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晶玲和石贊天都覺得,文瘋子真是人如其名,剛纔還口齒清晰頗爲正常,甚至有些風趣幽默,還情感豐富地知道害怕、知道擔心,可現在,他們眼中又是另一番風景。
文瘋子陷入了自己的世界,這是哪兒?他仰望頭頂的黑夜,沒有一顆星星。
每次動用法術,他都會進入這個世界,在這空曠無垠的黑暗裡,立著一座造型奇特的玲瓏寶塔,寶塔外牆纏著一圈土色的飛龍,身體呈螺旋狀,而他呢,則像極了圓規(guī),圍著圓點不停地繞圈,是贖罪?還是祈願?
眼看著他停不下來,手段越發(fā)歹毒,船上的鬼差已經卸下了一隻胳膊,求饒聲此起彼伏,可文瘋子就是不願停手,難道他真的瘋了?
圍著古塔旋轉的他,默默低頭,嘴裡似念著經文,下一秒,擡起頭,眼睛變成血色……
呼啦啦一聲響,海浪掀起兩米高的水牆,一把打在小船上,就連一旁的艸蛋都被波及到,它被打入了水裡,四隻小爪子奮力地遊動著,有些頭暈眼花,它感到危險來臨,飛快地朝主人游去……
一旁的蘭晶玲不小心對上他的眼,一隻眼渾濁地變成血紅色,好像眼珠子破掉了,血液逆流。
“石贊天,你看看他,他是不是著魔了?”
石贊天對上那冰冷的眼神,比神秘的海溝還要可怕,那雙眼透漏了他的心,裡面究竟藏著什麼,石贊天不敢揣測。
“我們還是退後一些吧,總覺得……他會濫殺無辜!”話音未落,艸蛋撲騰地游到文瘋子身邊,它搖著狗尾巴,哈哈哈地喘氣,兩隻小眼睛直勾勾地對著他,生怕他受了傷,可文瘋子他……
無情的大手扼住它脖子,嘩啦一聲,這條落水狗被高舉在空中,四肢奮力地舞動著,身上的水滴嘩啦啦地流淌在他臉上。
“你幹什麼,瘋了嗎?”不顧一切地衝過去,蘭晶玲開始搶奪這隻可憐的小動物,石贊天自然不會袖手旁觀,他也一同游過去扳開他的手,一拳打在他油光滿面的臉上:“清醒一點……”
他們原本以爲,這一拳會令文瘋子清醒一些,可沒想到……擡起頭,他的另一隻眼也紅了……
大手扔掉了艸蛋,這隻可憐的狗寶寶躲在一旁可憐巴巴地對著主人,它的小腦袋當然想不通,爲什麼主人要掐它脖子?不過這一幕很快再度上演,文瘋子的手,此刻正掐著蘭晶玲的脖子!
女人的脖子就是不一樣,捏在手裡軟軟的,滑滑的,讓人有種想捏碎的感覺!文瘋子發(fā)出陰冷的笑,完全不顧一旁拼命捶打的人,石贊天實在沒轍了,張開嘴,狠狠咬上了他的胳膊。
這時,小船上的怪物消失了,兩個鬼差趴在船邊,有個斷了胳膊,有個全身抓傷,空閒間,驢頭鬼差看到這一幕,淡淡道:“閻王要你三更死,不能留你到五更啊……我就說嘛,你怎麼都會死的……”
說到這兒,一邊啃咬的石贊天突然醒悟,對啊,如果生死是由生死簿決定,那麼……
想到就會行動,甚至,他的身體比思想更快一步,飛速朝小船游去,沒人發(fā)現,他的目標是船上的黃表紙。
蘭晶玲從沒被這樣粗糙的大手碰過,她感覺自己的脖子就快斷掉,到時,她就是蝶戀的下場,沒有頭,只能對著空氣描眉。
想到這兒,蘭晶玲握住他的手臂:“董……姑……娘……”
果然,聽到這三個字,文瘋子緊繃的神經稍稍鬆懈,就連那硬邦邦的肌肉都變得柔軟,可是那雙眼睛,依舊操縱著他,妄圖將他帶到地獄。
蘭晶玲瞥見石贊天游去小船,若是一般人,一定會認爲石贊天害怕了,撇下她逃走了,可是,莫名的,她信任他,這個男人是不會拋下她不管的,他一定在想辦法,而她也必須想辦法自救……
“董姑娘她……見過我了……”她結結巴巴地說出口,嗓子透不過氣。
果然,文瘋子的手再度鬆了半寸。
“她說……她想你……”當然,這一句是她捏造的,這時候就應該說些情意綿綿的話,用感情將文瘋子喚回來。
另一邊,石贊天悄悄游到了小船一側,那兩個鬼差被文瘋子折磨得夠嗆,看到她必死無疑,兩個老鬼正四腳朝天閉目養(yǎng)神,等待著蘭晶玲魂歸。
一隻胳膊悄悄伸向黃表紙,開啓後,石贊天掃過一眼,臉色忽變,跟死了親孃一樣,其實,他沒見過自己的親孃,露出這樣的神情,只因爲蘭晶玲的生死簿讓他心驚。
最近的一個記錄是:乙丑年癸未月甲戌日未時(1985年8月3日),死於鄱陽湖,死因:溺水。
往前看去,只能看到五世,每一世的終結點都在鄱陽湖,死因都是溺水。
而這一世有些不同,她擺脫了鄱陽湖的魔咒,擺脫了溺水的死因,難道還擺脫不了這命運嗎?
石贊天發(fā)了狂地撕它,它卻絲毫未損,他發(fā)了狂地按進水裡,可它就像塑料紙,那些密密麻麻的隸書仿若被印上去的,這下,他徹底沒轍了。
船上的鬼差聽到動靜,微微睜開眼,嚇得跳了起來:“你你你……快把生死簿給我……”
石贊天雖然拿它沒轍,但,現在它有了新的用途,將黃表紙卷在手中:“告訴我,怎麼才能放過她,否則我毀了它,你們回去吃不了兜著走!”
驢頭鬼差傻頭傻腦,竟然真的相信石贊天會毀了他,這邊,鹿頭鬼差倒是精明,他那雙大眼睛直勾勾地望著:“凡人,你怎麼可能改變生死簿?”
有了他的提醒,驢頭大哥也冷靜了不少:“對啊,你不可能改變生死簿,除非你是閻王爺……”
石贊天發(fā)現這招對他們沒用,剛準備另啓新計劃,突然,手指一鬆,那生死簿散落在水面,濃濃的黑墨像一隻只排隊走的螞蟻,不多時,生死簿上的字,一橫一豎,一撇一捺,全都打散,當著衆(zhòng)人的面,它漸漸組成了新的形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