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倒是想應聲“喳”,可哪有那膽。一屋子人華服革履吹來捧去,她立在中間臉帶僵笑舉止無措,一看就是沒見過世面的鄉(xiāng)下人。比不得老頭子,一臉晏然的倚坐在牀頭上咿呀作聲,那副腔調,讓不知內情的人看了,還真以爲老萬有翻雲覆雨之能。
越發(fā)逗留得久。
當李浩勤慢慢趕到,六個中倒有四個站起來,致禮,這是規(guī)矩。李浩勤微微頷首,立刻就有老成的拉了他到屋外悄悄壓低聲音說:“怎麼套都摸不出來啊,老萬的嘴緊得很,就是不肯說到底是用什麼辦法和那位直接搭上了腔。難道還真是朋友?若不如此,怎麼老萬一入院那位就一個電話打到老大手機上,把老大給唬的,這不派哥幾個來慰問來了。這事道哥有跟你講吧。”
“副總?有啊,有打電話給我。我怕有什麼差池所以撲過來看看。”
“來得正好。”那人如同救星一般拉住小李不放。“這事就交給你了,你來擺平。”
那人一邊說一邊掏出信封。
端的是真金白銀,這世間萬事皆靠此阿堵物牽線搭橋鋪路。李浩勤用手輕輕一掂份量立知。他心裡滿意,臉上卻是一副爲難的表情,嘴裡淡淡的,讓人聽出隱約的爲難。“我盡力吧。”他說。
一行人如春雷般轟隆轟隆走掉,萬樹德連攔的機會都沒有,他一臉幽怨的望著李浩勤,太沒風度了,老萬把下一個表情換成慈愛。但無論是芳晴還是浩勤都沒功夫理會老萬的心境,兩個年輕人,象一輩子沒見過錢似的頭挨頭湊在一起興奮的數道:“一萬整。”
這下夠了。
只要醫(yī)生不太黑,還清借款再付完餘帳,老萬就可以清清白白的裹條褲子走人。
芳晴利落的數出伍仟遞給浩勤。她扭頭對老爸說:“如果不是早上小李用自己的卡劃了伍仟到醫(yī)院帳上,你今早就斷藥了。”
這句話把萬樹德心裡想說的全部通通打回肚窩裡,他憋屈的把被子拉到下巴,一句話也不說。李浩勤只當他有什麼想頭,連忙寬解道:“叔叔放心,這錢是對方賠的,來得正,你就光明正大的收著。”
芳晴早聽出浩勤換了稱呼,不由得紅了臉。萬樹德見兩人眉來眼去,嘴上不好說心裡憋悶,當自己是死人嗎?什麼都不懂。他想念芳晴媽。
見老頭子無精打彩躺在一側,暖昧的兩個也只能不情願的分開。有人做了英雄,自然滿臉帶笑。僞的。萬樹德在心裡狠唾一口,和和氣氣的與小李道別。不待人走遠,他早已扭身對女兒換了另一副表情:“別和這人走得太近。”芳晴被父親陰沉的臉色唬了一大跳,她喏喏的幹應著,眼裡卻別有神彩,歷經這麼多人,萬樹德還有什麼看不出來的,他在心裡長嘆了一聲,盼著芳晴媽的到來。
李明彩當天夜裡就來了。
有錢好辦事,所有的事情都已被抹乾擦淨,明淨光滑得就象是剛出鍋的豆腐。李明彩被誘人的香氣所魅惑,毫無異議的接受一切說詞:在渡假山莊踩滑了所以跌傷。一把年紀還讓人這麼操心,李明彩狠心的拍了拍老萬受傷的手臂,大聲說:“誰讓你不帶我去,這下子遭報應了吧。還好渡假山莊肯賠錢,否則女兒又要辛苦了。”
一家人其樂融融的坐在一起說笑。李明彩問芳晴:“你還不走?明天上班,今晚還是我陪吧。”
“有什麼好陪的。”萬樹德不以爲然,“你們都回去,有醫(yī)生有護士,我好得很。”趁芳晴不注意,他使了個眼色給老婆,多年夫妻,李明彩立刻就省得了。她們母女二人隨便拉扯了兩句就與老萬告別。走出不到十步,李明彩整張臉就垮下來,她默默的流著眼淚,倚坐在花園長椅。
“你爸真辛苦。”她說。
“如果你能爭氣一點就更好了。”她又說。
芳晴疲累了一天,被包包裡的伍仟元餘額安慰得幾欲入眠,她胡亂點頭,東倒西歪的領著媽媽回家。
這一家之主可真不好做。
她還這麼年輕,爲什麼不能如平常女孩兒一般偷摸打混撒嬌使氣的過日子。
僅僅只是因爲貧窮?
或許是吧。
芳晴沒有氣力想得更深。
金錢便成爲最好的託詞。這倒與她一貫接受的教育相吻合:開放,更開放。只要有錢就不會受傷。
她抱著一顆枕頭沉沉入睡,沒有留意也沒有精力留意李明彩坐在席上枯守了一夜。她只是在第二日清晨覺得母親的臉色略有些蒼白,和自己一樣,隱隱的還透出些枯草的黃。這樣子如何能見人,芳晴摸出積年不用的粉彩抹了抹這纔出門。
“你去醫(yī)院嗎?”她問媽媽。
李明彩滿臉堆笑,眼裡流露出乞盼的神情。
這女人是她媽媽呢,芳晴溫柔的上前給母親一個擁抱。
撐。彷彿就變成是理所當然的事。
爲了親情與愛------人類,是多麼善於滿足與自我催眠的族類啊。
當陽光,燦爛的陽光,這夏日的使者金光燦爛的投照在人身上時,芳晴整顆心都飽滿而激越的跳動起來。她不覺得這是生理反應,這更象是戰(zhàn)士肩負責任時的沉穩(wěn)與篤定。不管前途漫漫,一個人,一個家總要艱難的扶持著走下去,雖然這個世界已經進化到對掙扎求生的個體不再賦予任何人文上的意義。但獨處一隅我自逍遙,爲什麼有錢人活得,我就活不得。芳晴萬沒料到在自己的內心深處居然也有“小強”心結,她一邊抹著冷汗,一邊把錢分還給各位同事。
不過是三五佰的數。但萬芳晴笑容誠懇感激發(fā)自內心,倒讓人有點不好意思。老左乾咳一聲,接過芳晴畢恭畢敬遞給自己的二佰塊,淡淡的問:“都處理好了。”
“嗯。”芳晴在公司是講的是真話,只是篡改了一下背景。
萬樹德在僻巷爲幫助一個小女孩而被人打傷。
“你還是儘快搬了吧,那地段治安不好。”有人搖著頭勸道。
“還搬什麼,你不是買了房嗎,芳晴。幾時交啊?”
芳晴回答說:“還早呢,要明年年底了。”
“數十年芳華。”有人爲她嘆息。咳,倒有閒情爲別人操心的,大老闆遠遠的腳步聲響,一羣人作鳥獸散,各自做事。
公司上下人等,唯有羅菁瞭解真情。
小羅一刀斬斷芳晴支離破碎的描述,乾脆利落的說:“總之你家老爺子被人打了,你欠了債,而一個男人出頭爲你解決。沒讓你對人哀告,沒讓你出門賣身,這男人略施計謀,便大獲全勝。這是上品哪,芳晴,以你的姿色你的情商,也只能寄希望於瞎貓碰上死耗子。如今這等好事落你懷裡,你還有什麼可猶豫的。別說他對你有些些好感,就算對你冷漠如霜,你也得化身爲烈日將他消熔,你把臉露出來。”羅菁嘆口氣,把芳晴捂住臉的雙手拉開,嘀咕著說:“我也就是年輕血熱,纔會對你說這些沒有輕重的話。再過一年半載,想這麼也不能了。芳晴,你得爲自己打算。你現在情況可是負債累累,稍有不慎,就不知會跌到哪裡去。這世上,哪有人救你。你爸媽能救你嗎?”羅菁冷笑著把另一半話嚥下肚裡去,“總之,這男人不錯,你有沒有想過釣他的法子?”她象是已經料定芳晴蠢得無可救藥,遂拍拍餐桌,玩笑著說:“如果今天你請客,我就教你好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