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即墨晚，我若死了，你也活不成！”豐子江突然嗤笑道，“所以你最好還是乖乖地聽我的話，給我想個萬全之策令我渡過難關。否則……我保證你會跟牟弈一樣，連死在哪兒都不知道！”
“哈！”即墨晚感覺到可笑，“是嗎？我本就是一個將死之人，你覺得，我還會在乎自己的生死嗎？”
豐子江一愣，想起她身上的毒一直沒有徹底解除。蘭明以他的藥方暫時控制了毒素的蔓延，但是這不代表她能夠一直相安無事。如果找不到赤蓮心，說不定即墨晚會死在他前面！
“你……你竟然這樣毫不愛惜你自己！”他憤怒，一把捏住即墨晚的雙肩彷彿要將她整個捏碎。
即墨晚嘆息，緩緩地搖頭：“我不愛惜自己，但至少我有人愛惜，我知道有多少人肯爲我出生入死。而你呢，你永遠都沒有。你身邊……只有單飛，你害死了裴雲，他還依然跟著你，除了單飛，你已經沒有任何肯爲你死的人了。就連一直以你爲重的碧映公主，也被你這個親生兒子害死了，你還覺得你不該死嗎？”
“什麼意思？”豐子江面色一凜，“我母后是不是對你說過什麼？”
即墨晚搖頭：“豐子江啊，你太可悲了。你以爲你母后給我下這樣的毒，是爲了什麼？”
“……”豐子江迷惑，“難道，不是想毒死你？”
“毒死我？嗬！”即墨晚失笑，“若她要毒死我，何必下這種不能立刻致人於死的毒藥？你不知道赤蓮心嗎？赤蓮心……唯有海上可以得。你想登上王位的阻攔是什麼？不就是那些海賊？一旦有我的性命相要挾，那麼我勢必會幫你去剷除海賊，找赤蓮心做解藥。這樣，我也不用嫁給你，作爲玉亭的王后去幫助你了。你的母親得償所願，而你，也會得到你想要的……這就是碧映公主的用意，你明白了嗎？”
“不……不是這樣的，你是不是又在算計我？即墨晚我告訴你，今後你的話我不會相信一個字！”豐子江狼狽地搖頭，他一個踉蹌，差點被地上的邸報滑倒。
即墨晚揉了揉被他捏痛的雙肩，淡然一笑：“你信也好不信也罷，你母后爲你付出的永遠不會改變。就算你害死了她，這些東西也是真實存在的。哼……”說完，便拂袖離開了。
豐子江轉身，氣弱地將雙手撐在案上，情緒久久無法平靜。
與豐子江捅開窗戶紙，令即墨晚的心情十分愉快。她腳步輕快地離開了豐子江的船艙，在拐角處忽而一愣。
一個長長的身影揹著光，抱臂攔在出口。
她要回自己的船艙，就必須要穿過那個出口。
“單飛……”她確信，方纔她與豐子江的談話，單飛聽了個一清二楚，“你是要爲你的殿下殺了我嗎？”
單飛面無表情，微微側開身讓出一條道：“……我會替裴雲保護公主的。誰也無法傷害公主，誰也無法傷害太子殿下，單飛的職責於此，死而無憾。”
“你……”即墨晚動容，方纔的快意頓時一點點消失。
單飛身上活著兩個人，他不得不爲他的太子殿下出生入死，也甘願爲裴雲履行離國子民的義務。所以他，無法背叛豐子江，他活得比誰都累。
即墨晚點點頭，微笑著從他面前走過。
回到船艙不久，蘭明便來送藥。
“聽說海上已經打起來了？”他看著即墨晚將藥喝完，和煦地問道。
即墨晚輕輕擦拭脣角，點頭道：“那裡都已經打起來了，這裡想必也不會太平很久了。就算豐子江不動手，藍真也會。”這對昔日看似和睦的兄弟，很快便要反目成仇。
蘭明推開艙內的兩扇窗子，須臾間，江面的清風徐徐送入。他站在窗前看了一會兒，回身道：“趁著鑑虛國還沒有動靜，你想離開這兒嗎？”
“什麼意思？”即墨晚疑惑。
“順瀾江而上，那裡有一座美麗的雪山。雪山腳下的牧民安居樂業與世無爭，任何戰爭與陰謀都無法將髒手伸到那裡。它是天神賜予人間最後的淨土，你願意與我離開這裡，去那兒嗎？趁著戰爭未起，不必親眼目睹無辜子民的血流成河，離開或許是比較好的選擇。”蘭明嚮往地說道，彷彿在回憶十分遙遠的記憶。
那座雪山叫做赤雪山，就在雅圖國境內，是瀾江的起源。
即墨晚凝眉。
“你不想去？”蘭明問道。
即墨晚搖頭：“不……”
“你放不下的東西太多了，可是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宿命。”蘭明道，“牟弈必然是一統天下的霸者，註定一生都會活在各種陰謀之中。這不是你願意過的生活，不是嗎？”
即墨晚沉默著，嘴中方纔的藥味久久瀰漫，變得越來越苦澀。
蘭明久勸無果，感覺到了一絲無奈。他依然將空的藥碗端走，打算讓即墨晚一個好好想想。
“蘭明。”就在他即將離開的時候，即墨晚喚住了他。
蘭明的腳步頓時，錯身看她：“怎麼了？”
即墨晚擡起頭，目光之中有些許迷茫：“當局者迷旁觀者清，或許你是對的。可對我而言，正如豐子江無法抉擇究竟是回去支援水師還是繼續攻打鑑虛國一樣，這樣的抉擇很難。我身上的毒若解不了……去哪兒，不是都一樣？反而在這裡，倒離他們近一些。或許，我還能撐到見他們最後一面。”
“若解得了呢？”蘭明又問。
“只剩下一個月的時間了，赤蓮心一點消息都沒有。”即墨晚搖頭，她已對這味藥不報多大希望了。
蘭明笑了起來：“不，沒有一個月的時間了。你不覺得最近的藥淡了許多嗎？”
即墨晚一愣，被蘭明這樣一說，纔想起之前以爲的蘭明改了藥方。她疑惑地看著他，似乎在等待一個結果。
蘭明道：“我這幾日略減了幾味藥材，這樣就讓你等待赤蓮心的時間縮短了好幾天。但是你放心，我有把握，即便最後沒有得到赤蓮心，我也可以暫時留住你的命。只不過，這個時間有限……而且，以你現在的中毒程度，光靠赤蓮心的加入，已經不足以抵抗毒素了。你還需要一種藥材，就在赤雪山。”
她似乎明白蘭明的意圖了：“你……想讓我假死？”
蘭明點頭：“若你不願意，我不會勉強，依然可以恢復藥材維持你的體力。”
假死！
又一次假死。
可是這次，卻讓她如此難以下定決心。
若所有人都以爲她死了，那麼她便可安靜享受餘生。任何的戰亂飄搖都與她無關，她可以盡情貪戀平淡與安穩。可卻要離開那麼多人……
“這便是你所說的，不會讓豐子江以赤蓮心爲由相要挾，對嗎？”即墨晚苦笑，“蘭明，看來你早就在計劃一切，用我，來幫助你避世。”
蘭明的臉色白了一下，扭過頭去：“既是幫我避世，也是幫公主。”他說完，便急迫地離開了船艙。
當牟弈他們正在爲尋找赤蓮心都無比心焦的時候，即墨晚卻已經不再需要它了。所有人都苦苦尋覓的東西，竟只是蘭明拋出的一個幻影。
她喝的藥，向來是蘭明配製，如何拿捏分量自在他心中。他可以控制她體內的毒，究竟留幾分才能使赤蓮心對她無效，而令她爲了活下去，不得不與他離開這裡，去赤雪山求生。原來，蘭明纔是拿捏自己性命的那個人！
即墨晚獨自坐在艙內，無邊的寂寞將她吞噬。
這亂世，逼迫了太多人爲了活下去，而不擇手段。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