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羽倩瞪了他一眼，到底沒有說她已經(jīng)在逍遙王府用過了，陪著凌雲(yún)用了飯以後，才洗漱睡下。

如今整個國家百廢待興，前朝後宮都是一團亂。凌雲(yún)雖是文人，但是行事卻又多了幾分武將的殺戮果決，該圈的圈，該流放的流放，一道道政令頒發(fā)下去，短短幾天內(nèi)，京城就恢復了以往的次序，雖然仍舊有些人心惶惶，但至少街頭巷尾又勉強恢復了往日的熱鬧。

袁曉穿著一身粗布麻衣，蓬頭垢面地排在出城的隊伍中。

他早就觀察過了，除了剛開始那三天出城徹查極嚴以外，這幾日只會徹查進城的人，出城要求倒不太嚴格。

果然，輪到他的時候，守衛(wèi)根本沒有細查，他報了一個名字，家住在哪兒以後，便被放了行。出了城門，他心中的大石放下一半，忍不住加快了腳步。

只要離開京城地界，就會有人在玉京州接他，不愁沒有東山再起的一日。

“前面那個抱東西的人給我站住，”容羽倩騎在馬背上，手裡還把玩著一根馬鞭。這根馬鞭是凌雲(yún)讓人給她特製的，華麗又勁道，一鞭子下去，不會讓人破皮，卻又能疼得鑽心刺骨。

袁曉全身一僵，他沒有想到會在這裡遇到容羽倩。這個女人不好好待在宮裡，跑到京郊來做什麼？

他不敢躲，因爲只要躲開，就絕對會讓人察覺到不對勁。

“貴、貴人叫的是草民？”他縮著肩膀，就像是一個膽子極小沒有見過世面的底層百姓，在見到貴人時，會忍不住露出膽怯的模樣。

“就是你，”容羽倩用鞭子指著他，“擡起頭來。”

袁曉出門前，特意化過妝，他有自信容羽倩認不出他。

這是一張極其難看的臉，臉上還有燒傷的疤痕，旁邊看熱鬧的路人，都有人忍不住驚呼起來。也有人不太忍心，覺得容羽倩是在仗勢欺人，故意羞辱他人。

不過他們見這個小娘子衣衫華麗，身後還帶著不少護衛(wèi)，沒有誰敢站出來爲這個可憐人說一句話。

“這張臉……”容羽倩輕笑一聲，“我瞧著怎麼不對勁呢。”

“草民有罪，草民有罪，嚇到了貴人，”袁曉心中暗罵，面上卻半點都不猶豫，在容羽倩面前跪了下來，“求貴人饒了我。”

旁邊圍觀的人羣越發(fā)看不下去，這貴人也太過了些，有錢有勢玩什麼不好，偏偏要爲難一個可憐人？

“貴人，”一個穿著裙衫的女子從人羣中擠出來，眼中還帶著幾分膽怯，不過卻沒有因此而退縮，“這種上不得檯面的人，您何必與他一般見識，不如讓他早早離去，也免得污了貴人的眼。”

容羽倩讓親衛(wèi)把跪在地上的男人攔住，轉(zhuǎn)頭對這個女子笑道：“姑娘這話真有意思，你是哪家的，我以前怎麼沒在京城見過你？”

“小女子身份低微，貴人不曾見過我，並不奇怪。”女子不卑不亢給容羽倩行了一個禮，她雖不知道容羽倩的身份，但對方身上穿著的騎裝用金線繡著花紋，在這種特殊時期還敢?guī)н@麼多親衛(wèi)招搖過市，可見她的家人在新帝面前也很有臉面。

容羽倩身後的女護衛(wèi)驅(qū)馬上前，在容羽倩身邊耳語了幾句。容羽倩點了點頭。

“你的父親是國子監(jiān)祭酒裴東昇？”

女子面上露出幾分驚訝，這位貴人明顯對她毫無印象，但是她身邊的護衛(wèi)，卻彷彿對整個京城的情況耳熟能詳，這是什麼樣的顯赫家族，才能養(yǎng)出這等護衛(wèi)？

“回貴人，家父只是前任國子監(jiān)祭酒。”裴姑娘行了一禮，“讓貴人見笑了。”

容羽倩搖頭：“你父親是個飽讀詩書之輩，國子監(jiān)祭酒這個位置交由他，再合適不過。”

裴姑娘心中一熱，鍾帝年老昏庸之時，她父親因爲不贊同鍾帝的政令，向他上書後，就被鍾帝罷免了官職，還當著滿朝文武的面說，她父親無祭酒之才。

她父親兢兢業(yè)業(yè)一輩子，臨到老卻得了這麼一句評語，他老人家鬱氣不散，已經(jīng)纏綿病榻多日。她今日出城，本是爲了去京郊採一種草藥，沒有料到竟然看到這一場鬧劇。

更沒有想到的是，看似有些咄咄逼人的貴女，竟然爲她父親說了一句公道話。

父親一生公正廉明，也不拉幫結(jié)派，這個時候京城貴人們互相忙著攀扯上新帝的關(guān)係，誰還能注意到她的父親？現(xiàn)在忽然聽到這麼一句，她鼻子有些泛酸。

“多謝貴人讚譽。”

“我沒有稱讚過他，只是實話實說，”容羽倩翻身下馬，一腳把跪在地上的袁曉踹翻在地，“不過你們家的人實在太正直了，不知道這個世界上有些人，本就最擅長裝可憐。”

“來人，扒下他臉上的東西！”

裴姑娘驚訝的發(fā)現(xiàn)，這個看起來十分可憐的人，臉上那層燙傷痕跡竟不是真的，面上那層灰灰黑黑的僞裝撕下來以後，竟露出了一張白皙英俊的臉。

“袁將軍好僞裝，”容羽倩笑看著被護衛(wèi)們押住的袁曉，“你這急急忙忙的，是準備去哪兒啊？”

袁曉吐出嘴裡的塵土，竟是笑了出來：“呵呵，王妃眼神真好，我弄成這樣，也能把我認出來，可見我在你心中，還是很有地位的。”

“嘭。”押著他的護衛(wèi)一拳打在他臉上，頓時臉腫了一邊。

“袁將軍您這樣可不行，我的這些護衛(wèi)脾氣不太好，若是傷了你哪個地方，我心裡也過意不去，”容羽倩嗤笑一聲，“老實一點，少受些罪，不好嗎？”

“成者王，敗者寇，要殺要剮隨你們的便，何必這麼假惺惺。”

“既然袁將軍說得這般有氣勢，又何必逃跑呢？”容羽倩視線掃過袁曉因爲恐懼而微微顫抖的指甲，“嘴上說著不怕死，身體還是挺誠實嘛。”

“原來他就是袁曉？！”

“跟暴君同流合污的那個？”

“就是他，打死他！”

原本還很同情“可憐人”的圍觀路人，發(fā)現(xiàn)可憐人一點都不可憐，還是作惡的袁曉，渾身怒火蹭的一下便點燃，雖然不敢越過護衛(wèi)上前揍人，他們還是忍不住把手裡的東西扔向了袁曉。

雞蛋蔬菜瓜果太貴捨不得扔，乾脆就摳地上的泥土往人身上砸，有準頭不好的，還誤傷到了護衛(wèi)。

容羽倩不在意長青王如何，但是卻不想一直跟在身邊的護衛(wèi)被連累，便高聲道：“請諸位鄉(xiāng)親父老放心，這等惡賊，朝廷絕對不會輕饒！”

說完，當著百姓的面又踹了兩腳，以示她跟百姓是站在同一立場的。踹完以後，她讓護衛(wèi)把袁曉用繩子一捆，像扔麻袋一樣，把他扔到了馬背上。

“容羽倩，士可殺不可辱，”袁曉沒有想到容羽倩竟然會這樣對待他，“你不要欺人太甚。”

“袁將軍你不是說過，成者爲王敗者爲寇嗎？”容羽倩用馬鞭拍了拍袁曉，“我這個勝利者想要對你做什麼，你就乖乖受著吧。”

這副小人得志的模樣，被她表現(xiàn)得淋漓盡致。

從頭到尾滿面震驚的裴姑娘，好半天回不過神來。這究竟是誰家的姑娘，行事竟然如此張狂無忌？這些行爲，她平日是萬萬不敢做的，但是不知道爲什麼，她偷偷瞧著，竟有些羨慕。

“打擾諸位，告辭。”容羽倩爬回馬背上，對看熱鬧的百姓一抱拳，拉了拉繮繩，消失在衆(zhòng)人眼前。

路人們愣了片刻，隨後激動地拍起手掌來。

“像這樣的壞東西，抓住一個算一個。”

“這貴人時哪家的，眼神兒可真好，若不是她，這壞東西差點就要逃走了。”

“瞧這通身氣派，該不是公主娘娘，郡主娘娘吧？”

“嗨，新帝才成親沒兩年，哪來這麼大的公主？只聽說有一個皇子。”

容羽倩直接把袁曉帶到了天牢裡，把人關(guān)進去以後，她站在圍欄外道：“你好好在牢裡待著，希望你夜夜能夠安眠，天下百姓的冤魂不會來找你。”

“我從不信鬼神，你不用說這些話來嚇我，”袁曉冷笑，“你以爲你的丈夫手上，又有多幹淨？”

“別人的手不乾淨，我自然嫌棄，我自家男人，手再髒也是自家的，”容羽倩理直氣壯道，“袁將軍不知道，我做人向來是護短不講理嗎？”

站在一旁的劉青山神情複雜地瞥了容羽倩一眼，第一次見人把雙重標準說得如此清麗脫俗，絲毫不要臉皮的。

被容羽倩噎住的袁曉同樣傻眼，他以爲容羽倩會追著他問凌雲(yún)做了什麼，萬萬沒想到，她根本不按常態(tài)來。

西陵王怎麼教女兒的？腦子沒問題吧？

“既然你護短不講道理, 又有什麼資格來評價我的行爲？”袁曉冷笑，“想要奚落我便直說, 何必找什麼冠冕堂皇的理由。”

“我的男人他手染鮮血, 是爲了天下百姓，而你……”容羽倩臉上露出幾分不屑, “你不過是爲了權(quán)勢，玩弄他人性命而已。論手，誰都不乾淨, 但是論手爲什麼會髒，你比不過我家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