橋玄, 雖然直爽得很二百五,但其改過自新的速度,比得上細菌的二次分裂。尤其是, 人越老, 心越善。這點, 是非常討喜的。
之前說他和尚書陳球不合。
據說, 他倆不合, 在陳球還是南陽太守的時候,就已經鬧得滿朝皆知的。
陳球是徐州下邳人,橋玄是豫州樑國人;
陳球當太守的南陽, 在荊州,橋玄當國相的齊國, 在青州… …
兩人隔著十萬八千里, 是怎麼看到對方的, 還看到不順眼?!
所有愛八卦的人,紛紛猜測:嗯, 他倆祖籍、官職一直都不在同一個州,遑論同一個郡縣?況且陳球是舉孝廉出仕的,少時在京城;而橋玄呢,直接舉的茂才啊,論時間段他倆根本就沒再京師碰過面啊!這麼說來, 這倆人交惡, 就只可能是在… …政見上了。
唉, 原來矛盾和倆人, 私底下的交往無關啊~~
衆人還希望看一場“你看我眼中釘, 我看你肉中刺”、“上朝鬥完,下朝鬥”的好戲呢!
真是, 山也迢迢,水也迢迢,八來八去很無聊。
所以,尚書檯裡的幾位尚書,私底下關係都還是不錯的,也沒有人挑撥離間。
關於曹操和橋玄,還有一事。
曹操因爲是宦三代,家中根基薄弱,故而東漢媒體,對他的曝光率不是很高。他雖然一直在京城,可京城裡的消息,卻大多和他無關,這對曹操很不利:
在東漢當官,就跟在現代當藝人一樣。藝人嘛,沒有曝光率,是很難在圈裡存活的。東漢子弟嘛,沒有風評,也很難在官場晉升。
曹操是舉孝廉沒問題,但舉孝廉之後呢,再被派給什麼樣的官兒?這,就得靠你的本事和輿論走向了。
但論本事… …你一個當侍郎的,天天給尚書研墨、抱文書,你能體現出什麼本事?你就算把墨研得再細,文書壘得再齊,頂頭尚書再誇你細心有責任感,也比不上名門裡的一條評論強!
所以,曹操現在沒人八卦,也是件麻煩事。曹嵩、唐萱,對此都很頭疼。
有一天,唐萱在尚書檯抱文書,看著橋玄,突然一機靈:“橋尚書,曹阿瞞,從小和我玩在一起。他最近對您可佩服了,一見我面就問‘橋伯伯安好?’您爺倆的關係,還真是讓人羨慕!”
橋玄正在數交給唐萱的文件個數,一聽聞,擡頭嘿嘿一笑:“那是!不過,你和曹操的關係也不賴嘛~我還是頭一次聽見,有人直呼他阿瞞呢。下時候一起玩兒大的,感情就是好。嗯,我在想,現在曹操都十七了,等他弱冠的時候,你要是還叫他阿瞞,哈哈,那就有得樂了!”
唐萱呵呵笑著,把文書抱在懷裡,突然對橋玄細語:“橋尚書,說起曹操快弱冠的事。唉,我還是有點擔憂。老大不小的了,天天就知道混兒,也不四處交遊交遊!等他長大了,這風評又是個問題。”唐萱一臉擔憂,這表情倒真不是裝的。
橋玄點點頭:“你要是不提,我都想不起來這件事。我看曹操覺得好,就沒管別人是怎麼想的了。哎!哎!差點把曹操耽誤了!真是人老不中用!”橋玄拍拍自己的腦門兒,齜牙咧嘴。
唐萱見他這樣,連忙說:“別!別!橋尚書您別這樣,咱們都是爲了曹操好。您這麼急,反而讓我有點不好意思了!”
橋玄扁著嘴,擺擺手:“不不,是我大意了。嗯嗯,你先讓我想想看。最近,誰的胡言亂語,大家比較相信呢?改日,咱好讓曹操,趕緊把自己洗淨了送上去!”橋玄這麼一說,逗得唐萱直笑。
她大概明白,曹操和橋玄,爲什麼處得來了。
橋玄,就像一杯濁酒。他涉世已深,但並不圓滑;直爽淳樸,自有醇香。沒有那麼多儒家君子的條條框框束縛他,他活得隨性,卻不再乖張。這樣的老爺爺,對你說話直,那是看得起你,打心眼兒裡爲你好。
曹阿瞞呢,愛舞刀弄槍的娃,自然也就喜歡這麼直來直去的老爺爺。
過了幾日,曹嵩到尚書檯辦事兒的時候,正好遇見唐萱。
他上來的第一句話就是:“阿瞞的事兒,謝謝你了。”
唐萱臉紅一笑:“曹叔叔別這麼說。唐安當時寄住在您那兒,這恩德我還不知道要怎麼報答呢!橋尚書把阿瞞,引薦給誰了?”
“引薦給了汝南許劭。大家說到底,都是宦官本家,互相不要這樣客氣。”曹嵩拍拍唐萱的肩膀,看到她聽到‘許劭’時吃驚的樣子,忍俊不禁,“呵呵,這月旦評,又不知會怎麼編排阿瞞了!”
汝南許劭,因“月旦評”而出名。
月旦評,就是每月初一舉行的當世人物點評。由許劭,和他的堂哥許靖,共同主持。當初說荀爽和他哥荀靖誰更優秀,那句“二人皆玉也。慈明外朗,叔慈內潤”就是許劭說的。
月旦評,有點像《人物週刊》,只不過是月版的。
但,每個月都要挑一人點評,這兄弟倆哪兒去認識那麼多人去?!所以這月旦評,經常有失偏頗,只不過大家不去承認罷了。
一旦有人站起來批評月旦評,擁躉們就會說:“你說許家兄弟是扯淡,好啊,那你來扯淡一個試試啊!!”世人爲防被掛上“吃不著葡萄,就說葡萄酸”的罪名,只好任由月旦評坐大。
大家就是追風兒,就是信!你說社會浮躁也好,你說許劭“一瓶子不響,半瓶子晃盪”也罷,這就是士人們賴以生存的大環境啊;你不追捧,他就不推薦你,那你的仕途怎麼辦?親,你就只好從了吧!!
所以,當曹操得到許劭“治世之能臣,亂世之奸雄”的點評時,曹嵩、橋玄、唐萱雖然都高興,但也沒覺得了不得;尤其是曹操本人,回家抱著被子笑到肚子痛… …
唐安聽唐萱提起時,不由得爲許劭喊冤:“姐,你們巴巴兒地去求人家許劭點評,結果背地裡卻笑話人家。這多不地道啊!”
唐萱聽聞,趕緊低頭認錯:“對,這事兒是姐姐小人了。但你姐姐就是個小人,這可怎麼辦~~”說罷,接著笑到臉疼。
說起許劭,大有人瞧不起他。
這個,是有原因的。
剛纔說舉辦月旦評的,除了許劭,還有他的堂哥,許靖。
瞅著,這二人哥倆好?非也!非也!
說什麼“文人相輕”“吃不著葡萄,就說葡萄酸”,都比不上這兄弟倆窩裡鬥!許劭現在當著汝南功曹,明著和許靖辦著月旦評,暗地裡這種玩貓膩,害得許靖到現在還沒舉孝廉。這許靖也是個沒節操的主兒,倆人因爲爭月旦評,全不顧臉面。
二人圖的,都是個虛的不能再虛的名聲;他二人越吵,月旦評就越受追捧,於是倆人吵得就更厲害… …所以,“炒作”的鼻祖,真是非許家兄弟莫屬啊!
至於旁觀者,大家無非就是瞧個熱鬧——天天聊四書五經,有個什麼意思?還不如聽這二人說說相聲,解個悶兒也好。
也許,就是因爲許劭這麼風騷的一句點評,才使曹操弱冠之後,能立馬舉孝廉。這事兒,誰又說得清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