他一眼，之後就趕緊從袋子裡拿了東西出來，反覆檢查了下。
常明看她的舉動，就知道這肯定是許雲飛從她那裡拿走的東西，而非送的禮物。
“是個鋼琴造型的手工藝品？”靠在蘇素桌邊，常明看了眼東西問了句。
蘇素看了他一眼，點了頭就把東西收回了禮物袋裡。
“我最近得罪你了？就因爲上次沒給你當電燈泡，你就拉黑我了？”從那天后，蘇素對他態度比以前要冷淡了許多。
“沒有啊，你想多了。”她發現她身邊這些男的怎麼都這麼敏感，她不過是那晚聽許雲飛說了那樣一句話，有些介意。
常明沒有特別追究，“那今晚約了一起去吃飯怎麼樣？許雲飛會在樓下等你嗎？”
“不知道，應該不會，不過我今天手頭上事情還多，要不還是下次？”
常明沒挪步在她旁邊一直站著，蘇素就又擡頭看了他。
“你每天加班，哪有那麼多事，不過是回家無聊，不是嗎？”常明這話帶了攻擊性，蘇素有些意識到自己的問題了。
“也是，那下班了叫我。”蘇素改了口。常明也就繞回了自己的座位。
出乎意料的是，許雲飛還坐在樓下廳裡，看到他們後，就自發過來匯合了。
“這麼巧，加我一個嫌多嗎？”
常明看了看蘇素，蘇素看許雲飛表情，“你這是回魂了？”
許雲飛表情很正常，沒有再帶著往常的笑容，而是有些陰鬱的認真。
這次常明坐在了副駕駛座，蘇素自己坐在後面。進店後蘇素把東西擱在桌上後，又拿出來看了兩眼。
兩個男生點完菜，許雲飛就問了她，“沒弄壞你東西吧？”
蘇素把東西收起來說，“沒有，謝謝你。”
“他手很巧。”許雲飛由衷感嘆了句。
蘇素這次倒笑著回了他，“不是手巧，是腦子聰明。你知道他花了多久編這個東西嗎？”
常明沒有插話，只是知道了這東西到底是個啥。
“這是變相在罵我笨嗎？”許雲飛忍不住接了嘴。
蘇素搖了頭，“因爲我說不想要太貴重的生日禮物，他花了一週給我編了這個。不過當時收到的時候，我罵了他浪費太多時間做這種事，所以後來他再也沒有做過了。”
“他的確是個天才，我小時候還以爲他是個白癡。”許雲飛提及了小時候見過的顧默宇，“他四五歲的時候，在村裡還被綁架過。”
蘇素這還真不知道，“綁架？”
“我跟他同齡，具體情況我也不清楚。家裡大人有時候會講起來，都說他是命大，如今想來，他大概是靠自己回來的。”這種話題聊起來蘇素還蠻感興趣的樣子，許雲飛就順著往下講了。
“是爲了錢嗎？後來有抓到綁匪嗎？”蘇素的思路完全就是正常人。
許雲飛搖搖頭，“聽說他回來後什麼都沒說，當時他家老爺子好像不怎麼待見他，起初就沒去找，後來回來了就帶了他回去，沒有追究這個事。”
蘇素有點心疼，聽到這裡有些走神，看來顧默宇小時候和他父親關係的確不怎麼好。
“若是再隔一兩年發生這種事，他家老爺子估計夷平我們村的事都做得出來。”許雲飛繼續說了下去。
這就是蘇素瞭解的顧老爺了，她沒有接話也沒有反駁。
那天的用餐很正常，常明也只能這麼覺得了。許雲飛說的話題都是日常，聊的都是工作上的事，生活上的事這一類的。他感覺許雲飛好像是往回退了很遠，雖然他第一次見許雲飛他就說了些有的沒的，但似乎這纔是以前他和蘇素朋友相處時的模式。
蘇素因此也表現得很正常很自然，並沒有特別牴觸許雲飛。
飯後許雲飛開車送了他倆，先是蘇素，路上她忍不住還是問了，“我上次喝多了，如果說了什麼傷人的話，你別往心裡去好嗎？”
許雲飛開著車，自然不可能回頭，有一會才說，“沒關係。”
她把他當成了顧默宇，還能說什麼傷人的話，他莫名聽了許多真心話，要不是因此，他那天晚上可能真會不管不顧先做了再說。
常明坐在副駕駛座，側頭看了許雲飛一眼，還是沒有搭話。蘇素下車後，許雲飛開車送他時，他倒是問了一些問題，不過許雲飛並沒有給他解疑。
那天之後，許雲飛好像的確恢復正常了，偶爾會約蘇素，但不會再說些有的沒的話。只是偶爾單獨吃飯時候，會旁敲側擊問問看蘇素的心態變化，是不是有想回頭的跡象，當然蘇素一直都沒那個想法。
十一長假的時候蘇素去了趟北京，許雲飛在她去之前沒有發覺，而她還會回來讓許雲飛更加驚訝，之後就放心了不少，看來顧默宇是真放了手。
他是想著，只要她不回頭，至少，這個事不會往惡化的方向發展，哪怕她暫時不想交男朋友，三年也好，五年也好，這一陣子總會過去。
然而十二月的時候，事情出了變故，林世城忽然跑來找他，問蘇素的事。
那天他回去後還是不放心，林世城之前的態度他就很介意，因而他給常明打了電話，問他們下午有沒有什麼項目負責人來溝通洽談。
“你說的是林世城吧？”常明聽蘇素之前打電話說過一次這個全名，後來許雲飛在公司叫過一回這個名字，他已經能把下午那個人和這個名字對上，否則林總這個稱呼就是他對林世城的全部瞭解。
“他找蘇素了？”從常明的口氣，許雲飛就知道，常明對蘇素的事遠比他想得更上心。
常明想了下，下午蘇素和林世城聊完出來後，就一直精神恍惚，“你先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我再告訴你情況。”
許雲飛已經有了答案，掛了電話之後就有些上火，這個林世城當面說一套，背後又做一套，根本不可信。
那天下班後，蘇素到點就撤了，常明緊跟著她，一出公司大門，許雲飛就伸手抓住了人。
“幹嘛？”常明也拉住了許雲飛胳膊，三個人卡在了門口。
“我找蘇素有急事。”
“你們倆擋住路了！”蘇素甩開許雲飛往前走了些。
“今天沒你事。”許雲飛伸手抵著他胸口攔了常明一下，而後趕緊跟過去趕上了蘇素。
常明沒聽他的，又跟了上去，“蘇素，你不願意跟他糾纏我幫你趕他走。”
“常明，沒事，我們有點事，你先回去吧。”蘇素這次跟許雲飛態度一致。
常明無奈之下看著他倆上車走掉了。
“林世城跟你說了什麼？”這次坐下後許雲飛甚至都沒點菜，在車裡他沒問就是怕他們下不了車會在路邊吵起來，可飯還是要吃的。
蘇素看著他，“你應該知道。”
“我不知道！”許雲飛有點上火，“但我猜無外乎就是顧默宇現在情況很差，沒有你活不下去這類的。”
“差不多吧。”蘇素認真看著他。
許雲飛泄氣了，他真的拿她毫無辦法，“那你怎麼打算？”
“嗯，我打算，先認真想一想。”蘇素雖然覺得她怎麼決定都是自己的事，但因爲許雲飛一直想要爲她的人生負責的態度，她覺得似乎也該尊重下他的意見。
“需要想什麼？你覺得他還真會因爲沒有你就去死？”
蘇素沒有應答，她覺得許雲飛說的沒錯，可是她這兩年也反思了很多自己的事情。到底這樣活著有意義，還是飛蛾撲火的活著更有意義？如果她是想做自己，現在這樣的她算是在做自己嗎？她總是感覺那麼煎熬，並不覺得這樣是她自己。
“許雲飛，我很感謝你，不論是之前的事，還是這兩年的事。我知道你都是爲了我好，不過我的事終歸是我的事，你不需要爲我自己決定的事負責任。”
“包括以前發生的事，該怎麼做，是不是聽你說的來做，也都是我自己做的決定，和你並沒有關係。你不用覺得內疚，也不需要補償我什麼，我是認真的。”蘇素不等他答話，就說了後面這些。
許雲飛有了最壞的預感，“蘇素，我說過了，我不是因爲內疚，也不是想要補償你。我喜歡你，哪怕你不願意接受我，我也不想看著你走上一條死路。”
“如果現在的生活讓我覺得生不如死，或許死路反而是一條解脫的路，不是嗎？”蘇素在沒有喝醉的情況下，說出了她內心深處的想法。
許雲飛沒有能答出話。那一晚她喝多了，把他當成了顧默宇，也說了類似的話。她說，在你身邊的時候，感覺如果看不到分離的日子，就不知道要怎麼堅持下去；可是離開你之後，發現看不見死亡日期的日子，也漫長得像是走在地獄裡，找不到出路。
他之前一直以爲，蘇素現在過得很開心，或者至少過得不差。卻從沒想過，她這樣的表象下，有著那麼多的暗流洶涌。
她離開了顧默宇，是自由了，可是這自由，並沒有給她帶來絕對的自在；因爲掛念著一個人，她反而被這樣的自由逼得無路可走，只能把自己陷在無窮無盡的工作和加班裡。
所以她不願意有人追，不願意太多的娛樂活動，不願意結交更多的朋友，她的心禁錮在了別處，根本無法真正獲得自由。
兩人相對無言吃完了一頓飯。送蘇素回去，幫她開了車門，許雲飛才說了句，“蘇素，你還有時間來調整，無論如何，都不要回頭。”
看得到的絕路和看不見的未來，無論怎麼想，也是後者比較有希望吧？
蘇素低著頭沒有應答，小跑著進了樓道上了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