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澤厚自從上次知道城東的事後,對這間鋪子也算上心。這鋪子裡平日裡做些古玩字畫的買賣,也算是元州城裡的老字號,信譽都是極好的。之前季澤厚就覺得奇怪,明明人來人往,進項也是挺多的,怎麼就會難以爲繼。
那時候喬掌櫃說,這古玩字畫在元州城裡玩的人不多,頂多也是些沒錢的窮書生在店裡轉悠。季澤厚倒是信了,畢竟商人重利,誰會買些古玩字畫回去啊,對他們來說真金白銀纔是最實在的。就是季澤厚自己府裡,也就是在竹園有幾幅字畫,其他地方幾乎就沒有了。
可是那個時候,自己明明去求過孃親,一定要留著城東這間祖傳的鋪子,因爲他實在不想賣了這鋪子。可是爲什麼,這鋪子就變了樣子?季澤厚有些撐不住,看了一眼邊上一直微微笑著的吳遠航。
吳遠航的臉上倒是一直掛著笑,見季澤厚這般搖搖晃晃,吳遠航笑得更加得意,“哎呀,聽說季兄家也在城東開了間古玩店,不如帶我去看看,可能選上什麼家母也喜歡的物什。”
季澤厚直瞪著眼前的店鋪,“這兒原本是我家的……”他從雲城回來,然後在家裡陪著佳音,卻怎麼也沒想到鋪子就被轉手了。這事,娘沒有告訴過他啊。想到這裡,季澤厚急得一頭汗,好在他還算聰明,連忙跑到邊上店鋪,找夥計打聽起店鋪的事來。
那夥計倒是沒認出這人是季府的少爺,由此可見,季府的生意不倒那是根本不可能的。
“少爺是來買古玩字畫的?哎,晚啦,店鋪賣啦。其實這家店鋪平日裡生意挺好的,也不知道怎的,說賣就賣了。”說到這兒,店裡來了其他客人,店小二也就不跟季澤厚多說什麼,直接轉身去招呼客人了。
季澤厚渾渾噩噩地回來,只證實了一件事,那就是自家的店鋪果真是被賣了,可是爲什麼?明明上次……娘拿了佳音的嫁妝,家裡也沒那麼緊著非要賣掉鋪子不是嗎?想到這裡,季澤厚才覺得有些不妥當。
那些是佳音的嫁妝,憑什麼要被拿來貼補家用?季澤厚訥訥地張了張嘴,最後卻只說了一句,“吳公子,不如我們先回去吧。”季澤厚這會兒根本沒心思同吳遠航解釋什麼,他只是純粹地覺得再不回府,怕是什麼都晚了。
其實季澤厚這會兒就算是回了府,城東這家鋪子的契約也已經不在季夫人手上,問了也是白問,但起碼問過也算是塵埃落定了。吳遠航才懶得摻和進季府那點子芝麻大的小事。
“既然季兄有事,那邊先回去吧,我再四處逛逛吧。”
季澤厚路上不停催著車伕,心急如焚的到了季府,不等馬車停穩,便整個人往下跳,唬得門童一愣一愣。這是出了什麼事?少爺不是同吳公子纔出的門,難不成在外頭打了個轉就立馬回來了?
一路上根本顧不上下人們的請安,季澤厚一路跑回到梅園,好在還記得要通傳一聲。等方嬤嬤出來請的時候,季澤厚便一陣風地跑進屋。方嬤嬤眼神瞇了瞇,少爺這是遇上什麼難事了?她也算是看著少爺長大的,可從沒見著少爺如現在這般慌張過。
季澤厚一見到季夫人,可不等從前季夫人拉著自己問長問短,季澤厚便脫口而出,“娘,你把城東那間鋪子給賣了?”
一聽見季澤厚的話,季夫人這臉色便掛下來,怎麼著都難看。這是她想的麼?她一個寡婦,辛辛苦苦拉扯大孩子,還得守著這麼大的家業,她不累呢?從小,娘也沒教過她怎麼打點家業啊。女人,知道怎麼相夫教子就好,用得著這麼拼命呢?可架不住她自己命苦,丈夫早死,這下可好,季府的家業也得她管。
她倒是有心要管,可是不識字啊。好不容易學著會看賬冊了,已然不容易,可要說怎麼打點生意,她是真的不會。要不然,季府也不會坐吃山空,走到今天這般田地。本想著替兒子娶了郝家的千金,這嫁妝到手了,一切就沒事了,可誰想到,這郝家千金也是個厲害的,竟然防了這麼一手。
想著當初自己知道還有一份嫁妝冊子放在知府夫人手上時,季夫人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郝佳音到時候什麼都不用動,只要請來知府夫人,覈對一下嫁妝,就夠自己吃一壺的。莫說是拿出自己的私房錢補上,就算拆了整個季府也不一定填得回去。
偏偏那時候喬掌櫃不停來說店鋪難以爲繼,正好有買家想要買。這喬掌櫃第一次提起,季夫人還想著,兒子上回說了,不賣祖業,她也記著了。可哪裡想到,喬掌櫃第二回拿著赤字的賬冊來,說要是不賣那就得貼銀子,要一萬兩白銀啊。
季夫人想著府裡哪裡一下子拿得出這麼多來。
喬掌櫃也是聲淚俱下,說鋪裡一個師傅看走眼了,入錯了一個贗品,將上個月的進項全給虧了,這下個月還得去拿貨,沒個一萬兩確實走不動路。季夫人生生被這一萬兩給愁住了。
要真擠,也是擠得出來,關鍵是季夫人從來不是那種能委屈自己過苦日子的人。所以,她也就一狠心,反正那鋪子開著天天虧,倒不如一口氣給賣了,到時候換個鋪子,不虧。於是城東那鋪子如今換了主人,正準備大修之後再開業。
季夫人也本想著,自己兒子又不是做生意的料。他也不會沒事跑去看城東鋪子,到時候木已成舟,兒子也不會再說什麼。可是季夫人沒想到自己兒子陪著吳遠航去外頭轉了轉,就正好到了自家鋪子那兒。這會兒對著滿臉不可置信的兒子,季夫人猶豫了一下,但紙終究包不能住火,季夫人只能認了。
“這事娘做主的,實在是……”季夫人想開口替自己解釋,畢竟季府的境況,澤厚也該知道些,到時候對著自己要他迎娶陸文瑤也能多想一想纔好。季夫人可是最明白自己兒子的,老實忠厚,見不得有誰被欺負,可一樣的,郝佳音還是真的對上季府,季夫人肯定自己兒子還是會站在季府這頭的。
想到這些,季夫人嘴角便笑得更加得意起來,連兒子管自己追究起賣鋪子的事也都不在乎了。
“你啊,別操這些心了。表妹在府裡,你只管招待好表妹就是。娘已經讓梅管事去物色好的鋪子,到時候盤下來,家裡也不會虧的。”季夫人一早就是做這個打算,既然城東那鋪子一直虧,倒不如賣了貼補些家用,剩下的去盤間風水好的,到時候可就有得賺啦。想著,季夫人倒是佩服起自己的魄力來,瞧瞧,多聰明果斷。
季澤厚也是個腦袋不靈光的。見自己孃親說得這般果決,猶豫地說了,“剛纔隔壁店鋪的小二說,咱們城東那鋪子倒是生意挺好的,真的虧了嗎?”
季夫人擺擺手,賬冊上都是明擺著寫著的,她請賬房算了好幾遍,可都是沒錯的,自然不會信季澤厚從隔壁鋪店小二那兒聽來的話。
“你這孩子,人心險惡。再說了,那店小二說的話,如何當得真?”季夫人緩了緩,心疼自己兒子臉色蒼白的樣子,溫和地說,“這鋪子,娘一直覺得是個拖累,就是怕傷了你的心,這才瞞著沒同你說。放心吧,這些事有娘在,不會出岔子的。”
哎,其實季澤厚不知道的是,季府就是因爲有她季夫人在纔會鬧成今天這樣子。不過季澤厚到底是心平氣和下來,鋪子賣也都賣了,他聽著娘說的,似乎賣了也不壞,那就這樣吧。季夫人見兒子臉色也緩和下來,心底也就越發安心,拉著兒子的手,便忍不住問起亭子裡的事。
想著自己總算有點苗頭,能盼著兒子娶個自己遂心的兒媳婦回來,季夫人這臉上就怎麼也止不住笑,只恨不得現在就將兒子與陸文瑤送進洞房,趕明兒就給自己抱一個胖孫子出來纔好。
季澤厚不懂孃親好好的,爲什麼就問起剛纔的事。他是半點也沒繞到陸文瑤頭上,只是回憶起何氏的話,季澤厚又皺起眉,“娘,當初可請人好好查過何姨娘的事了嗎?要不然她也不會到現在還詆譭佳音。”
妾就是妾,在季澤厚心底是如何也比不過妻子郝佳音的。當初自己回來,娘就說這是府裡出了事,當然,不報官。
也是,沒鬧出什麼人命,報什麼官。季澤厚雖是不怎麼通人情,但也知道,誰家要是惹上官司了,那絕對是要命的事。所以,何氏這事,雖是沒了個孩子,但也不過是個妾生的,還不至於爲了這個就惹上官司。再說了,那時候季澤厚篤定孩子是自己沒的,畢竟何氏在季澤厚印象裡一直是嬌嬌弱弱,走兩步都要喘氣的人,保不住孩子也是情理之中的。
可是今天何氏鬧得這般,季澤厚免不得多想。可既然不是佳音動手害的,那肯定是府裡的其他人。其他的人……季澤厚想著便免不得失落了很多。他一直覺得身邊的人,不一定脾氣都是好的,但人卻絕對是好的,可現在一看,怕是不如自己當初想的那般美好了。
“這事,要是再鬧下去,不如還是送官吧,總要得個真相纔好。”季澤厚想來想去,只有這個法子最公平了。他是信佳音的,可是其他人總要在背後詆譭佳音,那就送官,抓出背後真正下黑手的人。這樣,也就不用自己東想西想,疑神疑鬼了。
季夫人噎住了,只捂著自己的胸口,怎麼都覺得疼。今個兒一大早,何氏來自己這兒謝恩,她還得意三兩句話就把這個蠢貨給忽悠到郝佳音那裡去了,可沒想到這個郝佳音倒是手段厲害,居然真的把自己
兒子給籠絡過去,竟是爲了一點子委屈,就要鬧到官府去。
是啊,季澤厚不爲了何氏肚子裡的孩子去報官,卻因爲府裡下人對郝佳音的委屈而報官,孰輕孰重,他自己或許不明白,但季夫人卻是一目瞭然。
“不行,這事就算是過去了,誰對誰錯,到此爲止!”季夫人難得對自己兒子這般兇,只是這事要真是按照傻兒子想的一般報官的話,那最後不管動手的是誰,她的面子也沒了。這樣一來,非但弄不走郝佳音,而是自己這以後的日子怕是沒好過了。她是絕對不會同意季澤厚這個打算。
“內院的事,你一個男人插什麼手。何氏好好養著身子,哪裡給得了她半點委屈。莫不是這個好媳婦背地裡到你面前說了我們什麼壞話吧!”季夫人想來想去都覺得是郝佳音的手腕高明,要不然自己這個兒子可是絕對不會關心這些事的。
季澤厚想要替郝佳音辯解,季夫人卻根本懶得聽,她是那種自己一旦認準了,就死不悔改的人,何況郝佳音又不得她喜歡,你要她公正地看待郝佳音,那是絕對不可能的。
“好了,這些事,娘也不同你計較什麼。總之,何氏的事不許再提,你只要記得,帶著表妹,同她到處多走走,這就足夠了。”最好是能這兩天就讓陸文瑤對自己死心塌地,到時候就算自己一時半會兒弄不走郝佳音,只要陸文瑤肯答應嫁過來,她們婆媳聯手,就不信弄不走一個郝佳音。到時候,澤厚正妻的位置,還是她陸文瑤的,一點也不虧。
這是季夫人能想到最合適的一個法子,眼下因著有喜,郝佳音那邊人護得死緊,她也是足不出戶,自己想要找個法子尋她晦氣也不容易,倒不如在陸文瑤這頭想想法子,要真不行……生米煮成熟飯也行,反正她這個做婆婆的都不計較,其他的自然也就沒問題了。
陸文瑤要是知道季夫人對自己就是這樣打算,怕是對季澤厚再多眷戀也能捨下。她是陸家茶莊的大小姐,從小到大聽從爹孃的教誨,骨子裡也不輸給任何人,就算這次追著季澤厚到了元州城,陸文瑤也答應了爹孃,有些事是絕對不會將就的。
更何況季夫人這般打算,竟要自己先做表哥的妾!!陸文瑤從不允許自己被人這般輕賤!好在季夫人現在還沒告訴陸文瑤自己這念頭,要不然陸文瑤怕是一早就走了。
季澤厚從前一直都是少年不知愁滋味,現在卻是開始覺得煩了。先是何氏沒了孩子,府裡的人都推到佳音頭上,現在祖傳的店鋪又給賣了,季澤厚第一次覺得煩。偏偏季夫人又拉著自己不停地說著陸文瑤,陪?他一個男子,怎可能整日裡陪著雲英未嫁的表妹出去逛?
“娘,表妹還是多陪陪你,我有事,先走了。”季澤厚不知道怎麼同人吵架,只是他這會兒心底不痛快,於是站起身就往外走。季夫人原本的歡喜雀躍全被堵在胸口,看著兒子走遠的身影,季夫人心底愈發記恨起郝佳音來。若沒有郝佳音,自己根本用不著爲了這個花這麼多心思。
不成,看來何氏那頭還得多燒一把火,早點把郝佳音氣死也好。
郝佳音是不知道吳遠航特地帶季澤厚出去,而且替陸文濤找了個好藉口沒有一同去,就是爲了算計季澤厚。
這會兒,她已經同師孃說完話了。本來,郝佳音是想讓師孃回郝府去住。反正郝家專門給師傅師孃留了個清幽的院子,這會兒師孃回去,自己爹孃也一定吩咐下人將院子打點好了。可是蕭夫人不願意。
先不說佳音這會兒懷了孩子,自己來元州城可就是爲了照顧佳音來著,何況現在季府又是這麼個情形,季夫人可不會回郝府去的。
郝佳音見說不通師孃,也就不再說什麼,畢竟有師孃留在自己身邊陪著,郝佳音也是高興的。郝佳音吩咐好下人整理客院,一邊挽著師孃的手開始慢慢地散步。從前在山上的時候,郝佳音跟著師傅師孃,也喜歡吃過飯後慢悠悠地溜達,只不過山上景緻好,季府是如何也趕不上的。
遠遠的,瞧見梅園的院角,郝佳音撲哧一笑,“師孃,你不知道,梅園那邊倒是有株非常不錯的青梅,我剛來季府時,還想著等到了結果子的時候摘一些,讓您給我醃成梅子呢。”
蕭夫人緩緩一笑,那梅子,只有女兒家喜歡,自己的丈夫還有昶之卻是敬而遠之的。只不過反應過來,蕭夫人卻是格外聽進去佳音話語裡的那一聲“還想著”。蕭夫人不會嫌棄佳音,可是蕭夫人怕日後佳音覺得後悔,畢竟這次的賭局,干係著佳音的這門婚事,還有她肚裡孩子。
“不怕,有爹孃還有師傅師孃在,佳音什麼都不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