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轉過身時輕輕撅著嘴,櫻桃色的脣縫間吐出一團霧氣,是雨後森林的味道,蘭晶玲的眼迷了,腦袋比芭蕉精上身時更爲迷糊,但唯一不同的是,她能感覺到女人的不同,至少沒有惡意。
倒地,揚起一陣塵埃,吸入她的鼻孔,最後成一個簡單的輪迴,這就是她接下來發(fā)生的一切,白衣女子究竟是誰,長相是美是醜,她一概不知,只是記得白衣女不是神仙也是個半仙,至少,她能變幻出幽藍的火焰。
一張一合的粉脣究竟說著什麼,她來不及聽見就感到身上一空,原來,在她愣神的這段時間,芭蕉精已經變成一團無聲無息的煙霧,隨著剛剛吸入體內的塵埃呼出,它將永世不得輪迴!
蘭晶玲大口大口的呼吸著,一隻半透明的紅蝴蝶從她口中緩緩飛出,或許是因爲翅膀被火焰灼燒出漏洞,蝴蝶飛得十分吃力,這個可憐的小東西正朝著沈銳一點一點地靠近。
一切都結束了嗎?蘭晶玲問著自己,半空中的陽光穿過紅奕的翅膀,她逐漸變幻成人形,由蝴蝶到人形的進化過程,蘭晶玲看得一清二楚。
沈銳經受不住體力透支半瞇著眼,很明顯,他看不到紅奕就在面前,這或許就是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吧!紅奕接近透明的手臂劃過他的身體,面色的悲哀在於無法來個訣別的擁抱,可是她最後還是倔強地調整了位置,做出一個懷抱他的姿勢,只不過他枕著的是一團碎石。
蘭晶玲終於有機會看清她的臉了,這個女人很美,帶著淡淡的風塵味,一眼就能看出是個有故事的女人,此刻,她的側臉呈現(xiàn)出柔和的弧度,緊緊貼著沈銳的額頭,只是那眼睛卻迷糊了,被眼淚糊住。
“如你愛過我,一點一丁,請不必相認……如你看到我,是命是運,請閉起眼睛……如你聽見我,心底哭聲,請收起吃驚……靜靜睡吧,不必慰藉,叫我再動情……”
一陣低沉的歌聲傳來,柔柔地,帶著故事性的磁性,紅奕哄著懷中的男人入睡,可是這首歌聽起來太過低沉,蘭晶玲猛然醒悟,這應該是她的訣別之歌!
這首歌哼了很久很久,沈銳不知道是否能聽到,只是平和地閉上了雙眼,就如她口中的歌詞,如你看到我,是命是運,請閉起眼睛!
“愛,一早邊灰飛……”紅奕的下半身已經完全看不見,蘭晶玲雖然跟她不熟,但是也不想見到這生離死別的畫面,將頭別過一邊,雲豹就像她養(yǎng)的寵物,溫順地搖著尾巴圍著她轉了三圈,也是離別的儀式。
“你也要走了嗎……”她張著嘴想問,卻被卡在喉嚨裡,雲豹點點頭輕快地離去,嗖的一聲消失在樹林裡,不一會兒,鳥雀再度驚起。
她太累了,介於半夢半醒間,耳邊是紅奕輕柔的歌聲,撫平她身上的傷口,漸漸地,她睡著了,在睡著之前,外界傳來紅奕最後一聲嘆息:“我恨,蝴蝶,未配……”
從那之後,蘭晶玲時常無意識地哼著這首灰暗的曲調,直到後來她才知道,這首歌是張國榮的《紅蝴蝶》,其中一句歌詞就是‘一身鮮血,化身紅蝴蝶’,果然,蝴蝶飛走了……
眼前跟隨著紅蝴蝶遠去,她再也撐不住對眼皮妥協(xié),身下的碎石灘變得軟綿綿的,不停地起伏著,一陣冰涼的水花打在她的臉上,瞇著眼,周圍是一片泛黃的湖水,她費力地支起頭環(huán)視一圈,隱約見到遠處的湖岸,那是一片翠綠色的小山丘。
周圍偶爾經過幾條木質的漁船,可是沒有一個船家願意對她伸出援手,一個男人緩緩朝她走進,爲什麼是走?她看得真切,男人不是游過來的,是靠著那腳底踏在波紋上,腳趾頭暈開一圈圈漣漪,在她眼裡,來人比落葉還要輕盈,卻不像落葉那般不能決定自己的命運。
他近了,面無表情地向她走來,男人的身形跟芭蕉精變幻的模樣真像,寬肩,修長的雙腿,衣架子的身材,再進些,她猛然倒吸一口涼氣,這張臉跟剛纔見到的臉一模一樣!
嘩啦一聲,她猛然跌到水裡,掙扎著,無盡地掙扎,周圍濺起水花,湖水灌進她耳洞裡,她如萬千的溺水者一般,垂死掙扎著。
“咳咳咳……”側頭吐了一口水,她劇烈地咳起來,胡六毛舉著水壺蹲在她身旁,一隻手剛剛還掐在她的人中上:“你終於醒了!”
一把抹掉臉上的水,她有些恍惚地望著四周,還在小溪邊,身下是河灘,幾個人橫七豎八地散落在周圍,老煙已經醒了,身上的溼衣服都快曬乾,沈銳也醒了,只是立著雙膝將頭沉沉地垂在上面一言不發(fā)。
幾個人之中,最精神的莫過於胡六毛了,他只知道自己做了個美夢,夢裡,一個山裡的大姑娘在溪流裡洗澡,他差點就能將美人抱入懷中,不知道是哪個混蛋扔了一顆石頭,把大姑娘的臉砸穿了洞,美夢變成了驚悚畫面。
老煙也剛醒過來,盯著蘭晶玲的眼神有些奇怪,他搞不清暈倒前看到的一幕是不是真實的,面前的蘭晶玲穿著白色上衣和牛仔褲,可剛纔他明明看到蘭晶玲穿著飄逸的白紗裙,兩者間五官一模一樣,可精氣神卻完全不同!
想到劉敏珂還在大石頭那兒躺著,他拔腿就跑了過去,在周圍踢到了一塊透亮的白玉,蹲下身撿起後,他朝沈銳揮揮手:“你的玉佩掉了……也裂了!”
沈銳眼皮都不擡:“她說得對,我不配這塊玉佩,阿蘭,以後它是你的了!”
“什麼?”蘭晶玲有些迷茫,剛纔發(fā)生了什麼?她想回憶,可是額頭的傷口又開始撕裂,她的頭疼又犯了,一道鮮血順著臉頰流下,胡六毛用紙巾幫她按上止血:“唉,剛纔究竟發(fā)生了什麼,哦對了,雲豹呢?那傢伙居然沒開葷就跑了,真是奇了怪了……”
目前沈銳是唯一清楚歷史的人,可是他卻選擇了沉默,蘭晶玲不敢回想,因爲會引發(fā)劇烈的頭疼,胡六毛只以爲做了個美夢,老煙呢?
大石頭後傳來老煙低沉的菸酒嗓:“劉敏珂她……她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