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拎著蘇不敗爬上樓去,將坐在桌前等葉痕拍掌的姑娘揮出去,不由分說地把門堵上,隨後轉過頭來問:“葉痕,這裡的姑娘們你受得了麼,你別忘了我是怎麼把你救出來的。叱劍閣的人隨時在抓你,你這麼大張旗鼓地當起江湖郎中,就不怕他們再把你抓回去,將你的小身子給破了處麼?”
葉痕:“......”
我心裡一沉,附耳對蘇不敗說:“你且去看看,他還是不是童子身了。”
葉痕的耳朵很好,他在桌側隱隱一笑,無奈地仰頭望我:“秋小七,你的擔心有點多餘。”
我認真的說:“你雖然是長大了不少,但還是個孩子,是孩子你就得聽我的。”
窗口忽然被撞開,一抹紅影從窗子裡滾落下來。
蘇不敗驚呼一聲:“司空姑娘!”
他奔過去從地上將司空左使撈起來,我這時才注意到,她的嘴邊在流血,吐出來糊了蘇不敗一身。她躺在蘇不敗懷裡闔著眼睛閉著嘴巴,面容恬淡得像一抹霧,周身紗綢展開,靜靜的,像血紅的盛放的蓮,有種說不出的悽然的美。
我的第一個反應是,她應當在江湖美女前十一名之列,這排名裡還有我,而我的確是不如她的,這排名不能算公允。
我的第二個反應是,也許練蚩靈教的神功,都是可以美貌無雙,長生不老的,比如她,比如冰棺美人,比如鳴光教主。
我的第三個反應纔是:“啊,司空左使怎麼了?”
連忙撲過去幫蘇不敗扶著她,仔細地在她周身尋找傷勢。
葉痕皺了皺眉,說:“將她平放在地上,你們退後些,我來看看。”
他說著走過來,啪啪幾聲在她周身幾處大穴點下,以極快的手法傳輸了真氣進去,過了半晌,她終於幽幽地醒轉,吐了一大口膿血出來,含情脈脈地望著葉痕:“尊主......”
司空空說出這兩個字,便又嘔出一口血,我見狀有些憂心:“司空左使先莫說話,好好休息一陣再說。”
司空空拼命地搖了搖頭,手指顫抖著伸出來,嘴裡做了個舔的姿勢:“尊主快換件衣服......司空我......看著您這撕扯過的衣服,這雪白雪白的皮膚,真是想一口一口咬下去......”
我就知道江湖排名爲什麼沒有她了。
葉痕對我說:“她這是昨日練功時候被人偷襲,以致有些走火入魔,好在意識還算清醒。”
我有些懷疑地問:“她真的清醒?”
蘇不敗推過我們,將司空空抱起來,小心翼翼地放置在牀上,還從自己袖子裡拿出巾帕來,給她擦拭面上的血跡。他的動作十分溫柔,讓我覺得他可能有“一日爲夫,終身爲夫”的想法,十有八九是打算以身相許了。
葉痕喂她吃了兩粒藥,走到我身邊,若有所思地說:“我已經聽說偃日左使在牢裡走火入魔,現下又是善賞,估計其他兩個右使也有危險,你隨我去找他們。”
他這是頭一次站起身和我站在一起,他的個子已經超過了我,身上卻瘦,我微微擡頭去看他,他的瞳色深濃幽黑,面容純如凝脂,猶若雕刻。他正對上我的雙眼,我覺得有些難爲情,但也說不上是爲神馬,於是偏了頭:“你要穿成這樣出去麼?”
葉痕想了想:“倒也不是不行,但你可能會飢渴。”
“......”
就葉痕小鬼滿腦子這樣的歪腦筋,我著實不知道蚩靈教要如何保證他一輩子是童男子身。
這裡沒有男人的衣服,我只好問蘇不敗討要:“蘇不敗,既然你要呆在這裡照顧司空左使,就先將衣服借給葉痕穿穿。”
蘇不敗自然不樂意,也懶得理我們,一顆心全放在司空空身上。
葉痕壞笑一聲,伸出手掌,再一收,蘇不敗便忽然控制不住身子倒退幾步,葉痕在他身後倏忽跳了兩跳,他的外衣便給葉痕扒了下來。
葉痕利落地穿在自己身上,拍著巴掌說了句:“其實你不穿,善賞纔會好得快些。”隨後便毫無徵兆地挽上我的腰,帶我從窗臺躍了出去。
他的輕功極好,踏著屋頂像飛鳧一般,這樣的內力,在我瞧來只有我師父才能做得到。
我們來到錢塘郊外一處樹林,我遠遠地望見極高的一棵樹伸出的樹幹上躺著一個小人,於是指給葉痕看,葉痕斂容飛過去將他抱下來,嘆了嘆他鼻息,才長舒一口氣,說:“還好。”說著也給他傳真氣進去,在他頭頂拍下。
這是偃月右使,一個極矮的人,樣貌皺紋滿布,看上去有些兇狠。他嘴邊像司空左使一般吐出兩口血後,也醒過來。
葉痕問他:“知道是誰偷襲你麼?”
偃月右使虛弱地搖搖頭,想說話卻只能發出“啊,啊”之聲。
葉痕問他:“這人看準了你的命門,在你嚎得正是最大聲的時候,伸手砍上你的喉......”
偃月右使眼裡擠出兩滴淚,狠狠地點點頭。
葉痕鎖了眉頭繼續問:“這人的樣貌看清了麼?”
偃月右使伸手抹了抹臉,委屈地搖頭。
葉痕放下他,自己站起來,又挽上我帶著我飛。
我是個名副其實的劍術高手,我能連在空中挽出七十二個劍花才落地。我其實很不喜歡這樣被葉痕帶來帶去,其實我也會飛,我只是不能像他一樣,一口氣在空中待那麼久。
在空中的時候,他偏頭看我正在撅嘴,於是直接對上來一啄:“哎呀,我不知道你已經這麼渴求我,秋小七,你要忍住,你還得忍一輩子呢,好好享受。”
人小鬼大,無賴嘴臉,恬不知恥,朝不保處,我說的就是他。
待得他停在這片林子邊緣的墓地裡,一個比司空左使更加美豔的背影立在一處墓碑旁,正在大吐不止。
葉痕將我放下來站定,喊了一聲:“善罰?”
這個美人嘔吐的姿勢收了收,並不回頭,從袖裡拿出絹子在面上擦過,仍在墓碑旁,嫋嫋婷婷地走過來,風風騷騷地回答道:“尊主......”
他這一出聲我嚇了一跳,定了定身,安慰自己,不過是個娘腔娘腔的人,江湖上最近很常見。娘腔娘腔的人其實也沒什麼,但他穿一身妖嬈嫵媚的女人衣物,看質地和成色都似乎是從畫春院搶來的,我於是知道,他是穿司空左使的衣裳。
善罰右使踱步過來,撲通一聲跪下抱住葉痕的小腿哭訴:“尊主,我冤啊,我正在吸著死人精氣,橫刺裡竄出一個鬼影來嚇我,我膽子小您是知道的,我吸死人精氣之前都要拜三拜,一拜天地二拜高堂還和屍體交拜,我也是不容易的嚶嚶嚶......”
葉痕問:“說重點。”
善罰右使繼續說:“那個鬼影挑著我吸到最暢快的時候,給我一鞭子抽在我背上,我以爲是司空空那小賤人,又跟我玩抽打,便沒理,卻不想吐到現在,只覺得五臟六腑也吐出來了......”
葉痕點了點頭,也度了真氣給他,教他喘氣順暢一些。他穿著蘇不敗的衣裳,鬆鬆垮垮有些滑稽,臉上卻一本正經:“這應該是同一個人,他對我教四使者月圓之夜練功之事瞭如指掌,專門來拍打四使的命門,若說他要殺了四使,這個時候倒是易如反掌,但他卻沒有,反而將你們一個一個擊傷。到底是什麼人?”
他託著腮想了一陣:“會不會和劍叱閣有關?”說罷看著我:“偃日左使尚在牢裡,陪我一起去探探他的傷勢。現下四使都受了重傷,一時半刻是走不了了。”
我暗暗心驚,如果說和劍叱閣有關,那豈不是在說與血滄瀾有關?血滄瀾是天下第一劍道,名門正派出身,又那麼美,是我心裡的想嫁的夫婿,不可能做壞事的。
倒是這麼說起來,我和師父,還有劍叱閣,我們都是名門正派的人,但葉痕和他奇奇怪怪的使者卻是邪魔外道,且魔教犯下滔天罪行,害死了劍叱閣的閣主,已經引起了江湖義憤,這次我來,不就是師父派我來調停的麼。
雖說是調停,但師父並不偏幫。我知道師父全是因爲鳴光教主的交情,才讓我救一救葉痕,我想我此刻和葉痕站在一起,是站錯了隊。
我於是對他說:“葉痕,我救你是我師父還鳴光教主的人情,但我不欠你的,我以後不會再幫你。”
我走的時候沒有回頭,像一個真正的劍客一樣,事了拂衣去。
葉痕也沒有叫住我,當我走到樹林的深處,心裡忽然十分的難過。
我迷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