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夫人倒是不甚在意,這東西該打點的她都讓方嬤嬤私下裡打點好了。郝佳音嫁進門的時候,這些嫁妝可都是好貨,她從中公的庫房裡挑挑揀揀,就湊得差不多了,又讓家丁請了鏢隊護著,一路定能安然無恙地到雲城。如果何氏沒查出有喜,季夫人也用不著這麼早地打發人出去。這孩子前三個月最是玄妙,到時候真出了什麼事也還有條路子好推卸。想到這兒,季夫人愈發覺得讓兒子早早出發是應該的。
“這雲城臨近京城,孃親這麼做,也正好讓你到時候有多些時日,能左右多逛逛,不正遂了你的心意,多出門走走麼?”季夫人到底是季澤厚的親孃,雖是從不放心兒子出門行走,但卻知道自己這個兒子對那遊歷最是心生嚮往,她這麼一說,就不信兒子不心動。
果然,原本還有些猶豫與懷疑的季澤厚立馬笑了起來,跟著季夫人撒嬌,“兒子去這麼遠,若再是久滯不歸,孃親肯定會惦記死孩兒的。”
季夫人拍了拍兒子的肩,她這個兒子啊,可真是心頭肉,含著捧著就怕被人傷了絲毫。這說出來的話,最叫人暖心。
“陸家的表妹,文瑤啊,你還記不記得?娘可聽人說了,你這文瑤表妹可是比小時候還要更漂亮更聰慧呢。”季夫人仔細盯著自己兒子,她這兒子,紅粉知己滿天下,她還精挑細選地替他收了三個妾氏,只除了一個不入流的醜妻郝佳音。這次,她又提起陸文瑤,就想著看看,兒子會不會多些興趣。
季夫人可是仔細看著自己兒子,卻沒想到季澤厚臉上半點興奮也沒有。季夫人微微皺眉,“你可是不記得小時候來咱們府裡,同你玩得最好的文瑤表妹?”季夫人想著,自己這個兒子,記人記事可是不怎麼行,就算小時候文瑤生得玉雪可愛,但怎麼也不上長大後的漂亮,兒子記不住也是自然的。
不過,季夫人還是要多提點幾句,“求娶文瑤表妹的就差擠破陸府茶莊的門檻了,你這次去,可要多同文瑤表妹說說話,孃親給你準備了一個匣子,都是女兒家喜歡的物什,到時候你記得送給文瑤表妹,可知道?”
季澤厚皺眉,這文瑤表妹求娶的人多同自己有什麼干係?季澤厚對上季夫人的眸光,皺起眉,“孃親,我已有了佳音,怎可能再和文瑤表妹有什麼牽扯?這私相授受,實在不應該。”
季夫人就差被氣得吐出一口血來,只覺得自己這兒子真正是榆木腦袋。
“你郝佳音算什麼?生得醜可不提,對你娘可是半點都不孝順,你看看,這都什麼時辰了,也不說過來跟婆婆請個安,難不成還要我這婆婆過去給她請安不成!!”季夫人最是會倒打一耙、得理不饒人。明明是她自己嫌棄佳音一大早擾她睡懶,看著她那醜樣子吃不下飯,這回到了自己兒子面前,卻成了佳音不守媳婦的本分,怠慢了她這個婆婆。
好在郝佳音早有準備,當初拖著季澤厚,可是讓他全都看見聽見的,是季夫人不要她在邊上伺候的,這回季澤厚也沒忘了,只能拉住自己母親的手,晃一晃,“娘,這可是你體諒佳音辛苦,纔要她不要來的麼?”
季夫人倒是愣了一下,然後硬梗著脖子,“那我是客氣一些,怎麼說也是新媳婦,可結果呢?這個郝佳音,怕是當慣了千金小姐,咱們看得起咱們小苗門楣?”這話,就算是季
夫人拿出去說也是在理的。郝佳音當初也就是拉著季澤厚,讓他知道這些都是他娘吩咐的就成。
季澤厚雖然知道這事算自己孃親理虧,但他也熟知孃親的脾性,這個時候,就算是自己跟她說理,也是怎麼也講不通,到時候鬧得孃親心底不痛快,他也不捨得。季夫人看季澤厚不再爲那醜女人辯駁,這才緩下口吻,眼珠子一轉這嘴邊的話兒又回到陸家表妹陸文瑤身上。
“你這孩子,我同陸伯母可是手帕交,雖是遠了,也算是親戚,不然文瑤爲何要叫你一聲表哥?送些小玩意給她,算不得什麼私相授受。”季夫人想過了,兒子肯定是沒見過文瑤所以這會兒纔不肯鬆口,等到了雲城,見到了才貌雙全的陸文瑤,她不信兒子不心動。到時候,她就用郝佳音的嫁妝,替自己兒子風風光光娶回陸家茶莊的大小姐,往後的體面日子可不就有了麼?
想到這兒,季夫人便覺得這一番去陸家茶莊就更不能丟了面子,回頭要方嬤嬤將禮添重兩分,既表現了咱們季府的財力雄厚,也能讓陸家夫婦倆看出她的誠意。對於陸文瑤這個兒媳婦,她季夫人勢在必得。
季澤厚看著季夫人這麼一番叮囑,好在話語裡的意思沒那麼強硬了,這嘴上也用不著非得表明心跡才行,反正他現在已經娶了妻子,陸家的表妹越好,就越不可能嫁給他做個妾。
母子倆,各懷心事,雖說完全不一樣,但這樣一番磨合倒也耗去了不少時日,見著再說下去,這日頭就要曬人了,季夫人總算肯放兒子回竹園了。
“回去後讓梧桐小心替你收拾好路上要用的東西,其他的無須擔心。”季夫人臨了還是不放心,又叮囑了一句,才送兒子離去。
郝佳音這邊,倒是在季澤厚開口前就知道了他要去雲城的事。
就郝佳音進門前做的功課,她是知道的,自己嫁的這個男人,莫說是去雲城了,只怕是元州城都離得沒多遠,這裡頭都是季夫人在攔著。依著她那疼兒子的架勢,這次竟然主動提起要季澤厚去給雲城陸家茶莊的當家夫人拜壽,這裡頭的意味,可就深長了。
陸家茶莊,表妹文瑤。
這應該是季夫人最大的用意,上次在書房裡就聽見季夫人說了這個文瑤表妹,郝佳音猜著季夫人的打算,該是拿自己的嫁妝替兒子討個才貌雙全的媳婦回來。只不過,選在這個時候,還非讓季澤厚跑一趟,郝佳音不得不多想。
何氏有喜了啊。郝佳音眼皮子都不動一下,也是,兒子出了遠門,這府裡若是出了點什麼事,可不就得全聽她季夫人的麼?到時候等何氏肚子裡的孩子沒了,季夫人將髒水潑到自己身上,就算季澤厚能趕回來,這該動的手腳也都做完了,她還有什麼可翻身的餘地?郝佳音嘴角不屑的笑,倒真是個宅門裡的老貨,雖是腦子不怎麼精明,但這手段倒是湊得挺厲害的。
“等姑爺到了雲城,你讓下面的人傳出話去。”郝佳音看著捻著薔薇花瓣,正仔細替自己染指甲的雀兒,這臉上的神情卻透出淡淡的興奮來,季夫人你有張良計,我有過牆梯。這媳婦,除非她郝佳音自己不想做了,否則誰也搶不去。
雀兒小心翼翼地用葉子綁牢了那薔薇花碾成的花汁,挨著郝佳音的指甲,用金線綁牢後才仰頭,對著郝佳音甜甜一笑,“奴婢曉得。倒是小姐,是不是該收拾收拾,替姑爺收拾明日去雲城的行李了?”
郝佳音嗤笑,掃了一眼被雀兒包住的十個手指頭,微微動了動,“我這樣子,真真是十指沾不得陽春水,難不成要我將他的衣裳上塗滿花汁?”雀兒偷偷笑了兩聲,將邊上一盆開得正
豔的薔薇花端下去,連著那些搗花汁的器物一併收走。
郝佳音嗅著屋子裡的薔薇花味,有些昏沉沉的,便讓雀兒打開窗,微風散去些香味,這才稍稍好受些。
季澤厚前腳剛回竹園,後腳就朝郝佳音屋裡來了,那神情間盡是志得意滿的意味。郝佳音微微笑著,也不站起來迎過去,她從不強求自己非要做郝夫人那樣的賢妻良母,所以在季澤厚面前,她也多半是不賢惠的。
季澤厚沒娶過別的妻子,而季夫人作爲正妻,與郝佳音這個正妻比來,倒是郝佳音賢惠太多了,是以那些個舉案齊眉的舉動對季澤厚來說,並不重要。
“娘子,孃親要我明日去雲城給人拜壽了!”
郝佳音倒是滿同情這可憐的娃,都不知道自己被親孃算計了,竟還這樣樂顛顛的,郝佳音也不拆穿了季夫人的好興致,反正有些人總喜歡自娛自樂的,不是麼?
“那倒是好事,只是此去雲城,山高水遠,路上多是辛苦了。”郝佳音甩了甩雙手,原本沉澱下來的花香一下子又活了,季澤厚嗅了嗅鼻子,粘了過去,“這是什麼?”
郝佳音不說話,雀兒在邊上捂著嘴角笑,“少爺,少奶奶這是調花汁染指甲呢。”季澤厚點點頭,抓過郝佳音的手攤在自己手心裡仔細看了幾眼,然後點點頭,煞有介事地說,“倒是挺有趣的,下次教教我,我替娘子染指甲。”
雀兒笑得更加歡暢,衝小姐眨了眨眼,然後退了出去,屋子裡只剩下兩個人。季澤厚的肩一下子散了,摟過佳音的腰,臉貼佳音的肩,微微嘆氣,“我其實……有些怕,畢竟從沒有出過元州城。”
季澤厚自從上次喝醉了酒對著郝佳音撒過嬌、服過軟後,他對佳音說話也就沒什麼顧慮了。其實,也怪季澤厚不會什麼心機,這會兒冷靜下來,倒是對從元州城到雲城這段路有些不安了。
郝佳音看著從小嬌生慣養的季澤厚,想了想到雲城這一路的山高水遠,很客觀地點點頭,“當年,我同師傅他們去過一趟,確實不怎麼好走,不過倒也不用擔心有什麼匪人,你有家丁護著,只讓梧桐路上照顧得貼心些,倒也不怕。”當年佳音同師傅遊歷山川,從元州城去過幾趟雲城,路上其實平順極了,只不過要翻幾座高山,倒是挺辛苦的。
當初,知道郝佳音要出行,郝老爹連忙派人送馬車上山,結果都被師傅給拆了,馬兒也給放生了。這回,季澤厚出門,既要帶著送給陸府的賀禮,肯定得有馬車,這腳程快不了。郝佳音可是知道,自己那嫁妝裡可是被季夫人挑出不少送去陸府呢。
再說了,季夫人捨得她兒子風吹日曬騎馬去雲城纔怪。郝佳音撫了撫季澤厚的發頂,這人生得好呀,這哪一處都得天獨厚,連著髮絲都生得極好。季澤厚有些不好意思,抿著嘴角羞赧地笑了笑,“連佳音都走過,我這樣,還比不過佳音呢。”
這時候倒是知道羞澀了?郝佳音挑眉,示意季澤厚替自己解了指尖上綁著的花瓣泥,這人心直手巧,沒那些彎彎繞繞,畫起畫來,倒是秀婉極了。郝佳音看著季澤厚一處處解開那細絲線,竟是沒一處扯疼了自己。
“那時候還小,只知道跟不上就會被師傅丟下,自然拼了命追上去。你是大家少爺,本就不需要吃那些苦,讓梧桐一路上小心伺候著,也是應該的。”生得這樣好看的男子,合該來人世被人寵被人疼的,而不需要經歷什麼打擊與挫折。這一點上,郝佳音承認季夫人這樣做,沒有錯。
季澤厚沉默了一下,手上愈發小心地侍弄起來,壓根不擔心自己被那薔薇汁液染紅了指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