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皎很挫敗,雙手撐著腦袋趴在船艙的狐裘上,想起自己昨天做得那場春夢,不由一張小臉頓時皺成了苦瓜。
她怎麼會做那樣奇怪的夢?雖說雲初末模樣長得好看,能力也很高強,不說話的時候看起來還比較溫柔,可是她怎麼可能對雲初末抱有那麼齷齪的想法?
自我厭棄了很長一段時間,她很是消沉的爬起來,悶悶不樂的穿好鞋子,隨即撩開竹簾走出了船艙。
此時,雲初末正坐在船頭,手臂抱著併攏的雙膝,將頭埋在了臂肘之間,背影淒涼慘淡,甚至看起來還有些孤獨,不曉得是在休憩養神,還是在思考著什麼。
雲皎邁步走了過去,停在他的身邊,居高臨下的問他:“雲初末,你睡著了麼?”
隔了許久,雲初末才淡淡的回了一句:“沒有。”
他將下巴擱在雙膝上,望著前方劃過的碧波發呆,卻沒有擡頭看她。
雲皎見此情景,心裡頓時漏了一拍,連忙蹲在他的身邊焦急問:“你是不是傷著了,還是覺得哪裡不舒服?”
雲初末側頭看了一眼她緊抓著自己胳膊的手,又將目光定在她的臉上,良久才緩緩轉過頭,語氣裡似乎有些黯然:“小皎……對不起。”
“嗯?”雲皎一愣,反應一會兒才笑了:“那件事呀,沒有關係啊,我知道你會來救我的,雖然晚了一點兒,也不是無可挽回……”
見到雲初末愈漸憂傷的表情,她及時的頓住了嘴,話鋒一轉狗腿道:“呃,其實也不是很晚,要知道怨靈的幻境沒那麼容易被找到,雲初末你……”
雲皎小心翼翼的望著雲初末的神色,見他的脣角勾起些許苦澀的笑意,心裡警鈴大作,頓時恍悟到自己拍錯了馬屁,又硬生生的截住了話頭,陡然轉折:“自然,以雲初末你的修爲,再厲害的幻境也不是什麼爲難的大事,之所以會有耽擱,必是想借此機會表現自己卓越高超的術法,要知道厲害的人往往都是在最後關頭纔出場的。”
雲初末忍不住斜了她一眼,語氣涼涼道:“是麼,我怎麼不知道還有這種說法?”
“當然啦!”雲皎挨著他坐下來,身體和雲初末比起來又軟又小,俏皮的臉上露出最討人喜歡的笑容,帶著些許沾沾自喜道:“我以前在長安覺得無聊的時候,看過不少的戲文,他們都是這麼說的。”
雲初末聽此,沉默了下來,很久之後才緩緩開口:“和我在一起……會讓你覺得無聊麼?”
雲皎激靈了一下,頓時否決道:“沒有沒有,絕對沒有的事,雲初末你那麼好,脾氣也很……溫柔,我怎麼可能會覺得無聊!”
雲初末斜睨了她一眼,表情有些幽怨,陰陽怪氣道:“可是自從明月居里出來,某人似乎很喜歡跟別人混在一起呢!”
雲皎一呆,回想自己這些天的行徑,似乎是有些冷落雲初末了。
本來麼,她自記事以來就一直生活在長安,都沒見過外面的世界是何模樣,初次入世肯定會有些好奇了;再者,從前她的生活中只有雲初末一個人,現在一下子遇到了這麼多新奇有趣的玩伴,無可避免的就會想跟人家多親近一些;最後,也是最重要的是,明明是雲初末自己不要跟她說話的,奧,還十分惡劣的說要把她的舌頭割下來!
想到此,雲皎很是不服氣,微微嘟著嘴,小聲嘀咕道:“你不是也一樣,剛出來沒多久就遇到了‘故人’,還真是‘交友廣泛’呢!”
雖然她不知道那個女鬼和江月樓主是什麼關係,也不明白對方爲什麼會稱呼雲初末爲‘斬言’,可是那時候雲初末並未反駁,所以從現在的情況來看,肯定是雲初末這個爬牆出灰、沾花惹草的禍害,做了對不起人家姑娘的事情。
見到她暗自腹誹的模樣,雲初末忍不住伸手在她頭上敲了一記,立即引起了雲皎的憤怒:“幹嘛!不是說以後都不可以敲我的頭了嘛!”
雲初末望著自己的手,沉默片刻才道:“我習慣了。”
“可是我不習慣!”雲皎的神情很嚴肅,瞪著雲初末有些憤憤不滿。
雲初末瞥了她一眼,語氣甚是漫不經心:“哦,那你克服一下。”
雲皎很憤怒,簡直氣到跳腳,緊咬的銀牙冷森森的滲出來幾句話:“天下無敵厚臉皮,我果然是不應該安慰你的!”
雲初末陰柔精緻的眉目中瞬間盪開溫暖的神色,他的脣角噙著笑意,越發顯得清俊溫柔,繼續厚顏無恥道:“你方纔不是說我那麼好,脾氣也很溫柔?既然有那麼好的我陪在你身邊,你該知足慶幸纔是,現在又在惱些什麼?”
雲皎聽此,小身板晃了一晃,不可置信的望著他:“你你……”
只見他恍若未聞的拂了拂衣袖,換了個姿勢盤腿坐了起來,煞有介事道:“不必懷疑,我就是那麼的好,如果你想感激涕零的抱我大腿,我是不會介意的。”
雲皎一陣頭暈,手指顫抖的指著他:“你你你……你總是容易把自己想得太好!”
“哦?”雲初末挑了挑眉,偏過頭望著她:“那你剛纔說我很好,很溫柔的話,都是隨口胡編拿來騙我的了?”
“我纔沒有隨口胡編!”雲皎憤憤的反駁,同時在心裡小聲嘀咕,明明就是費了很大力氣,絞盡腦汁編出來的!
雲初末側首望著她,眼裡心裡盡是溫柔,只見雲皎雙手鬱悶的撐起了腦袋,不樂意的嘟起了嘴,垂死掙扎爲自己辯解:“我從來都不會說假話,剛纔還覺得你很溫柔來著,現在就完全感受不到!”
“小皎……”雲初末打斷了她的話,語氣淡淡道:“江月樓裡的那個人,我並不認識。”
雲皎一愣,下意識的反駁:“怎麼可能?”
雲初末對她的反應顯然不滿,斜睨了她一眼,陰測測的問:“怎麼不可能?”
雲皎被他的氣勢壓住,很識時務的往後縮了縮,小聲囁喏道:“可是你那時候……都沒有跟人家解釋清楚。”
雲初末的俊臉板得有些嚴肅,他望著前方的流水,語氣甚是平淡:“如果我什麼事都要解釋的話,那麼我已經死了。”
他頓了頓,不待雲皎回答,又繼續道:“話說太多,累死的。”
雲皎頓時哭笑不得,一時之間又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他,只得悶悶道:“可是如果什麼話都不說,別人又如何會知道你心裡怎麼想?”
雲初末手裡拿著摺扇,望著她漫不經心的道:“別人怎麼樣,與我何關,你已陪伴我百年,難道還不清楚我在想什麼?”
雲皎張了張口,她想說自己當然知道他在想什麼,可是又心虛的頓了下來。
以前她總以爲自己是最瞭解雲初末的,可是現在,她日漸發覺原來雲初末離她那樣遙遠,他們之間有著不曾坦白的秘密,那些秘密不容她探知,她也一點都不想知曉。
雲初末在想什麼,他在做什麼,他想要做什麼,她都已經看不太清晰了。
坐在雲初末的身邊,她的腦海中卻不由自主的浮現出幻境裡的場景,俏麗的眼睫低垂下來,一向調皮的容顏裡隱約帶著黯然,她在心裡默默的想——
那個顛倒衆生的女子,那個叫作姝妤的女子,究竟是誰呢?
烏雲瀰漫,雷電交加的詭異之地沒有令她陷入絕望,可是在看到雲初末和那個女子依偎在花海中,她竟感到莫名的心痛,那是一種想恨而不能恨的悲哀,因爲她知道,這兩人才是真正應該在一起的,而她,只是一個局外人的存在。
雲初末的反問,她沒有辦法給出答案,卻是問起了另一件事:“雲初末,你見過石頭也能開花麼?”
雲初末不明所以:“怎麼這麼問?”
雲皎微微嘟著嘴,擺出乖巧的表情:“隨便問問嘛,一時好奇不行麼?”
雲初末直想嘆氣,無可奈何道:“你啊,到底要什麼時候才能把這‘無論對什麼事’都好奇的毛病改一改?”
“到底有沒有見過嘛!”雲皎扯著他的胳膊,滿臉期待的仰頭看他。
雲初末稍一頓首,才緩緩道:“我未曾見過石頭開花這種事,不過倒是聽說過一個傳聞,洪荒時期的天之涯中,因環境惡劣,方圓千里都見不到半點生息,不過那裡的山石卻因常年經受天力,大多負有靈性。”
“這麼說……”雲皎呆呆的念著:“想讓石頭開花,也不是沒可能的了?”
雲初末打量了她一會兒,幾乎立即的警覺戒備:“你莫不是要我從石頭裡,給你變朵花兒出來吧?”
雲皎摸了摸臉皮,笑嘻嘻的:“有麼,我怎麼可能會有這樣奇怪的想法?不過如果雲初末你一定要這麼做的話,我是不會介意的。”
無視她甜到骨子裡的笑容,雲初末嫌棄的捏著雲皎的袖子,將她的手從自己的胳膊上拿下去,語氣也甚是平淡:“不好意思,我介意。”
他起身走回了船艙,雲皎淒涼慘淡的扁了扁嘴,隨即屁顛屁顛的跟上他的腳步:“雲初末雲初末,我們接下來要去哪裡?”
雲初末的腳步一頓,看了看遠方的天色,才緩緩道:“再回江月樓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