度心在一瞬間平靜下來,只是眼神卻仍然透出迷茫。
蘇子昭卻有些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了,讓她把自己曾經(jīng)歷過的那些事再一件件鋪在這人的面前嗎?蘇子昭恐怕做不到,因爲這個人根本不值得,所以她只能有些空泛地道:“想要什麼,就用正確的方式去爭取,你的繼母不是苛待你嗎?那你就去反抗??!只有你自己變強了,能夠保護自己了,她纔不敢繼續(xù)苛待你。如果你想要你的父親看得到你,那就更要讓自己做得更好,讓他知道你是值得他看重的,不是嗎?”
“是……這樣嗎?”度心的眸光在這一刻越來越亮,似乎要把什麼東西點亮一般。
蘇子昭輕舒了口氣,伸手拍了拍度心的肩膀,而後站了起來。
鈺寧師太毫不吝嗇地投去讚賞和感激的目光,然後轉(zhuǎn)頭對著度心道:“方纔我已經(jīng)說了,這是我給你的最後一次機會,可惜你不知悔改,竟企圖做出這等事來,這翠竹庵只怕是留不下你了?!?
“師太是要趕我走嗎?”度心才點亮的眸光又黯淡了下來。
蘇子昭不禁有些無語,這人看來還是沒有弄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麼?。骸靶煾?,你可要仔細想清楚,如果你想要回家去,那麼自然是要離開這裡的;而如果你真的想繼續(xù)留在這裡的話,再失望不遲啊。”
“我……”度心有些遲疑,吐出一個字後,便彷彿陷入了沉思。
屋中的其他人也不著急,只安靜地等著,過了好一會兒,度心的目光才重又堅定起來:“鈺寧師太,弟子想要還俗。”
“你就算不想還俗,我也要把你趕走了,你先回去收拾一下吧,至於其他的,你還在意嗎?”鈺寧師太故意問道。
度心呆了一下後,才明白了鈺寧師太的意思,忙連連搖頭:“其他的弟子都不在意了,鈺寧師太儘管並共處置便是?!?
“好,那你退下去吧?!扁晫帋熖c了點頭。
等度心退下後,鈺寧師太才轉(zhuǎn)頭對蘇子昭道:“蘇丫頭你方纔可是做了一件善事啊,不然這丫頭定然要想不開的?!?
“師傅快別取笑我了,就算我沒說這些話,想必師傅你也不會讓她想不開的吧?況且方纔分明就是師傅你讓我說的這些話,可不是我自願的?!碧K子昭不禁苦笑,她之前怎麼就沒發(fā)現(xiàn)鈺寧師太有時候竟然這麼調(diào)皮呢?
鈺寧師太嗔怪地瞪了蘇子昭一眼,頗有些受傷地道:“我這不是想給徒兒你積福嘛,你不領情倒也算了,怎麼反倒好像還在怪我似的?”
“徒兒可不敢,只是十分佩服師傅您的善良寬容!”蘇子昭皮笑肉不笑地看著鈺寧師太,還刻意在“善良寬容”四個字上加重了語氣。
鈺寧師太神色一滯,竟莫名地有些心虛,好吧,她其實知道蘇子昭是不屑於做這件事的,但她也確實是出於好意?。?
“罷了,此事暫且作罷,你們是不是也該回去了?”鈺寧師太決定“善良寬容”地暫時不和自己這個徒弟計較。
耽誤了這好些時候,確實是不早了,蘇子昭便點頭:“如此我們便不叨擾了,等改日我再來看望師傅?!?
“好孩子,那你與王爺便早些回去吧。”鈺寧師太點點頭,笑瞇瞇地目送著蘇子昭與楊靖巋離開。
在出翠竹庵的路上,蘇子昭有些意外地看到了度心,她不是已經(jīng)去收拾東西了嗎?
“蘇施主?!倍刃莫q豫了片刻,才走了上來,手中捧著一個木匣子。
蘇子昭挑了挑眉,目光在度心手上的匣子上掃了一眼:“不知小師傅有何指教?”
一想到之前自己所做的那些事,度心便覺得十分慚愧,她咬著脣掙扎了好一會兒,纔將手中的木匣子雙手遞上:“我馬上就要離開這裡了,只怕日後再難見到姑娘,今日若非姑娘點醒了我,我只怕還不知要做錯多少事?!?
“若真說起來,這或許便是機緣吧,故而小師傅不必多想?!碧K子
昭之前說那些話可不是爲了讓對方感激自己的。
度心雙手捧著木匣子,神色十分鄭重地道:“雖然蘇施主不在意,但我卻還是想要表達一下謝意,這東西請?zhí)K姑娘笑納?!?
蘇子昭有些疑惑地看著那木匣子,卻沒有伸手去接。
度心見蘇子昭這幅模樣,頓時想起方纔的那壺被自己下了藥的茶,臉上立刻燒得通紅:“這……這裡面不是茶,我也沒有……”
一面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著,度心忙伸手把那木匣子拉開了:“這是我前幾日抄寫的經(jīng)文,雖然粗糙了些,但我現(xiàn)在也拿不出旁的東西來。蘇施主放心,這些東西都是沒有問題的,我絕對沒有在這上面……”
“我知道了,如此便多謝了?!碧K子昭淡淡一笑,伸手把木匣子接了過來,她其實也是爲了讓事情儘快結(jié)束而已。
度心這才鬆了口氣,再一次地道謝:“多謝蘇施主方纔的點化,我會一直記得的,而且我也不會再做壞事了,我會用……用正確的方式去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蘇施主放心吧!”
蘇子昭很想回一句,不管你怎麼做,我都沒有什麼不放心的。但看到度心小心翼翼中透著保證意味的話語,蘇子昭象徵性地點了點頭:“我相信你。”
“那麼蘇施主是不是……真的原諒我了?蘇施主雖然不記得我了,但是有些事我確實曾做過,我曾經(jīng)因爲貪圖錢財,而幫一位周施主去……”度心是真的想要得到蘇子昭的原諒,不然她也不會堅持把自己曾經(jīng)的罪行揭露出來了。
只是她的話還沒說完,便被蘇子昭打斷了:“不管你曾經(jīng)做過什麼,我都已經(jīng)原諒你了?!?
度心一愣之後,頓時滿目狂喜:“真……真的嗎?”
蘇子昭微微一笑:“是真的,只要你能記得今日所說的話,做到今日所說的話,便足夠了。”
“我會的,我一定會做到的!”對於度心來說,蘇子昭就是那個點醒她,讓她重新看到希望的人,故而此刻對於蘇子昭的話,度心可謂十分之在意。
蘇子昭卻不怎麼在意,所以只是點了點頭,便與楊靖巋一起離開了翠竹庵。
約莫大半個時辰後,兩人一起回到了別院,楊靖巋直白地道:“子昭,我可以在你身邊安插幾個暗衛(wèi)嗎?”
蘇子昭微微一愣,隨即明白過了,楊靖巋這是擔心自己的安危,所以想安排人一直跟著自己,以保護自己。
若是旁人這麼做的話,蘇子昭或許還會多想,但因爲對方是楊靖巋,所以此刻蘇子昭心中只有慢慢的感動:“如此就有勞王爺了。”
“之前那件事,是我考慮不周,以後絕對不會再發(fā)生這種事?!睏罹笌h再一次保證,若是他自己出了事,他或許都不會如此的不安,因爲蘇子昭是比他自己的性命更重要的存在。
蘇子昭伸手蓋在楊靖巋低垂著的手上,輕輕地拍了拍:“靖巋,我知道你很自責,但你的自責,也會讓我自責的,因爲我寧願自己不高興,也不希望看到你不高興啊。”
有些事,本就是相互的,所以面對彼此,本就不需要那麼多的情緒,不需要感激,不需要歉意,更不需要隔閡。
“好!”楊靖巋反手握住蘇子昭的手。
蘇子昭見楊靖巋眸中的自責和不安盡數(shù)褪去,這才嘻嘻一笑:“好啦,你快去忙吧,我明日還要入宮呢,可要好好準備一番纔是。”
“也好。”楊靖巋點點頭,自然是急急忙忙地退下去安排守在蘇子昭身邊的暗衛(wèi)人選去了。
蘇子昭先自己的房門,她本想先歇一歇,再開口第三次的養(yǎng)蠱,只是才落座不久,悠雲(yún)便來了。
“小姐?!庇齐?yún)低眉順目的樣子,似乎與往日並沒有任何不同。
蘇子昭一面喝茶,一面打量著悠雲(yún):“有什麼事嗎?”
“小姐,奴婢是來請罪的?!痹捯粑绰?,悠雲(yún)便直接跪在了地上,且把頭壓得很低。
蘇子昭放下茶杯,忍不住挑了挑眉:“請罪?你犯了什麼罪嗎?”
悠雲(yún)有些詫異於蘇子昭的態(tài)度:“小姐難道不怪奴婢嗎?”
“我是很想怪你呢,只是還不知該如何怪你。”蘇子昭心情頗好地半開了個玩笑。
悠雲(yún)用餘光瞥了蘇子昭一眼,咬著牙承認道:“之前小姐去往翠竹庵的消息,是奴婢放出去的。”
“是嗎?原來是你啊?!碧K子昭不緊不慢地接了一句。
悠雲(yún)心下疑惑,之前在面對匪徒時,蘇子昭應該就已經(jīng)猜出了那件事是自己做的,但是奇怪的是,到了翠竹庵後,她卻什麼都沒有說,更沒有對自己做什麼。
這讓悠雲(yún)有些驚疑不定,難道小姐是想等回了別院在處置自己嗎?
懷著這種忐忑,悠雲(yún)一直安靜地等待著,可等到回了別院,小姐卻似乎仍然沒有要處置她的打算,難不成小姐是把自己給忘了?
在等了好一會兒之後,悠雲(yún)終於決定主動前來坦白,只是她也沒有料到得到的竟然是這樣的迴應,難道說小姐之前並不是在懷疑自己?
悠雲(yún)不禁有些糊塗了:“正是奴婢做的那件事,還請小姐責罰。”
“那你想讓我怎麼責罰你?”蘇子昭不禁細細地觀察悠雲(yún)的舉動,之前鈺寧師太既然會那樣說,定然是有原因的,而蘇子昭唯一能想到的,便是悠雲(yún)或許真的從來沒有想過要害自己。
悠雲(yún)心裡有些拿不定主意,小姐這究竟是怎麼了?難道是因爲自己做錯了事,將她給氣著了?
“小姐,奴婢確實做錯了事,但奴婢從未生出過害您之心。”悠雲(yún)語氣堅定地道。
蘇子昭有些無語:“你今日這還不叫害我嗎?難道非要我爲此喪了性命,才叫害了我?”
“奴婢不敢,奴婢……”悠雲(yún)下意識地否認,卻又不知該如何解釋,她確實不想害小姐,在她心中,小姐是她真正的主子,而且小姐待她很好,並不像是普通的主僕,所以漸漸相處下來,悠雲(yún)就算性子有些冷淡,卻也已經(jīng)真的很敬重蘇子昭。
當然,這也不僅僅是因爲蘇子昭的爲人,還有就是她的才能與膽魄也讓悠雲(yún)佩服不已,若非自己有著一定要達到的目的,也不會將自己認定的主子置於險境了。
那麼現(xiàn)在自己又該怎麼辦?自己做了這種事,只怕小姐是不可能原諒自己的吧?可悠雲(yún)真的不想離開這裡,不想離開蘇子昭的身邊,因爲在不知不覺間她早已經(jīng)習慣在這裡的生活。
“悠雲(yún),你想說什麼便說吧,不想說的話,我也不會勉強你的。”蘇子昭重新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水已經(jīng)微涼,泛著淡淡的苦澀。
悠雲(yún)咬了咬下脣,自己想要做的事情已經(jīng)做了,就算小姐要懲罰自己,甚至把自己趕走,她也不應該再瞞著小姐了。
這麼想著,悠雲(yún)便神色堅定地開了口:“小姐,奴婢之所以要將這個消息告知了周幽珊,是因爲奴婢想要將京城近郊的那一夥匪徒一網(wǎng)打盡。
“之前那位宋峰宋先生將周幽珊在賬房支取了一千兩銀子的消息告知小姐的時候,奴婢恰好聽到了,因一千兩的數(shù)目實在不小,奴婢便猜測周幽珊是想用這些銀子買兇來害小姐,於是奴婢先留了心。
之後奴婢好幾次跟蹤過去,也確實證實了這件事,只是當時周幽珊找上的卻不是奴婢想要滅掉的那一夥匪徒,於是奴婢便假意接近周幽珊,將小姐近日有可能去往翠竹庵的消息告訴了周幽珊,並告訴她,我知道有一夥匪徒一向在做拿錢買命的事,而且從未出過錯。
周幽珊開始的時候並不相信奴婢,但是後來奴婢又將幾個對小姐沒什麼影響的消息告訴了她,並謊稱我與小姐其實有血海深仇,所以纔想借她的手……除掉小姐,她這才相信了我。
之後周幽珊果然找上了那夥人,然後按照我所說的,讓這夥人在這幾日裡每日都埋伏在去往翠竹庵畢竟的路上,再然後的事情小姐就知道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