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初末和陰姽嫿注視著彼此,雙方對峙的局面緊張。
雲皎呆呆的站在門口,望著氣氛不對的兩個人不知道該如何是好,雖然她認識陰姽嫿的時間不長,但是隱約能感覺到雲初末對自己的這位姐姐似乎有些忌憚和警覺,而陰姽嫿對待雲初末,時而好得不得了,時而又會莫名其妙的冷漠疏離。她稍微思索了一下,大致是這兩個人活得時間太長,所以感情纔會有著不同於常人的微妙。
雲初末面無表情的看向了雲皎,語氣清淡:“雲皎,你先出去?!?
雲皎遲鈍的啊了一聲,看向了雲初末,又看了看陰姽嫿,悶悶的哦了一聲,轉身走出房間了。
見雲皎離開,雲初末才把目光轉向陰姽嫿,審慎的問:“你來做什麼?”
“這個啊……”陰姽嫿絕世的容顏裡綻放出最明豔的淺笑,眼神流連婉轉望著雲初末:“聽說你受傷了,我來救你啊。”
雲初末冷冷的哼了一聲,別過頭:“用不著?!?
見到心愛的弟弟居然這樣拒絕自己,陰姽嫿的神情悽楚決然,低垂的眼簾看起來都快要哭了,不緊不慢道:“你現在怎得變得如此絕情,再怎麼說你我也曾相伴數萬年,你連姐姐都信不過麼?”
雲初末的臉色蒼白,因爲重傷所以整個人看起來都虛弱無比,然而對待陰姽嫿的態度卻是由始至終的冷淡和強硬,他的聲音溫淺,卻也帶著隱隱的威嚴:“不管你出來的目的是什麼,我警告你,離我們遠一點,不然……我一定毀了你?!?
陰姽嫿意味深長的哦了一聲,慢慢道:“這個‘我們’裡,也包括那個小丫頭麼?”
她緩緩伸手撫著自己的墨發,脣角勾起嫣然美豔的笑意,然而眉目之中卻沒有一絲一毫的憐憫與溫情,像是一位給予啓示的神女:“長離,混沌之井纔是我們命定的歸宿,你居然爲了一個小丫頭拋棄了我們,姐姐還真是不開心呢!”
雲初末聽此,望著陰姽嫿的神情又多了幾分忌憚,試探的猜測道:“你爲什麼而來?想把我和陽炎帶回去麼?”
不待陰姽嫿回答,他首先冷笑了起來,聲音清淡疏離:“命定?什麼是命定?我長離的命從來容不得別人做主?!?
陰姽嫿聞言蹙起了眉,看上去似乎在教訓不聽話的弟弟:“你難道忘了赤水的詛咒?再留戀世間只會帶來無窮無盡的災難,除非三大靈劍同時被封印於混沌之井,否則我們身上的爭鬥和詛咒將永遠無法停止,長離,你想讓我們聯同天地一起覆滅麼?”
天地創立之始,赤水女藉助三大靈劍的力量製造萬物之後,由於擔憂靈劍之力會危害世間,於是分別對它們下了永遠也解不開的詛咒,除非三大靈劍齊聚被封印於混沌之井,否則三界的爭鬥將會永無止息,而關於靈劍的悲劇和噩夢也將不斷的重演,直到天地崩塌,萬物毀去,到時候靈劍自然也就不復存在了。
這是一個極爲惡毒的規定,但是卻有效的遏制了靈劍對於世間的影響,那些追求原始力量的人們在打靈劍的主意之前,也要好好想一想可能會帶來的後果,得到靈劍只爲強大自身,然後在世間闖蕩出一番功業,可是倘若連性命和天地都沒有了,所有的犧牲和追求也就沒有了意義,至少除了萬年前的大魔女戰姝妤和天神臨淵,還沒有人願意付出這樣的代價。
雲初末的臉色冰冷,語氣波瀾不驚,聽不出絲毫的感情:“我早已脫離三界,世間萬物與我何關?既然赤水這般在意天地人間,當初就不該立下這樣的詛咒,以爲我會爲了所謂的蒼生,甘願被封印在混沌之井麼?憑什麼?”
陰姽嫿聽著他的話有些愣神,神劍陽炎,妖劍陰姽和魔劍長離,雖創生於同一個地方,由同一個人鑄就出來,然而性情和功用卻是大不相同,長離一直是他們中最深沉寡言的,甚至可以附身在魔劍中幾萬年都不曾現身,他對萬物生靈,哪怕是自己的主人都沒有什麼憐憫之心。
在過去的許多年中,沒有人知道他的內心,就連相伴萬年的他們都不知道他在乎什麼,喜歡什麼,或許就連鑄就了創世靈劍的赤水女都不知道,附身於長離劍中的劍靈到底是怎樣的一個人,甚至她曾經想,或許對於長離來說,沒有喜歡,也沒有不喜歡,他從不曾在意過任何東西,所以無論發生了什麼,對他來說都是無關緊要的事情。
然而現在面對這樣的雲初末,讓她在恍惚之間彷彿觸摸到了真正的長離,平靜如水的外表下,掩藏的其實是一顆狂妄反叛的心,他不甘承受宿命的詛咒與束縛,即使魚死網破也不要聽從赤水的安排,天地有情,賦予萬物以生靈,身爲萬物之源的創世靈劍,又何曾不是萬物的一種,爲何偏偏要他們永生永世的封印在混沌之井?
一個人的生命與千萬人相比,並沒有什麼區別,世人常常會犧牲小我來成全大局,殊不知這樣的設定本身就是不公平的,他們是創世靈劍,是萬物之源,然後呢?這就意味著他們要爲了所謂的天下蒼生,心甘情願的被封印在黑暗深淵麼?
可是天意卻還是如此安排了,不由分說,也容不得他們反抗,千千萬萬年之中,詛咒從未止息,就像圍繞著創世靈劍的爭鬥從未停止,沒有人告訴他們該如何才能終止自己身上的悲慘與厄運,也沒有人告訴他們這諸多的痛苦與噩夢,究竟源於何處,因爲從他們創生開始,便已註定了這樣沉重而絕望的結局。
憑什麼,憑什麼呢?
憑著赤水的一番苦心安排,憑著命輪的一句天道如此,木欣欣以向榮,泉涓涓而始流,這是屬於萬物的美好,不是他們的,創世靈劍,生來便負有毀天滅地的力量,也因此只能被封印在冰涼荒蕪的幽暗深淵,這是宿命殘酷無情的選擇,要麼以這種形式的死亡,換來某種意義上的生存,要麼轟轟烈烈的活著,最後帶著天地與萬物一同邁向死亡。
陰姽嫿微微蹙眉,沉沉的聲音開口:“即使你有不滿,即使你不甘,那又能怎樣呢?長離,不要再執迷不悟,妄圖與天命相較?!?
雲初末轉過頭沒有看她,神情孤傲而清冷:“天命,有人相信的那才叫天命,我從不知道什麼是天命,你想被封印,你想拯救蒼生,那是你的事,與我並沒有什麼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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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姽嫿的目光冰涼,幾乎帶著怒意般:“我們是一起的……”
雲初末細不可聞的輕哼了一聲,清淡的語氣裡沒有什麼感情:“從很多年以前就不是了,或者說,從我們創生的那天開始,就註定我與你們不同?!?
見長離一意孤行,陰姽嫿的臉色沉鬱了不少,長離劍不願回到混沌之井,這就意味著她也將得不到安寧,她冷著聲音道:“就算你不在意自己,那戰姝妤呢?逆天而行,你以爲真的可以更改宿命?她永生永世註定要在地獄中受苦,即使是你,也不可能拯救?!?
聽到陰姽嫿提起戰姝妤,雲初末眸中的厲色一閃而過,素白的身形瞬間閃到陰姽嫿的面前,帶起冷風一陣,雖然身受重傷,動作卻依舊敏捷迅速,他的手臂抵在陰姽嫿的頸間,狠厲的力道將陰姽嫿撞到背後的牆壁上,低沉的聲音陰寒而威嚴:“我警告過你,不要接近她,否則我一定毀了你。”
陰姽嫿靜靜注視著雲初末,幽靜的眼眸中倒映著他的身影,片刻後撲哧一聲笑了,伸手輕輕捏了一下他的臉頰,很是不樂意道:“這麼生氣做什麼?我又不會把她怎麼樣……”
雲初末微微蹙眉,顯然對這位非敵非友的姐姐有些無可奈何,他警惕的打量陰姽嫿片刻,隨後才慢慢的放下了手,傷痛由於方纔猛烈的動作又嚴重了幾分,他的臉色蒼白如雪,側過身虛弱的輕咳了幾聲,連氣息都紊亂了一些。
陰姽嫿見此情景,頓時心疼的不行,美豔的容顏裡偏偏帶著孩子氣的清澈與天真,微微嘟著嘴:“看吧,不聽姐姐的話,可是會吃虧的哦。”
雲初末又咳嗽了幾聲,皺眉瞪了她一眼,沒好氣的道:“你閉嘴!”
陰姽嫿立即伸出手指覆在了自己的脣瓣上,委屈悽慘的模樣就像一個無辜的小孩,見雲初末艱難的移著步子走到軟榻邊,她趁機說道:“你傷得這樣重,我來爲你療傷吧。”
雲初末蜷著一條腿靠在軟榻上,有氣無力的閉目養神,聽到陰姽嫿的建議,淡漠的拒絕道:“不用?!?
他剛剛說完,只覺得身體一僵,頓時心中懊悔,居然一時大意遭到陰姽嫿的暗算,現在連動都動不了了。
陰姽嫿翩然走到他的跟前,傾下身望著自己的傑作,得意洋洋的笑了,微涼的手指又在雲初末的俊臉上捏了一把,輕笑著道:“我弟弟長得還真是可愛呢,不過就是調皮了一些,這樣快就忘記姐姐說得話了麼?不聽姐姐的話,可是會受苦的哦?!?
雲初末沉沉蹙眉,繃著一張俊臉陰寒如冰,聲音更是冷得令人發抖:“陰姽嫿,等我復原之後,一定砍了你的手?!?
“哎呀,你怎麼可以對姐姐這樣兇……”陰姽嫿委屈的表情都快要哭了,又不知死活的在他臉上捏了一把,心滿意足的站直了身體,她往後退了兩步,與此同時,屋內瞬間泛起赤紅的靈力,地上的碎木受到驅引逐漸集聚起來,被她撞壞的兩扇門很快就恢復了原樣。
昏暗的房間內,陰姽嫿的周圍泛起赤紅的氣息,縈繞在她的身側像是寂靜燃燒的烈火,她的眸中閃過一抹陰狠的紅芒,不緊不慢的擡起了手,來自亙古時期純粹的力量源源不斷的輸送到雲初末的體內,冷藍和赤紅的靈力纏繞糾結,絲絲縷縷的遊走在半空中。
屋外,雲皎擡頭望著從木屋內逸散的靈力之光,不知不覺怔住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