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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丫鬟又敘說了一遍,蘇秀才的臉色越來越蒼白。
宋玉兒在心內無言的嘆息了一聲,覺得這世間有太多事情著實太爲殘忍。就像這蘇秀才,已經知道了自己與那陳小姐不可能,傷疤還要當著衆人的面被揭穿,這是要有多痛苦呀。
但是最可憐的應當還是那陳小姐吧,在自己爹與愛的人之間,她選擇了前者,是因爲她將孝字放在了前面。爹爹養育了她十六年,她不能看著自己爹爲難。但是她卻每日裡強撐著笑顏,最過分的還是她要面對這蘇秀才對她的誤會。那蘇秀才一定認定她是愛慕虛榮的女子,這纔是最讓她痛不欲生的吧。
宋玉兒突然想起,這陳小姐在佛前流淚的樣子。應當是爲了這蘇秀才流的淚吧。
哎,宋玉兒嘆息了一聲。現在這陳小姐都已經死了,這一對鴛鴦就這麼咫尺天涯了。
不過,沒等宋玉兒繼續嘆息,有一道消息朝著宋玉兒的小腦袋狠狠的劈了過來。因爲一個護衛走了過來,先是面帶猶疑,大理寺卿責罵了他一句,他纔開口道:“大人,在這……宏兒廟的班主持的房外,發現了血液的痕跡。不過,這宏兒廟的班主持,應當不是……殺人兇手吧。”說到最後幾個字的時候,這護衛的語氣明顯不足。他看著本來站定的和尚們,現在全部都怒目看著他。
這護衛有些膽戰心驚的往後退了一步,這些和尚看起來十分恐怖,像是要吃了他一樣。
是呀,誰教他方纔詆譭人家班主持呢。
宋玉兒也是滿臉的不可置信,這護衛是什麼意思?劫色大師怎麼可能是兇手嘛,劫色大師看起來那麼溫和那麼善良!還懂得一堆大道理,這叫宋玉兒怎麼忍受!
若不是一羣人盯著這邊看著,若不是她是個女子,宋玉兒早就擼起袖子去打那護衛去了。叫那胡言亂語,說誰都不能說班主持劫色大師!
與宋玉兒抱著同樣想法的還有很多人,包括一些上香的香客們。他們都覺得劫色大師雖說年輕時候犯過色戒,但是劫色大師的悟性卻是許多人都比不得的,而且劫色大師還幫著他們解決了許多個人煩惱的問題。所以就算是這護衛沒有說劫色大師是兇手,只是言語裡反射出劫色大師可能是嫌疑人,也叫他們不能接受!
大理寺卿顯然是看到了這些人的反應,他也聽說過宏兒廟是多麼的旺盛。甚至自己與夫人鬧矛盾之時,夫人索性來到這宏兒廟吃齋唸佛不理他,好像也是這劫色大師幫忙開導的。而且自那之後,雖然他夫人潑辣依舊,可是對他,卻真的是體貼了許多。
所以,大理寺卿也覺得,劫色大師肯定不是那殺人之人。但是爲什麼血跡會出現在劫色大師門外,還就停在了那裡,這就讓人有些匪夷所思了。大理寺卿急忙將杜三喚了過來,叫他去請劫色大師。
杜三自是不
敢怠慢,跑著去請劫色大師去了。
片刻之後,劫色大師步伐穩健的走了過來,臉上甚至還帶著笑意。一點也不像是九十歲的老人,也不像是這殺人之人,應該有的面容。恬淡而無爭,這樣的面容讓所有人都覺得,劫色大師是十分清白的。包括大理寺卿,也是這麼覺得。
猶豫了一下,大理寺卿還是決定先去盤問那蘇秀才。大理寺卿走到蘇秀才面前,看著他道:“你……是個秀才對吧,那本官問你,今日裡你爲何鬼鬼祟祟的出現在這寺廟之外。”
蘇秀才好似還沒從陳小姐死去的震驚中擺脫出來,他先是深深的看了一眼自己的雙手,爾後嗓音艱澀的回答道:“我知貞娘不會嫁與我……心中也沒有期望,知道她來了這宏兒廟……私心裡想要再見一面……這纔來了……貞娘……”蘇秀才說著說著聲音便哽咽了起來,爾後雙手捂住自己的臉,竟當衆哭了出來。
宋玉兒看到這一番場景,覺得心內酸澀。再看旁邊的沈若水與冬梅,果然她們也是眼睛裡含著淚水,對著眼前的蘇秀才同情萬分。宋玉兒忍不住伸出手摸向自己的胸口,那裡有一種陌生的疼痛感,宋玉兒心內一方面十分難過,另一方面卻還是疑惑。她有些不懂,自她嫁與祁乾元之後,見了那麼多苦命鴛鴦。難道愛情……便一定要讓人痛嗎?
大理寺卿有些同情這蘇秀才,但同時也覺得這蘇秀才未免太不男人了一些。怎麼說著說著,就哭了起來。這下是沒法詢問了,而且圍觀的各種婦孺們見到這蘇秀才流淚,只怕也都同情了他。一個失去自己愛的人的男子,連自己愛的人最後一面也見不到的男子。所以大理寺卿也沒有再問這蘇秀才,再問下去,羣衆的眼神也能將他鞭撻至死了。
轉身走到更難的問題前……大理寺卿走到劫色大師面前,道:“大師,您可知爲什麼您的門口處會有血跡。而這血跡恰巧到了您那裡就沒有了呢?”該死的巧合,大理寺卿在心內咒罵一聲。
聽到大理寺卿這麼問,蘇秀才也擡起了頭,面色還是十分蒼白的看著劫色大師。
但是劫色大師卻是笑笑,道:“出家人不打妄語,也便是不說自己編造出來的話。貧僧知道自己的清白的便可,其它的話,說不說都是一樣的。”
大理寺卿忍不住扶額,這算是什麼回答,一點也洗脫不了劫色大師的罪責呀。
連宋玉兒都有些著急了起來,劫色大師若是還這樣,就一定會被認爲是兇手的呀。不能這樣呀,宋玉兒在心內有些著急的吶喊著。
連宏兒廟裡的和尚們,從原先的平淡都到了現在的不淡定。他們面上堆上了憤怒不安還有恐懼,甚至有人高聲在喊道:“班主持,您要說您是無罪的呀。”
雖然班主持有時的有些想法是他們這些人無法理解的,但是這宏兒廟是這班主
持撐起來的呀,宏兒廟就是班主持呀,他們不允許別人侮辱自己的信仰。其實若是再說穿了一些,可能也是不允許別人在自己純白的背景上抹上一點污跡,這會讓他們十分不安。
劫色本是笑盈盈的,清者自清,他不需要多說什麼。這是劫色大師的修爲,是常人企及不到的高度。顯然這宏兒廟內的其他和尚就沒有劫色大師這麼高的修爲,他們有的人在咒罵,有的人在憤怒,有的人在恐懼,竟然沒有人願意相信劫色大師,只是這麼說,他們便慌了手腳。
劫色大師嘆了一口氣,爾後出聲道:“爲什麼要慌起來,你們要犯多少條戒律,收起你們那怨恨的表情來。”
話說完,那些和尚這才都驚覺他們在不知不覺之間竟然犯了貪念與嗔念,而且還是由班主持點了出來。明明現在最慌的人應該是班主持,但是卻是他們在這裡亂嚷嚷,真是丟盡了出家人的氣節。他們心內都懊惱了起來,便停止了那些怨言,一個個盤腿坐在了地上,念起了清心咒。
清心咒的聲音在這院子內響徹了起來,那些嘈雜的聲音被取代,宋玉兒也覺得自己心內那些情緒被壓了下去。
宋玉兒這才明白,原來有的時候,一個人的主觀臆斷是多麼的可怕。自己方纔竟然不相信劫色大師嗎?不,她是相信的,可是卻還是希望劫色大師出言反駁,這也是另一種的不相信呀。宋玉兒此時心內平靜了下來,眼神清明的看向劫色大師。
既然劫色大師說了清者自清,但劫色大師就一定不會被判爲罪人的。
劫色大師顯然是注意到了宋玉兒的這一眼神變化,他讚許的對著宋玉兒笑了一下。
若做的任何事情,都要由世人來評斷對錯。若是隻是世人的評斷你才相信,那你又爲何存之於世?
大理寺卿也對著方纔的那一番騷動吃了一驚,他不該小看人民之間信仰的力量。只不過現在……所有的矛頭都指向了劫色大師,這讓大理寺卿頗爲頭疼。但是凡事都有自己的規矩,既然劫色大師有自己的,那他也有自己的。心內天人交戰一番,大理寺卿對著身旁的護衛道:“將……劫色大師先押回大理寺……”
此話一出,雖然那些弟子們眼中都有不甘,但是心內謹記劫色大師的教誨,便也不敢上前攔截。那些香客們也是,面上帶著虔誠,在默默的爲劫色大師唸經祈福。他們知道劫色大師是清白的,只是盼這大人能早些解決案件,將劫色大師送回來,畢竟劫色大師已是古稀老人。
劫色大師面色不改的從那蘇秀才面前走過,那蘇秀才仍是一張臉色蒼白。劫色大師笑笑,不以爲意。
只是還沒走出去的時候,那蘇秀才卻開口了:“兇手是我。”
劫色大師停住腳步,閉上眼睛,在心內嘆息一聲。
終歸還是說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