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聽說過封國的牡丹公主嗎?”蘭明突然問她。
即墨晚一愣,繼而笑起來:“何止認識……”那牡丹公主恐怕想吃了她都不爲過。
“你我的婚約,正是因她而起。”蘭明嘆息,彷彿在回憶遙遠地已經模糊了的事情。
蘭明應算是洱國遺民,當初的洱國是在約一百五十年前就被鑑虛國所滅的。但那時的洱國王族並沒有被全部誅殺,而是有一部分流亡,到了鑑虛國以東的海島又建立了洱國新的政權。但很遺憾,自從海面被海賊所控制之後,弱小的洱國只能在一次次的海戰中被迫遷移新的海島進行休養生息。如此的周而復始,洱國根本沒有還擊之力,終於在勉強支撐了一百三十多年之後徹底瓦解。而那時,蘭明還是個十幾歲的少年。
他並非像傳聞中的那樣隱居之後一鳴驚人,只是一直在各地遊歷拜學,常以自己的治世之道切實幫助有些國家的困難,才漸漸出名的。
大約五年前,他來到玉亭,並與豐子江相談甚歡,結爲知交好友。也許當時的豐子江並沒有這麼大的野心,他也只不過是個初懂人事的懵懂少年。
蘭明說到豐子江的時候,並沒有特意說什麼,只有幾聲十分遺憾的嘆息,來表達對這段友誼的眷戀。
他們最要好的那段時間,曾共同走過許多地方,有一年,便是到了封國。
牡丹公主凰求鳳的佳話,無人不知,可卻鮮少有人知道更爲精細的內幕。只怕,就連牡丹公主自己都不知道。
“豐子江也同你去了封國?”即墨晚有點意外。
蘭明點頭:“礙於身份,他並沒有以玉亭太子的身份前去。”
即墨晚懂了,示意蘭明繼續。
豐子江就與蘭明一起見了封國大王以及其妹牡丹公主,那個時候牡丹公主便已對蘭明傾慕。蘭明已是二十出頭,他漂泊甚久,無家無國,便很認真地考慮當時封國大王提出的求親建議。
“嗬
……也就是這個時候,豐子江告訴我,他玉亭早已有與封國聯姻的打算,希望我不要參與兩國之事。”蘭明搖頭,“的確,玉亭若能娶牡丹公主爲後,那將來便可長治久安。何況,牡丹身份高貴,我一介布衣,並非公主的良配,便拒絕了封國大王的好意。可沒想到啊……”
沒想到,牡丹公主情有所屬,立誓非蘭明不嫁,並且親自找到他當面求婚。這種情況下,豐子江自然不會傻到再動什麼聯姻的念頭了。可蘭明,卻依然沒有答應。
“你沒有答應這門婚事尚且已經落到如此,若是真的答應了,那可能在還沒完婚之前,你的小命就沒了。”即墨晚嗤笑,對於豐子江那要命的佔有慾,以及絕情的手段,絕對不會顧念你以前是他什麼人。
待親母尚且如此,更別說對待別的人了。
蘭明看著即墨晚,微微不忍:“正因如此,我便去了離國。”
“!!!”即墨晚猛然醒悟,“爲了消除你與豐子江之間的芥蒂,你便……”便與當時的即墨晚定下婚約,一則令牡丹絕了念頭,二則給豐子江一個交代。
蘭明面有愧色:“或許……不單單因爲如此。正如公主方纔所說,蘭明……是求自保。”
也就是說,其實蘭明也壓根沒有見過她即墨晚,只是順應局勢所迫,不得已而爲之。
“怪不得……離國有難,你一直未現身。原來在你心裡,我堂堂離國,竟只是你蘭明公子的擋箭牌!”即墨晚嗤笑,對蘭明的好感頓消。世人所傳揚讚頌的智者,竟是一個連死都不敢面對的懦弱之人。
蘭明書寫藥方的筆驀然停格,他擡頭目光柔和地看著即墨晚,苦笑起來:“原來在公主眼中,我這個未婚夫竟如此不堪。離國有難,我何其心焦,你是我蘭明的未婚妻,便是我蘭明今生要愛護一輩子的女人,我如何能夠眼睜睜看著離國受難,你受煎熬?”
“那你爲何從不出現?”即墨晚無視他眸中的柔和,連她自
己都沒意識到,這樣的責問當中隱藏著一股埋怨。
“我自離國之後,便被豐子江囚於海島……三年了,三年未踏出海島一步。”蘭明低低的嘆息。三年的囚徒生涯,令他錯過了對他來說最爲重要的東西。他目光盈盈一動,似想到什麼,便放下筆想要握住即墨晚的手。
即墨晚的手頓然一縮,沒讓他觸到半點。她隱約想起白兒曾經說過,裴商被豐子江囚禁的那段時間,正是在一個海島上,且與另一個人同時禁足。難道這人,是蘭明?
她戒備的眼神很傷蘭明的心,不過蘭明心靈剔透,怎不明白自己的出現已經晚矣。他自嘲地搖搖頭,重新提筆書寫:“……豐子江曾說,公主立下誓言,今生若我蘭明不取消婚約,你便非蘭明不嫁。可有此事?”
即墨晚一愣:“這……只是權宜之計。”
“嗬……”蘭明吹乾墨跡,將藥方置於即墨晚手邊,依舊溫和地說道,“若公主什麼時候想要蘭明的退婚書,記得來找我。”他笑了笑,便重新穿上斗篷戴上草笠,欲要離去。
即墨晚的目光落入那紙藥方,上面密密麻麻的寫了許多,她一時也無法看清什麼,只看到他重點標記了一味叫“赤蓮心”的。
他方纔與自己說了那麼多話,卻絲毫不影響他清楚地寫下如此複雜的藥方……此人,果真是稀奇。
但再稀奇之人,走錯一步,便也是錯。
“蘭明,”她在蘭明即將離開之時,張口叫住了他,“謝謝。”謝謝他知道那份退婚書對她而言的意義,它如同屏障一樣保護即墨晚不受豐子江的染指。她不難想象,豐子江曾爲要這份退婚書而怎麼折磨過蘭明,但他依然不肯書就,便知其鏗鏘鐵骨。
蘭明的背影只在殿門前稍稍一停,便離去了。
即墨晚握著藥方,暗暗失神。
她體內的毒無聲無息,除了那次暈倒過之後,便沒有什麼異樣。這恰恰是最令人擔憂的地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