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凝安驚喜的呼喚了一聲“和風”,然後就飛奔向簡潔面前這人。
聞言,簡潔微微一愣,錯愕的看向面前這人。
那人看向簡凝安,帶著淡淡的笑容,是毫不掩飾的親近與自然。他舉步向簡凝安走去,每一步依舊那麼優雅、緩慢,與先前唯一的區別在於多了一絲溫暖的笑意。
簡潔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的盯著那兩個人。
他沒有在離她一兩步的地方停下,而是徑直走到她的面前,向她展開手掌。她微微一笑,將手放在他的手中。
他握緊她的手,將她一帶,不顧其他人反應,擁入懷中。
不需要任何需要,不需要暗示,一切都那麼自然,那麼理所當然,彷彿這一系列的動作,每天都會上演無數遍一樣。
簡潔心裡一頓,原來這就是那個讓人等待了二十餘年的人。
她本以爲自己會有所變化,但她思路卻格外清晰。甚至,它還暗自感嘆:難怪看他那麼熟悉。
藺奕在後面走出來,看到緊緊相擁的兩人,他微微一愣。然後看到立在他們身後的簡潔,他又心中一軟,舉步向她走去。
一股熟悉的味道縈繞鼻間,簡潔看著那一對人,淡淡的說道:“藺奕,你說我現在是不是多餘了?”
藺奕牽起她的手,用自己的手心溫暖著她微涼的手,柔聲說道:“簡兒,我缺你不可?!?
說著,他拉著她,向那一對緊緊相擁的人走去。
或許是腳步打擾了他們,或許是他們情愫沉澱,終於使他們想起了還有其他人,他們的眼光終於放到簡潔的身上。
沐和風只是淡淡的看了簡潔一眼,又將目光轉向簡凝安,帶有幾分惱怒,幾分心疼的說道:“爲什麼要生下她?”
簡潔腳步一頓,渾身一僵,彷彿置於冰窖之中,連內心也透出一絲冷意來。
她一直知道,他不要她,可是到了真正面對的時候,她卻並沒有想象中的堅強。
那個從小聽到大,那個傳言中那麼嚴厲又不失溫柔的男人,原來不只是不要她,甚至根本沒想過有她的存在。
藺奕握著她的手,虛摟著她的腰身,用實際行動告訴她,他在。
簡潔舒了口氣,慢慢放鬆身體,還好,有他在。
和煦春風,凝眸靜安,他們眼中,只有彼此跨不過的似水年華。
內心波動起伏,面上簡潔卻是一如既往的平淡無波。她越是這樣,藺奕卻越是心疼,她不是沒有脆弱,她只是習慣於將自己的脆弱藏在外殼下。
讓自己刀槍不入,實則內心早已血肉模糊。
他從來沒有想這一刻這麼慶幸過,還好他在她身邊,還好他沒錯過她。不然,他可愛的簡兒呀,該如何支離破碎的度過餘生呢?
聽見沐和風的話,簡凝安也不惱,反而微微一笑,帶有些撒嬌意味的說道:“和風,她是我們女兒,難道你不高興嗎?”
“不高興?!便搴惋L沉著臉,盯著簡凝安嚴肅的說道。
幾乎同時,簡潔平淡的聲音不緊不慢的響起:“好巧,做你的女兒,我也不怎麼高興。”
沐和風看向她,沒有惱怒,沒有動容,只是看著她,然後淡淡一笑。
簡潔微微一愣,對他這反應感到很莫名。此刻,她才體會到,她給別人的是怎樣的感覺。
簡凝安有些不滿的看著他,嗔怪道:“和風,你還是這麼不解風/情。也不怕女兒就此討厭你?!?
沐和風微微一愣,表情變得有些怪異,不太確定的問道:“會這樣嗎?”
“我不會討厭你。”簡凝安還沒回答,簡潔倒是搶先回答了。
兩人將目光投向她,她面容平靜的繼續說道:“因爲我根本就沒在意過是否有你這個人的存在?!?
簡凝安神情複雜的看著簡潔,眼裡是說不出的哀傷。兩個對她最重要的人,卻連陌生人都不如。
沐和風神情莫名的看了她一會兒,然後微微一笑,說道:“不愧是我的女兒,有性格,像我?!?
簡凝安錯愕的看向他,眼裡是難掩的驚喜。
簡潔:“……”這人聽不懂人話嗎?
藺奕:“……”不愧是簡潔的父親。不過,這豈止是像,簡直是一樣惡劣到極致。
沐和風走近她,無視藺奕,微微低頭看著她,說道:“這些年我不知道你的存在,所以沒有盡到我的本分,你怪我嗎?”
還沒等簡潔回答,他又不以爲然的一笑,風輕雲淡的繼續道:“你怪我,我也不介意。”
簡凝安:“……”還是一如既往的性格惡劣。
藺奕:“……”絕對是親生的。
簡潔同樣不以爲然的一笑,淡淡的說道:“無論你介不介意,我沒有一點興趣知道你的想法。”
沐和風點了頭,從善如流的接道:“看來你是很喜歡我這個父親,我很欣慰?!?
簡潔:“……”你從哪裡看出來的。
藺奕:“……”果然,薑還是老的辣。
簡凝安遲疑了片刻,說道:“和風,對女兒好點。”
沐和風看了她一眼,似乎有些不樂意的說道:“我的女兒,我當然會對她好。”
“……”藺奕暗自感嘆,他的岳父大人似乎也是一個複雜多變的人。
簡凝安笑了笑,沒有說什麼,柔和的看向簡潔,期待著女兒也能放緩態度。
簡潔對她的目光視而不見,或者說,對他們兩人都視而不見。無論對方說什麼,做什麼,似乎都與她無關。
她轉身就走,在離去之前,語氣平淡的說道:“以前,我沒有父親,現在,我連母親也沒有了?!?
簡凝安渾身一顫,臉上更是說不出來的悲慼。
沐和風依舊神色淡然,摟著簡凝安的肩膀,安撫著她,看向那離去的兩人,說道:“簡潔,你是我的女兒,這是改不了的事實?!?
簡潔停下腳步,微微傾斜著身子,回道:“但是抱著何種態度,卻是我可以決定的?!?
說完,她不顧他們的反應,繼續轉身就走。
簡凝安幾乎帶著哭腔喊道:“潔兒,你不要媽媽了嗎?”
簡潔停下腳步,看向一邊,一陣風吹過,梨花簌簌落下,風在風中,融入土中,花葉不同根,同枝不相依。
收回眼光,她沒有回頭,淡淡的說道:“他回來了,我存在就沒有意義了。”
她收斂住情緒,緩緩舉步,一步一步走過她熟悉而又陌生的地方,一步一步走向另一種孤獨。腳步不緊不慢,面容恬靜淡然,背脊筆直,似乎毫不在意,又似乎在緬懷過去。
看著她的倔強,看著她的堅強,藺奕心中卻是一陣憐惜,她過於固執……
已經走出院子,聽不見背後發生的事情,隱約之中,似乎聽見簡凝安趴在沐和風的懷裡哭泣,沐和風柔聲安慰著。
多麼的和諧,多她一個不多,少她一個不少,她從來就是可有可無?;蛟S是她固執,但是她從小到大就知道,簡凝安愛沐和風超過任何人。而她不喜歡沐和風,那麼又怎麼和他們相處呢?
這是她第一次逃開,第一次遇到問題時逃開。因爲她不知道怎麼處理,也不知道該如何面對。
她也是害怕的,她也會惶恐,她不是聖人,她也有七情六慾,她也會有渴求。只是,她的渴求永遠不會實現罷了。
如果沐和風不回來,她可以陪在簡凝安的身邊,作爲她的依靠,讓她有所依託??墒牵貋砹?,那麼她這個替代品也就沒有必要了。
她將自己的渴望埋藏在深處,用厚厚的盔甲將它護好,不讓別人看見,也不讓自己想念。沐和風的出現,就好像一隻無形的手,殘忍又毫不遲疑的將她的盔甲撕開,撕得血肉模糊,支離破碎。
讓她清晰的意識到,原來,很久以前,她也曾渴望過一個家;原來,很久以前,她也曾默唸過那個名字;原來,很久以前,她也曾期待著父親的出現……
只是現實的殘酷,時間的掩埋,一次次的失望落寞,讓她放棄了渴望,讓她對那個也失望落寞。
有的時候,不是對某個人失望了,而是在漫漫時間裡,再也找不回當初那一份單純的心意。它慢慢的被孤寂、落寞,午休無盡的等待所代替……
漫步目的地走著,藺奕卻突然拉住她。
簡潔停下腳步,看向他,滿臉的疑惑不解。
藺奕嘆了口氣,將她擁入懷裡,按著她的腦袋不讓她動,手一遍一遍的輕拍她的後背,動作小心而嫺熟,像對待小孩子一般,溫柔的安撫著她。
簡潔將頭埋在他懷裡,將一切都掩埋,只想窩在這個溫暖的懷抱,再也不管任何事,不理任何人,不管世間種種與成敗。
藺奕又是一嘆,在她耳邊輕聲說道:“簡兒,我還在。”
簡潔沒有回答,只是將自己的頭埋得更深,感受他身上傳來的陣陣暖意,似乎只有這樣,她的心纔沒有那麼悲涼,那麼冰冷刺骨。
他不是第一次跟她說這句話,但每一次簡潔都像第一次聽到一般,悸動又溫暖,欣慰又慶幸。
他從來都是那麼懂她,她天生孤獨,卻害怕孤獨。她害怕被人拋棄,害怕別人遺忘,卻不得不忍受孤獨,承受遺忘。
如果早就註定要離開,那乾脆不要開始。沒有得到過溫暖,就不會對溫暖眷戀。
那天,藺奕抱著她,一遍一遍的在她耳邊輕輕述說:“我還在?!?
他的溫聲細語,傳入她的耳朵,融入她的心裡,終將溫暖了她整個人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