緋悠閒成爲(wèi)沈闕的侍妾,因沈闕留在楚國還有政事,所以她也搬進了行館,與沈闕住在一起。
楚國的第一美人被齊國公子子羨收爲(wèi)侍妾,這個消息還沒到兩天就傳得沸沸揚揚,街頭巷尾無不在議論著這件事,衆(zhòng)人驚愕之餘,同時也在好奇這位公子子羨究竟有何能耐,能讓他們的大美人刮目相看,但見太子殿下送禮的馬車一輛連著一輛,緩緩越過長街駛向別宮,大家也就猜到幾分,想必這位公子子羨背景甚是不簡單。
這天一大早,緋悠閒坐在銅鏡旁,侍女小心翼翼的爲(wèi)她梳妝,沈闕走了過來,從對他施禮的侍女手中拿過木梳,溫涼的聲音緩緩道:“我來。”
緋悠閒見到他並沒有起身施禮,只是靜靜的看著銅鏡中的倒影,他的身影模糊不清,一如現(xiàn)在的沈闕,她也看不太懂,她知道沈闕是喜歡她的,不然也不會冒著風(fēng)險把她收爲(wèi)侍妾,然而這種喜歡,究竟是出於真心,還是僅是喜歡得到她的感覺,兩者相較之間,她還是寧願相信後者多一些。
妖怪沒有凡人時常自欺的軟弱,他們的內(nèi)心更加冰冷堅硬,所以會少去很多煩惱和痛苦,她並不要求沈闕能喜歡上她,甚至都不祈求沈闕能看清她的苦心與深情,對現(xiàn)在的緋悠閒而言,能在靈魂被吞噬之前,看到他安全,就已經(jīng)很好了。
侍女們紛紛退了下去,沈闕拿著雕花的木梳,傾身俯在她的頸邊,望著銅鏡中倒映的美麗身影,微微勾脣:“在這裡還住得慣麼?”
緋悠閒靜默的點了點頭,又聽沈闕道:“再過一些時日,我便帶你回齊國去,你願意跟我走麼?”
緋悠閒有些驚訝,遲疑片刻還是道:“我……可以麼?”
沈闕細(xì)不可聞的輕笑了一聲,順勢靠在梳妝檯上,語氣裡亦是漫不經(jīng)心:“只要我想,只要你願意,又有什麼不可以?”
他頓了頓,清俊精緻的容顏陰沉孤冷,不緊不慢的道:“或者說,你已是我的人,不管願不願意,都容不得你?!?
緋悠閒的手裡握著一根銀釵,聽到沈闕的話,下意識的收緊了手指,現(xiàn)在的沈闕和她從前認(rèn)識的那個人類完全不同,她還沒有從這樣的變故中適應(yīng)過來,良久才低頭垂下了眼簾,容顏如雪,更加的清麗冷豔,黯然的語氣道:“我是楚國人,沒有辦法跟你回到齊國的。”
沈闕聞言,一種異樣的感覺劃過心間,他跟緋悠閒萍水相逢,不過一場露水情緣,決定把她收爲(wèi)侍妾,並且?guī)Щ佚R國,只是他不願意讓自己的東西日後被別人染指罷了,或許將來哪一天,等他厭倦了緋悠閒,就會把她打發(fā)到看不到的角落,即使如此,他也不會讓除了他以外的第二個人得到她。
然而眼前這個女人,擁有著顛倒衆(zhòng)生的容貌,以及那一襲華貴如緞的銀髮,本就是不同尋常的人,對他的態(tài)度就更是奇怪,她從不向他施禮,也從不取悅討好他,甚至膽敢在大庭廣衆(zhòng)之下,直接稱呼他的名字,他一直以爲(wèi),圍繞在自己身邊的人都是有著各種各樣的目的,可是緋悠閒的目的,他卻始終都猜不透,看不懂。
而且隱隱的,他感到這個人離自己竟是如此之近,從第一次相見開始,她的目光就莫名其妙的在他身上停駐,默默的注視著他,穿過重重身份的隔閡和權(quán)力的阻礙,疏疏冷冷的來到他的身邊,在她的眼中,他不是翌王殿下,也不是齊國的公子子羨,僅是沈闕,一個堂堂正正的人,沈闕。
他的手指擡起緋悠閒的下頜,眸中的神色晦暗不明,連語氣都有些不確定:“你以前……見過我麼?”
緋悠閒的目光平靜,倒映著沈闕的身影如深潭般清冷,見過麼?自然是見過的……
一百年前,那個傻里傻氣的書生,對她說著什麼有所爲(wèi),有所不爲(wèi),不知死活的妄圖攔住長離的腳步,甚至在死去的那一刻,心中也是無悲無痛,沒有怨恨和遺憾的,如今那麼多年過去了,透過他英俊威嚴(yán)的眉眼,她恍惚還能看到那個燦爛溫暖的笑臉,那是她此生見過的,最爲(wèi)高貴美好的靈魂。
面對沈闕的疑問,她搖了搖頭,語氣靜靜的:“沒有?!?
沈闕也不再追究下去,漫不經(jīng)心的嗯了一聲,伸手撩起了她的一縷髮絲,在手中把玩梳理著:“等會兒要去公子湛那裡赴宴,你隨我一起?!?
他的動作不見得有多溫柔,微涼的手指穿過銀髮,卻令人莫名的感到舒服,緋悠閒靜默的點頭,心中卻在想著另一件事情。
公子湛先前是沈闕的摯友,然而在幻夢長空之境裡,沈闕質(zhì)子的身份已被公子昭代替,這樣一來,他和公子湛的關(guān)係將來會如何發(fā)展,就不得而知了。她雖然是妖,且從不過問朝政,然而從太子殿下這些天對沈闕的態(tài)度來看,他是鐵了心要與沈闕結(jié)成同盟,只是不知沈闕會如何選擇。
她正想著,就被突如其來的喧鬧聲打亂了思路,一個衣冠楚楚的少年大大咧咧的跑到屋內(nèi),驚喜的喊道:“王兄!”
沈闕梳髮的手一頓,轉(zhuǎn)過身清淡和緩的笑了:“王弟,你來了。”
緋悠閒順著他的目光看去,來人大約十二三歲模樣,眉目間與沈闕有幾分相像,皮膚白皙,衣著華貴,舉止雖然冒失了一點,但依舊掩不住作爲(wèi)王室皇子的風(fēng)範(fàn)。
公子昭掀開珠簾走到內(nèi)室,見到緋悠閒一愣,片刻後看向沈闕問道:“王兄,這位姐姐就是你前幾日遇到的大美人麼?”
沈闕並沒有否認(rèn),只是不動聲色的把梳子放回桌上,語氣甚是清淡:“你先出去,我與王弟有話要說?!?
緋悠閒站起身,朝著沈闕和公子昭靜默的頷首示意,隨即不緊不慢的走出了房間,腳步邁出門檻的時候,就聽公子昭很是不樂意的抱怨道:“王兄,你怎麼纔來啊,居然五年都不來看我!”
她的身子頓了一下,微微側(cè)首,又聽沈闕帶著笑意,聲音聽起來和緩,卻也有些淡漠疏離:“我這不是來了麼?父王十分想念你,遣我來迎你回去?!?
緋悠閒不作遲疑,邁步離開了房間,她走到別館的花園中坐了下來,旁邊是一株杏樹,正在往下紛紛的掉著花瓣,飄落在衣袂和裙襬上,竟有種如在畫中的超凡脫俗之感。
她單手撐著下巴,望著遠處的竹林邊有兩個人打打鬧鬧的走過來,男的一襲素白的衣袍,拎著身旁小姑娘的衣領(lǐng),另一隻手拿著摺扇朝她腦袋上猛敲,雖然看上去氣勢洶洶,不過見那小姑娘手忙腳亂、假哭求饒的樣子,應(yīng)該力道不大。
她不動聲色的勾脣笑了,這兩個人,還真是有趣呢!
他們走近了,雲(yún)初末不受控制的打了幾個噴嚏,皺著眉瞥了一眼杏樹,一副很不爽的樣子,雲(yún)皎頓時對著緋悠閒露出眼淚嘩嘩的表情,奮力掙扎想要從雲(yún)初末的手中逃出去,委屈的求助道:“姐姐姐姐,你快救救我,雲(yún)初末他要打死我啊啊啊……”
雲(yún)初末拎著衣領(lǐng)把她拽了回來,輕飄飄的白了她一眼,又在她的腦袋上敲了一下,收回摺扇慢條斯理道:“你再廢話,我現(xiàn)在就打死你。”
雲(yún)皎立即捂住自己的嘴巴,憤怒的把頭扭到一邊不說話了,可憐巴巴的眼神裡滿是仇怨,自從雲(yún)初末的傷好了以後,對她的態(tài)度就越來越差,現(xiàn)在在外人面前更是連一點面子都不留給她,饒是她臉皮再厚,也是要尊嚴(yán)的好不好?回想這幾天遭遇的非人虐待,簡直是氣死人了!
雲(yún)初末完全不知道自己錯在哪裡,直接忽視雲(yún)皎的憤怒和不滿,對著緋悠閒說道:“我來是爲(wèi)提醒你,那個人類的過去已被更改,日後會發(fā)生何時,已不在我的控制之內(nèi)?!?
緋悠閒稍怔了片刻,才默然頷首,淡淡道:“多謝?!?
雲(yún)初末交代完自己想說的話之後,又面無表情的拎起雲(yún)皎轉(zhuǎn)身往回走,雲(yún)皎見此連忙撲騰著掙扎,差點痛哭流涕的求饒:“雲(yún)初末雲(yún)初末,你溫柔善良又體貼,是不會跟可憐可愛又無辜的我計較的對不對?”
雲(yún)初末的臉色陰沉得像臭雞蛋,語氣卻很是平靜:“你不是說我溫柔麼?來,我們找個安靜的地方,讓你慢慢見識我的溫柔?!?
“我纔不要!”已經(jīng)被拎出老遠的雲(yún)皎憤怒的吼出聲,死纏爛打的抱上了雲(yún)初末的腰,整個人都黏在他的身上,又委屈祈求的囁喏道:“你就原諒我一下下吧,我下次真的再也不會說錯話了……”
雲(yún)初末稍稍頓步,不可忍受的閉了閉眼,直接邁步向前,把雲(yún)皎拖呀拖的帶走了。
杏樹之下,緋悠閒望著他們的身影,冰冷的容顏裡勾出微不可查的笑容,喃喃的聲音輕念道:“這樣也不錯呢,長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