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晶玲每次看到這些報道都止不住淚流,直到哭到麻木。
駕駛員老煙活了下來,也是頭部受了重傷,一直昏迷不醒在醫院裡治療;攝像師沈利君被泥土衝出了車外,整個人被野獸蠶食得只剩下一顆頭顱;外景主持人劉敏珂被巨石砸中了後腦勺,在等待救援的過程中因爲失血過多而死去,而她呢?報道稱,她奮力地爬出了大衆車,在距離出事地點兩百米處被發現,地上出現一條長長的血痕……
後面的車裡只有副駕駛座上的胡六毛,他的胳膊受了挫傷,而駕駛座的沈銳失蹤了,可是安全帶的位置卻綁得好好的,他人呢?
蘭晶玲曾經去胡六毛養傷的醫院尋找,卻被醫院的人告知,在一個星期前的某夜,胡六毛從醫院離開了,至今沒人知道他的下落,被胡六毛挑逗過的護士說,他時常吵嚷著要去黑竹溝,要去找一個叫銳哥的人,或許,他現在已經在黑竹溝裡了……
所有的人都有了自己的歸宿,生的生,死的死,尋人的尋人,而她的下一站是哪兒呢?
她想起自己清醒前的夢,夢裡,她見到了自己的父母,他們希望她回到杭州,希望她按部就班的生活,希望她找個男人嫁了,希望她生個孩子,讓孩子跟著她姓蘭!
“爲什麼,爲什麼要操控我的一生……”她握著去杭州的火車票,有些不甘,她確信自己遇到的一切都是真實的,可是這兒沒人相信她!可她不是發神經,脖子上的白玉佩就是最好的證明!
“誰能證明這不是夢?”她問著自己,她不相信黑竹溝裡發生的一切都是幻覺,大戰白毛糉子,與紅毛怪生死較量,遇見雲豹,召喚食古獸,勇斗山精,發現綠色金字塔,偷喝酒神的美酒……
還有那些可愛的人,尋找戀人的沈銳,沒個正經的胡六毛,還有他……那個謎一樣的男人石贊天,他們難道都是她虛構出來的麼?
“去找他吧!石贊天在等你……”心底有個柔柔的聲音呼喚著她,挑動著她的每一根神經。
“石贊天,他真的在等我嗎?爲什麼好幾個月過去了,他一點消息也沒有?”她時常自言自語,臨到了檢票入站的時候,她猶豫了,反覆看著票上的目的地:“我真的要回杭州嗎?”
“我真的要一輩子就這樣過了嗎?”
“難道發生的這一切只是個夢嗎?”
沒人能回答她,她好像又回到了剛剛被救起的狀態,眼前匆匆而過形形色色的人們,她大概能猜出對方是做什麼的,知道他們將踏上哪一列火車,去往什麼地方,可是,卻沒人跟她對話,沒人知道,她究竟去哪兒……
遠在千里之外的石贊天夜夜都從噩夢中驚醒,回想幾個月前,他收拾好了行囊,準備趕往九江的火車站往樂山市前進,就在那一夜,他做了個夢,夢中,一隻閃光的銅鈴指引著他,於是,他來到了一個神奇的地方,遇到了一羣有血有肉的人。
“你們都去哪兒了……”他無數次問著自己,還記得畫面終止前,他的瞳孔被蘭晶玲的臉佔滿,他是多想再看看這張臉,可是一睜開眼,迎接他的是牆皮剝落的天花板,窗邊結著大大的蜘蛛網,他依舊躺在牀上,椅子上是他收拾好的行囊,一切都像沒發生,他僅僅只是做了個夢。
可是不對!他確信自己不是做夢,那塊黑色的碎片緊緊攥在他手中,他有些恍惚,明明已經丟掉了它,怎麼會……
一個星期前,他再度收拾好行囊,回到了繁華的都市,迎接他的是滄桑的孫子武,他依舊西裝革履,新裝的假腿讓他漸漸恢復行動,只是有些不利索,每每出門都需要一個柺杖,看起來像支文明棍。
他是紳士的,一如既往的紳士!石贊天混跡在人羣中,孫子武依舊一眼就認出了他,張開手等著他過來擁抱。
石贊天以爲自己是個不重感情的人,可是眼下,相隔十年見到孫子武竟然有種想哭的衝動,他放下手中的行李跟他緊緊地擁抱著:“我們又見面了……”
“這十年你變化不是很大……”孫子武上下打量著他,除了衣服是老款,他還是那麼英氣十足。
“你老了,可是,現在精氣神不錯!”
“是啊,我提前病退了,現在沒事就出去淘淘寶貝,養養貓。對了,你這次回來是長住嗎?要不要回研究所?”他眼睛裡閃著光,因爲石贊天在他看來就是一顆閃耀的星,那光芒無人能及。
莫約思考了一番,石贊天跟他並肩走著:“不了,科依的事讓我無法釋懷,再說,閒雲野鶴慣了,我懶得過被人管的日子,對了,這次回來是希望你幫我查個東西?!?
“什麼?”孫子武被他提起了興趣,不知道是什麼這麼吸引石贊天,能讓他離開鄱陽湖。
將行李包裡的密封袋取出來,那塊刻著西漢銘文的黑色碎片包裹在內:“幫我查查它究竟是什麼……”
列車呼嘯而過,捲起一片風塵,蘭晶玲坐在前往都昌的汽車上,火車和鐵軌剛剛從頭上經過,輾轉換了車,她終於來到了老爺廟地界,這是道路的盡頭,廢棄的沙場連個人影都看不到。
她揹著一個揹包,深一腳淺一腳在細沙上前進,進廠的道路被沙掩埋,周圍全是廢棄的廠房,房屋的設計清一色都是八十年代的風格,好不容易看到一家理髮店和小賣部,她倚在小賣部的櫃檯前買了瓶水,咕嚕咕嚕喝下大半瓶:“老闆娘,我想問問,這兒有沒有個叫石贊天的人……”
“哦……你說小石啊,他好像走了……”老闆娘記得有一個星期沒見了,上週三,石贊天一次性在她這兒買了很多泡麪和二鍋頭。
這時,理髮店的老頭正好出來,無意中聽到她的話:“是啊,小石走了,他之前就住我們樓上,聽他講好像回上海了,好像是去找他的朋友……”
失落,強烈的失落掛在臉上,蘭晶玲擡頭望著舊樓,陽光反射到玻璃上,最後落入鄱陽湖中,轉過身,她疲憊地朝湖邊走去,熟悉感再度涌上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