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拎著葉痕從圓覺洞裡走出來, 孟小寶一臉不捨地注視著我。我也不知他今晚是如何睡的,但小酒這小鬼頭在我身邊,還著實有些難辦。
洞外漆黑一片, 偶有鳥獸聲劃破寂靜。我是個有身手的人, 天不怕地不怕, 卻怕小酒會有些怕。我裝作漠不關(guān)心, 拍拍他的腦袋:“小鬼, 你真的怕黑?”
葉小酒本來在我身邊走得挺歡,一聽我這麼問,忽然眼淚汪汪地擡頭:“孃親, 特別怕。”
我嘆了口氣將他抱了起來。他一雙手臂環(huán)住我的脖頸,倒有些沉。我不悅地說:“以後少吃點, 再重就抱不動了。”
今夜露重潮溼, 我總覺得在外面待一夜, 一來對小酒身體不好,二來別留下什麼陰影, 心智成了問題就不好了。
可住在哪裡的確是個問題。我又一拍小酒的頭:“你不是說以前我?guī)銇磉^嗎?我們上次住在哪裡?”
葉小酒正坐在我手臂上,抱著我的臉狂親。雖然我是他媽,但被剛認(rèn)的兒子猛親一陣還是很不自在。
他小雞啄米吃幹抹淨(jìng)之後,這才說:“山下有個小客棧,我們可以去那裡留宿一晚。”
也沒別的地方可去, 我便按著他指的路線在烏漆墨黑裡摸索著下山。
我們在小客棧裡安頓下來, 我糊里糊塗擦了把臉便在牀上躺下來, 葉痕卻在牀上打坐並不睡覺。我找了夫君不少時日, 到今夜真的是累虛脫了, 沒有管他便呼呼大睡起來。到了半夜,我正夢裡春光乍泄花好月圓, 小酒從後將我牢牢抱住,腦袋靠在我背上吐著呼吸。我大約太粗壯了,被他抱了許久呼吸便有些不暢,於是千方百計將他手臂拿開,結(jié)果不小心碰到了他的頭髮,那四個小辮的頭髮居然歪了一些掛在他腦袋上。我一驚,拽著他的辮子將那頭髮像瓜皮一樣剝了下來。
這這這戴著假髮示人,實際上滿頭白髮的小孩,真的是我的兒子?
我雖然驚訝,卻什麼都沒有說,仍舊在熟睡當(dāng)中將假髮給他戴回去。
“小七......”這孩子睡得香,被我推開後大概是覺得少了什麼,又將四條腿纏在我一隻胳膊上,將腦袋不停在我胳膊上摩挲。這麼一個怪小孩,我要好好注意他。如果他不是我的兒子,他這樣纏著我和孟小寶,是想做什麼?
葉小酒醒來之後沒有覺得任何不妥,該吃吃該喝喝,吃喝完畢之後牽起我,按著原路回圓覺洞去。
原本就擁擠的圓覺洞,居然又多了一個人。一個翹著蘭花指的無比專注的老頭,正在洞前石桌前坐著,爲(wèi)孟小寶診脈。
葉小酒愉快地跑過去那老頭旁邊,笑嘻嘻地說:“谷主您來了,怎麼樣,您老愛徒所下的蠱毒究竟能解嗎?”
那被稱作谷主的老頭說:“這......這丫頭青出於藍,勝於藍啊。”
葉小酒問:“連谷主都沒辦法了嗎?”
谷主幹咳兩聲,瞧我一眼,不知要不要繼續(xù)說下去。隨後附耳對葉小酒說:“這也未必不是好事,這種藥蠱雖然毒辣,但它其實有些別樣的好處,比如能提高些小七的智商,何樂不爲(wèi)呢?”
葉小酒雙手交叉,像個小大人一樣思考半天,對谷主說:“小七的確是變得很反常。兇悍霸道、多疑沉思、利落爽快,以往她可不這樣。”
他們以爲(wèi)我耳朵不好,奈何我也是練家子,居然這麼近都以爲(wèi)我聽不清楚。我一隻腳蹬在石桌上:“我以往什麼樣?”
谷主打了個冷戰(zhàn):“連聽力都變好了!”
葉小酒裝出假笑朝我撲了過來,幻想我用母性的光輝來溫暖他,這樣我就會不發(fā)火。我這幾日醒來卻發(fā)覺我是個冷淡聰慧的人,他這點小伎倆是不能騙我的。
我不懷好意地瞪著他,正要揭穿他頭髮的假象,卻聽孟小寶在一旁對著小酒拍手笑著說:“小酒小酒,來爹爹這裡,爹爹有許多瓜子。”
小酒無奈望向谷主:“那血滄瀾的智商爲(wèi)何卻退化了?”
谷主將腦後一縷頭髮放到肩頭,兩手不住地摩挲著,露出洋洋得意地表情:“冰魄千算萬算,仍舊百密一疏啊。她的藥蠱分雌雄雙蠱,若是吃得對了,在小七腦子的應(yīng)是母性大發(fā)的雌蝶,在血滄瀾腦中的應(yīng)是兇狠傷人的雄蝶,那麼這樣一來,就會將兩人原本的個性一再加強,可她疏忽便疏忽在,將兩人的藥弄混了。小七腦中的乃是雄蝶,蠱中又配以殺抑和刺激的幾位藥,所以她反而變得精明兇悍了些;至於血滄瀾嘛......他溫和母性些,對大家都有好處。”
谷主說著說著忽然停住,自言自語:“怎麼老夫有些渴呢,”然後向著洞中大喊:“翠花,上茶!”
“來啦!”司空滿端著盛滿茶杯的大盤走出來,一人給我們遞了一杯。孟小寶這傢伙拿起茶杯便吞了下去,我向小酒和谷主望一眼,見他們似乎並沒有喝的打算。
我說:“谷主,你不是渴了嗎?”
谷主一愣:“是,是。”
我見他將茶杯拿起送到嘴邊,這才自己也抿了少許幾口。但這杯中的茶不知放了些什麼,我喝了一口便想喝第二口,喝了第二口便開始大口吞嚥,一杯下肚後我疑惑地望著谷主杯中仍舊溢滿的茶水:“谷主,你爲(wèi)什麼不喝?”
谷主眼珠一轉(zhuǎn),大叫:“翠花!你這茶怎麼上的?我說了要普洱要普洱,除了普洱別的我一口都不喝,我說多少次了,通便護胃乃是頭等大事,快快換來。”
司空滿白他一眼:“谷主您便秘的事這也是頭一次說啊。”
我中蠱毒的事情,好像之前便有人對我說過。但這事情將信將疑,且這蠱毒並沒有影響我什麼。喝了那茶後,我有些昏昏欲睡,便命司空滿給我收拾了一張牀鋪出來。
孟小寶也連連說困了,我便誠邀他同我一起睡,那天煞的我兒子葉小酒卻對孟小寶說:“我跟你睡。”
孟小寶拍拍手:“好啊乖兒子。”
谷主望著葉痕,不無同情地說:“當(dāng)年劍聖爲(wèi)女子苦等二十年後跳下山崖,我已覺得這是當(dāng)世最至情至性之人,所做最驚世駭俗之舉,但今日看你爲(wèi)了小七竟?fàn)奚嗪颓閿惩瑢嫞也虐l(fā)覺這世界大有可觀。”
小酒抱拳:“客氣,客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