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落日的餘暉金燦燦,爲天際的流雲描上了些許金邊。
雲皎抱膝坐在船頭,望著前方劃過的碧波發呆,回想起這些時日的遭遇,心裡不由生出一些慨嘆,唉聲嘆氣了好一會兒,纔將下巴擱在膝蓋上,繼續消沉。
雲初末打著呵欠從船艙內走出來,看到雲皎悽然慘淡的背影一怔,隨即淡定的把呵欠打完,還饒有興致的伸了伸懶腰,邁著步子朝她走了過去。
腦袋上忽然傳來沉痛的一擊,雲皎捂著頭下意識的擡頭看去,果然見雲初末收回手,站立在她的旁邊,陰柔精緻的臉上帶著些許壞笑,態度很惡劣的轉著手裡的扇子,像極了大街上調戲良家婦女的紈絝貴公子。
雲皎捂著頭,簡直憤怒的咬牙:“你可不可以不要敲我的頭?”
雲初末表情甚是無辜,他努了努嘴,傾身挨著她坐了下來,與此同時,雲皎很有先見之明的挪了挪位置,保持在安全的距離,與他劃清界限。
受到冷遇的雲初末表情更是無辜,他含情脈脈的注視著雲皎,清澈純良的小眼神像是要糖吃的小孩:“皎,你有沒有發現自己最近有生病的跡象?”
雲皎甚是嫌棄的瞥了他一眼,又往旁邊挪了挪,揶揄的問:“什麼病?”
雲初末漂亮的眼睛緩緩眨著,望著她似乎在笑,不緊不慢的緩緩道:“一種會使人反應遲鈍,發呆抑鬱的病,且隨著年齡的增長,癥狀會越發的嚴重。”
雲皎一呆,她下意識的撓了撓頭,轉過頭傻傻地問:“這是什麼病,爲什麼我都沒有聽說過?”
雲初末笑得很燦爛,跟朵太陽花兒似的,小心翼翼的瞄了雲皎一眼,臉上帶著戲謔的壞笑,幽幽的補充道:“俗稱老年癡呆。”
“你你你……”雲皎氣得腦門充血,爬過去伸手就要打他,可惜雲初末的身手太好,輕而易舉的就避了過去。
他敏捷的轉了一圈,半傾著身體從地上站起來,陰柔精緻的眉目中含著笑意,手裡悠然的轉著摺扇,居高臨下的望著她:“何以行如此大禮,在下不敢當啊。”
由於一撲落空,雲皎整個人都趴在他的腳下,氣得直捶船板,偏偏又拿他無可奈何,只得恨恨的坐起身來,雙臂抱膝,側臉枕著手臂不理他。
經過這些年的相處,她早就摸清了雲初末的一些習慣,如果他想同她玩鬧,就一定會想盡辦法的惹她發怒,看著她氣得跺腳的模樣偷偷發笑,這時候若是不理他,他頂多會再逗弄一陣也就索然無味的去做自己的事了,可若是理會他,只會助長雲初末囂張的氣焰,讓他越來越惡劣!
見到雲皎不理會自己,雲初末果然默默爬了過來,從旁邊探頭望著她:“雲皎?”
雲皎很不樂意的看了他一眼,負氣輕輕哼了一聲,又扭過頭去,枕著手臂看向了另一邊。
受冷落的雲初末扯了扯脣角,身體半跪在船板上,又從她的另一邊爬了出來,手指捏著她衣服上的一點布料,小心翼翼試探的搖了搖,陰柔精緻的眉目中含著瀲灩的溫柔,語氣近於討好般:“小皎?”
雲皎換了一個姿勢,雙手鬱悶的撐著下巴,想起那顆已經失去靈性變成廢物的靈珠,很是消沉的問道:“雲初末,你的傷是不是好了?”
雲初末盤腿坐在她的身邊,笑得很是歡樂:“是啊,你怎麼知道?”
雲皎頓時被打擊的擡不起頭來,她又悽然慘淡的站了起來,頭也不回的朝著船艙裡走了,背影要多荒涼就多荒涼,要多消沉就有多消沉。
這種事情……還用得著想麼?
雲初末望著她滿受打擊的背影,不明所以的側過頭思索了片刻,立即站起身來,衝著船艙內的雲皎喊道:“雲皎,你過來。”
雲皎已經回到船艙內做好,臂肘擱在膝蓋上,雙手撐著望著面前爐子上的茶壺發呆,聽到雲初末叫自己,不由鬱悶的回答:“幹嘛?”
雲初末走了過去,微微傾著身子,伸手扳過雲皎的臉,居高臨下望著她的神情,陰柔精緻的眼眸中閃過某些威脅的意味:“我的傷好了,你看起來好像很不高興呢!”
雲皎的心情慘淡,雲初末的傷好了,她看起來……當然很不高興了!
要知道他的身體好了,這就意味著他又有足夠的時間和精力來對付她了,奧……光是想想就覺得好難過!
注視著雲初末近在咫尺的俊臉,她小心翼翼的擡眸,水靈靈的大眼睛跟他對視,臉上自認沒有一點破綻:“沒有,我很高興。”
“沒有?”雲初末挑了挑眉,微涼的手指捏著她的下巴:“笑一個給我看看。”
雲皎很憤怒,雲皎很苦惱,雲皎很想哭,這諸多複雜的情緒混雜在一起,表現在臉上頓時綻放出一個很討人喜歡的笑臉,十七八歲且模樣很好看的小姑娘,白皙的皮膚在碧綠衣衫的映襯下更是顯得靈氣逼人,可愛至極,眼角彎彎的像月牙,甜膩膩的迷死人,任誰見了都會喜歡的合不攏嘴。
雲初末的脣角不動聲色的上揚,幽涼的目光注視著她,眼裡似乎也帶著笑意,手指卻劃過她的臉,沒好氣的打擊道:“比哭還難看。”
雲皎頓時不樂意的嘟起了嘴,要知道這可是她最好看的笑臉了!
她轉過頭來,趴在自己的膝蓋上,盯著小爐上的炭火,慢慢道:“雲初末,我想家了。”
雲初末一愣,順勢挨著狐裘躺了下來,背對著雲皎眸中的神色晦暗不明,脣角卻揚起些許笑意:“那我們就回去好了。”
“真的?”聽到雲初末說要回去,雲皎趕緊放下了手,扭過頭看他。
雲初末淡淡的嗯了一聲,又繼續道:“回去住幾天也沒什麼打緊,以後再出來就是了。”
雲皎聽此,連忙站了起來,屁顛顛道:“我這就去收拾行李!”
雲初末細不可聞的笑了,沒好氣的道:“我們是回家,又不是出遠門,收拾行李做什麼?”
雲皎頓時站住了,僵硬的身體看向雲初末,有些尷尬的撓了撓頭,還未說話,就聽雲初末又喊了她一聲:“雲皎。”
“嗯?”雲皎望著他,見雲初末側躺在狐裘之上,素白的衣襬散成了白蓮花,優雅的身姿風流絕豔,不知道是在閉目養神,還是準備睡覺。
隔了一會兒,只見他反手遞過來一樣東西,語氣平靜的道:“送給你。”
雲皎一呆,望著雲初末手中的錦盒,反應著他剛纔說的話,一時間竟忘了去接。
良久都未見迴應,雲初末的手動了動,要將錦盒收回來,悶悶的咕噥了一句:“不要算了。”
“要!”雲皎立即撲上去,把錦盒奪在手裡,喜氣洋洋的道:“當然要了!”
她歡天喜地的把玩著那個錦盒,卻沒有著急著打開,看向雲初末問道:“雲初末,你晚上想吃什麼?”
雲初末的脣角泛起些許微笑,他合上了雙目,漫不經心的答:“隨便吧。”
“唔……”雲皎手指抵著下巴,思索了一會兒,才道:“那就做砂鍋煮魚好了,我這就去捉魚。”
黃昏的夕陽下,雲初末緩緩睜開了眼睛,淡淡的說了一句:“你決定就好。”
船艙內迴歸了寂靜,他下意識的轉頭看了一眼,見雲皎不知何時已經拿著網兜出去了,不由無可奈何的笑了一下,隨手扯過狐裘閉眼睡了起來。
船艙外,雲皎雙腿耷拉在船頭,手裡把玩著那個錦盒,看了好一會兒才小心翼翼的打開,一支精巧的竹笛呈現在她的眼前,這支笛子通體呈黃褐色,上面還有斑斑點點的痕跡。
她知道這種竹子叫做湘妃竹,因竹節上分佈著紫褐色的斑點,所以又叫斑竹,用它製作的笛子,聲音渾厚高亢,可稱得上是值得珍藏的佳品,雲初末的書房裡原本就有許多,可惜經過銀時月那次的破壞後,都已毀去了。
她將笛子從錦盒中拿了出來,這時才發現笛子的一頭還掛了一枚墜子,素色的流蘇像是雲初末的衣角,上面編織著精巧細緻的梅花絡,中間以銀線固定著一枚白色圓潤的石頭,仔細一看竟然是天下至寶輪迴石!
她伸手捋了一把流蘇,將輪迴石拿在手裡,發了好一會兒呆,恍惚回想起前幾日他們在陌陵山上砍竹子的情景,又想到雲初末這幾天揹著她偷偷摸摸的倒持著什麼東西,莫不就是在雕刻這支笛子吧?
雲皎歡天喜地的把笛子放了回去,將錦盒放在一邊,拿起網兜開始專心致志的捉魚,不一會兒就有一條不大也不小的魚兒落網了。她屁顛屁顛的跑回到船艙裡,連忙向雲初末獻寶道:“雲初末雲初末,你看,我網了一條很大的魚呢!”
雲初末聞言,緩緩睜開了眼睛,望著她似乎在笑,輕輕的語氣念道:“好啊,今晚這條大魚就賞給你吃了。”
雲皎頓時不滿的嘟起了嘴,不樂意的道:“一條魚根本不夠好不好,我今晚……今晚要吃兩條!”
望著她將小魚放在木盆裡,又拿著網兜出去了,雲初末眼裡的笑意頓時在臉上盪開,跟朵太陽花兒似的,盡是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