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夫人總是聰明的,自從剛纔佳音說要自己幫她時,蕭夫人就洞悉了她的心思。也是,季澤厚也沒有好到讓佳音非留下不可。再說了,季府裡頭一團糟,她其實心底也是不想佳音生活在這裡。
至於孩子,蕭夫人知道,不管是自己與丈夫,還是郝家夫妻倆,他們都會疼愛非常的。可孩子畢竟得有爹孃纔好,也正是因爲這樣,蕭夫人才想著,有沒有其他法子,實在不行分家,讓佳音同季澤厚搬出去住,也不是不可以。
只是那樣一來,季夫人肯定不肯,而且到時候外頭也會說得很難聽,就算佳音沒事,蕭夫人也擔心,到時候季澤厚扛不住,畢竟不孝的罪名還是很大的。
郝佳音知道蕭夫人在擔心什麼,她只是微微扭過頭,“哎呀,師孃,你還是操心操心,到時候師傅來了,到時候可得替我多說兩句好話呢。”
且不管這個爛攤子是誰造成的,蕭先生到時候肯定會替自己出氣,可就算是出了氣,蕭先生到時候也絕對會罰她的。誰讓她沒本事把日子過好,讓人鑽了空子,然後被人折騰成如今這模樣?
好吧,蕭先生仙風道骨,特立獨行,非她這樣的小女子所能仰望的。好在師孃疼自己,郝佳音挽著師孃的胳膊,不停撒嬌。
蕭夫人笑嗔了佳音一眼,兩個人才要往回走,就看見季澤厚從梅園出來。郝佳音看了一眼師孃,然後纔在自己心底奇怪了一句,什麼時候季澤厚臉上竟然有了這樣生氣憤怒的樣子。
唔,她倒是有點好奇,也不知道季澤厚在裡頭同季夫人說了什麼,出來時竟是這樣一副忿忿的樣子?
好在季澤厚還沒真氣到完全沒有看不見人,見到佳音與師孃在前頭,他便放慢了腳步,“師孃。”
蕭夫人到目前爲止,其實並沒有同季澤厚多說什麼,她其實並不怎麼知道季澤厚到底爲人如何。見著機會,倒是衝季澤厚溫和地笑了笑,“正巧我同佳音也要回竹園,不如一起?”
季澤厚連忙點頭,他這會兒猛地想起,眼前這人可是蕭如風的妻子,真正是……心底的敬仰之情,怎麼也抑制不住,這臉頰又開始泛起好看的紅來。郝佳音勾著嘴角,微微笑了下,如他這般心思單純的人,還真是不多見了,也不知道自己離開後會不會偶爾也會想起呢。
季澤厚因爲對蕭如風的仰慕,這會兒對著蕭夫人也是極爲討好的。這世上就是有這般赤誠的人,他的喜歡毫不遮掩,熱情卻叫人不覺得諂媚。蕭夫人走回竹園,心底依然明白,這人爲什麼能對佳音產(chǎn)生些牽絆了。
其實,若是季夫人不這般,哎!世上哪得兩全法,季澤厚好歹也不是一無是處的。蕭夫人見天色也不早了,便同佳音分了手。有時候,多一點相處或許就能讓人改變主意呢。
郝佳音同季澤厚目送師孃離開後,郝佳音轉(zhuǎn)身,也不去理季澤厚跟不跟上,她的局纔開始,季澤厚現(xiàn)在回不回房,對郝佳音來說都是無所謂的。不過季澤厚到底沒叫郝佳音覺得心涼,他還是乖乖地跟在郝佳音後頭回了房。
季澤厚想要握住佳音的手,可是佳音根本不看他,只是低垂著眼看著手上還沒繡好的小衣,比了比針線,似乎想繼續(xù)繡。季澤厚順著郝佳音的視線,也看到了她手上拿著那件小衣,愣了一下,“佳音也會女紅?”
這話可真夠可笑的。這世上,誰家女兒不會女紅?不同的是有的人擅長有的人不怎麼擅長罷了。郝佳音看著那上頭歪歪扭扭的幾行鍼腳,嘆了口氣,果然啊,自己就是那些不擅長女紅刺繡的人啊。
“不怎麼會。”
季澤厚被佳音這麼一聲不怎麼會,鬧得人都蔫了。眼巴巴地一直盯著郝佳音手上的小孩衣裳,季澤厚心底
不知道怎麼的,就想著要是自己也能有這麼一件該多好。也是,妻子還未替自己縫製過一件衣裳或是物什,孩子還在佳音肚子裡,她卻已經(jīng)動手製小衣裳了,季澤厚是真的有些不樂意。
不過,季澤厚想這樣就能博取同情,讓郝佳音開口替自己做點什麼的話,那是真不可能的。倒不是郝佳音心狠,只是她的手藝實在不怎麼見得了人,送了誰也是穿不出去的,可孩子不一樣,兒不嫌母醜狗不嫌家貧,何況孩子這麼點大,根本認不出美醜,不是麼?
這念頭本是無可厚非的,可誰叫季澤厚這會人犯軸,而且又有些心虛,所以心裡就真的委屈上了,直勾勾地盯著郝佳音手上還在忙活的小衣,想著自己怎麼做才能讓佳音答應自己,替他也做一件衣裳,又或者衣裳不行,就是一個荷包也好。
想著書上戲文裡都說,女子爲自己心愛的男子做個荷包,爲什麼佳音從來沒說也做一個荷包送自己呢?季澤厚記得,徐芾身上就經(jīng)常繫個別家姑娘親手繡的荷包。至於自己,也不是沒人送他荷包,甚至可以說是很多,可季澤厚連對方是誰很多時候都不知道,又怎麼可能將她們送的荷包掛在身上?
這會兒,自己娶了妻成了家,總可以名正言順,或者說正大光明地掛上一個妻子親手繡的荷包了,可爲什麼佳音就肯送自己呢?
郝佳音本來繡得慢,不過因著是給自己孩子準備的,郝佳音繡得格外仔細。她也不知道肚子裡的孩子是男是女,但不管怎麼樣絕對會是自己最心愛的孩子,所以佳音自己畫了花樣,一枝開得正歡的梅,只不過還在一針一線地繡梅枝。
季澤厚這樣直直地盯著她,郝佳音起初也是無所謂的,可她是真的不擅長女紅,被人這樣盯著,脾氣也慢慢地有些浮躁起來,只想著自己這樣丟人的手藝被他嘲笑了。於是擱下手中的繡布,郝佳音擡起頭,“你若是累了,叫梧桐進來替你梳洗好,便先去歇息吧。”
照她想的,季澤厚這會兒應該去梅氏或者水氏那頭,反正留在自己這兒,是別想得什麼好臉色的。季澤厚只知道佳音生氣了,可他不知道佳音爲什麼要生氣,師孃不是來府裡陪她了嗎?她還有什麼可不高興的呢。
“不用,我看會兒書,陪陪你,等會兒咱們一塊兒歇息。”
郝佳音挑眉,他不是餓死鬼一樣纏著自己嗎?這才嚐了一口,就能忍住了?郝佳音可是知道,有孕的前三個月絕不可行房,她是滿足不了他了,所以,季澤厚愛找誰就去找誰。指望一個未娶妻就有三個侍妾的男人守身如玉,郝佳音可從沒這個奢望。
不過出乎意料的,季澤厚這晚上還是留了下來。如同那陣子她來小日子一般,季澤厚側(cè)身躺著,將郝佳音摟在懷裡,一手輕柔地搭在郝佳音的小腹上。這一覺醒來,郝佳音轉(zhuǎn)過頭去,正好對上一張睡著時依然笑盈盈的臉。
郝佳音知道,他是真的期待自己肚裡的這個孩子吧。
元州城入夏後,天色總是格外晴朗明媚。
郝佳音既然拿定主意,那就不會有半點退縮。所以,今個兒一大早,她就領(lǐng)著雀兒出了竹園,當然這次可不止是雀兒一個,她可以佈局,卻不願自己身陷險境,畢竟自己馬上就要做娘了,所以郝家送來的兩個身手極好的丫鬟,她也一併帶在身邊。
到了梅園,郝佳音瞇了瞇眼。季夫人聽見下人來說少奶奶求見時,她還愣了一會兒。郝佳音這會兒是壓根不裝了,對她這個婆婆,頂多算是維持些表面和氣,季夫人就後悔,當初自己爲了能多睡一會兒,竟沒強逼著郝佳音立規(guī)矩,這下好了,虧了。她要還想讓郝佳音在自己跟前伺候,起碼得等她一年後出了月子。
只是她不是縮頭烏龜一
般蹲在自己院裡,半步不出院門的麼?這會兒出來,季夫人嚴正以待,實在是郝佳音這兒媳婦太陰險,由不得她輕敵。
方嬤嬤站在季夫人身後,同樣猜不到少奶奶的心思。她原本以爲,自己已經(jīng)算是她那邊的人了,只是可惜的是,少奶奶從沒派人來找過她。這讓方嬤嬤懷疑,是不是自己投誠得不夠直接?
好吧,不管季夫人與方嬤嬤這邊如何猜測,郝佳音卻已經(jīng)挺直了脊揹走進房。
郝佳音看了一眼滿臉疑惑的季夫人,輕輕喊了一聲“婆婆”,倒也不跟季夫人虛晃一槍,“孃家派人來信,說是讓我把嫁妝存進錢莊,我已經(jīng)應下,只是……”郝佳音停了停,滿意地欣賞著季夫人的難堪神色,然後才說出接下來的話,“佳音記得有許多都擡去中公庫房放著了,所以……”
所以打開庫房,她要拿回嫁妝,一臺都不少。
其實郝佳音一直讓人算著呢,她只是沒想到季夫人這麼蠢笨。郝爹給自己準備的嫁妝可都是好的,可這季夫人,根本不會管家,竟然就這樣賤賣了。其實也不怪季夫人,她也只是個後宅的女人,這賣嫁妝的事也是管事經(jīng)手的,她頂多只算是個用人不熟罷了。
對了,說到季府這幾個管事裡,心最狠的可不就是梅姨娘的親爹梅管事麼。郝佳音想著讓大錢打探回來的消息,可是對這個梅管事的斂財本事歎爲觀止啊。也虧得是季夫人用了這樣的人,要是輪到自己或者郝老爹,怕是早就把他揪送到官府裡了。
季夫人這回,真心覺得郝佳音這個兒媳婦難辦了。如鯁在喉?總之,季夫人現(xiàn)在看著郝佳音都覺得難受。
那些嫁妝,她都讓人拿去賣了,換回來的銀子她一早就拿來家用了,現(xiàn)在要她拿出那些嫁妝,季夫人只覺得心都要碎了。到時候郝佳音拿捏著這一點,讓知府夫人拿出她手上那份嫁妝冊子,她可真成了元州城的笑柄了。
有誰家婆婆會揹著媳婦拿走她的嫁妝?真是要笑掉人大牙了!!
季夫人慌忙看了一眼方嬤嬤,方嬤嬤愣了一下,纔回了一句,“少奶奶,您放在中公庫房的多是些布匹絲緞與古玩字畫之類的,不值幾個錢……”
郝佳音輕輕彎起脣角,她纔不信方嬤嬤不知道那些布匹絲緞的珍貴,又或者不知道那些大件古董有多值錢。方嬤嬤這麼說,只不過是當著自己的面給季夫人臺下罷了。只是從前郝佳音或許願意留一線情面給彼此,畢竟對方是季澤厚的親孃,郝佳音不看僧面看佛面,也得全了季夫人的臉面不是?
可現(xiàn)在,郝佳音笑得格外好看,叫她臉頰上那塊胎記也泛出歡喜來,“方嬤嬤這話可是不對呢,就拿前朝傳下來的那套青花瓷器用,那可是有價無市呢。”郝佳音就挑這套瓷器說事,恩,怎麼說呢?梅管事也是個貪心的,只用了五千兩就將瓷器脫手,至於交到季夫人手上的,也不過一千兩,真是夠可以的。
現(xiàn)在,季夫人想要派梅管事去將瓷器買回來,且不管可不可能,只說那價錢,怕是賣了整個季府也不一定買得到。誰叫這是一整套的瓷器,市面上能夠買全這一整套,可真是不怎麼容易的。
季夫人臉色難看得很,不過到底是抓住了方嬤嬤的話頭,“是啊,布帛之類的,總不好放到錢莊,還是放在家裡妥當。”
郝佳音只是搖頭,“說到這個,倒是正好。我娘還特意叮囑我說,那布匹絲緞要早些拿出來用了。正好,我這些天要給孩子做幾件褻衣,用得上裡頭的雪緞。”郝佳音正替自己叫屈,這麼聰明的腦子用在跟季夫人鬥上,真是不值得。不過看著季夫人有苦說不出的樣子,她倒是格外舒暢。
“婆婆,要是沒事,那我就叫人開中公庫房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