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域 異度迷情
一股元寶蠟燭味傳來,門縫地下擠進滾滾濃煙,這下,房中被無形的氣體侵佔,兩人被擠到角落,紛紛咳了一陣。
“我不想被悶死在這兒,咱們衝出去吧!”與其被憋死,袁斌更寧願死得慘烈。
“不,我不走,我等他們回來!”她依舊蒙著頭,死活不肯放開毯子。
“你不走我走!”他憤恨地丟下她一人,向著門邊奔去。
發現他去意已決,她立刻擁著毯子起來,額前已經悶出熱汗:“等等我!”
打開門,配合著戲文聲,他們頗有種壯士一去兮不復返陣勢,當房門開啓的一瞬間,巨大的風潮涌來,兩人的面前陰風陣陣,撲面而來一股煙霧浪潮,如果說今天下午在湖裡是接受水浪的拍打,那現在兩人就是經歷煙霧浪潮的席捲。
他們都瞇著眼睛捂著鼻子,身上的汗黏上了漂浮的灰燼和顆粒,使得本就蒼白的臉上蒙上土色。
眼前發著幽蘭的微光,好似小時候等著爸爸媽媽熟睡了,偷偷縮在客廳裡關著燈開著電視,電視調成靜音。
正中央果然擺放著一張八仙桌,桌子周圍擺滿了一圈碗筷,正中央平鋪著幾個鐵盆,靠近竈臺的部分也圍著幾人,兩個小孩不停地往竈眼加著‘柴火’,只不過‘柴火’是他們再熟悉不過的紙錢,微微低下頭便不難看到,竈中的火焰是鬼火的藍幽幽,屋子裡的藍光便來自火焰,一個身高兩米左右的大漢穿著一件灰色布衫和燈籠褲,正立在鍋前不停地翻炒著大鐵鍋,鍋內有著什麼?他們看不到,高大個的身子完完全全擋住了!
他倆迷了眼,待眨巴眨巴眼睛,原本空蕩蕩的盆中出現了白菜豆腐,豌豆絲瓜,還有一些叫不出名字的大雜燴,而桌上的碗裡盛著淡黃色的液體,看起來倒像童子尿。
倆人面面相覷,八仙桌哪兒來的,碗和盆哪兒來的,人哪兒來的?
不多時,空蕩蕩的桌邊開始顯現人影,好多人圍著桌子,可惜他們只能看到上半身,下半生都隱藏在桌下,就算離得最近的背影都無法看清,因爲下面黑乎乎的一片,袁斌真想趴下去看看桌子下是否籠罩著一層黑布。
李媛徹底被眼前的一幕驚呆了,當那些人影變爲具象,他們無一例外都是男人,穿著紅衛兵的服裝,綠油油的一片,他們吃著喝著,最後連聲音都顯現。
“來,快吃,今天砸了那破廟真是大快人心!”一個男人舉杯,臉色比牆粉都白,嘴脣卻紅得好似剛喝過人血。
“打倒牛鬼蛇神,毛主席萬歲!”其中一個年輕的小兵高喊,周圍的人紛紛站起身子。
“打倒一切牛鬼蛇神,毛主義萬歲!”衆人齊聲吶喊著口號。
定睛一看,竈臺前哪兒有什麼孩子,分明是兩個十二三歲的紅衛兵正添著柴火,這次是真的柴火,不是紙錢!
李媛和袁斌面面相覷一眼,紛紛癱軟著身子依靠牆面。
“來,吃完了,我們就去抄老李頭的家,解放前他專賣洋貨,是資本主義的走狗!”
“好,我們去揭穿他的醜惡面目!”
幾人又再度舉起瓷碗,碰杯之後一飲下肚,慘白的臉上沒有絲毫的變化。
突然,兩人看到一旁的牆壁上突然伸出好多粉色的肉條,條狀物好似鮮肉般跳動,上面佈滿密密麻麻的顆粒,有些肉條泛黃,有些泛紫,有些透著鮮紅,有些則粉中泛白。
此刻如果將視野扭轉九十度,雪白牆壁變成白色的戈壁灘,沙堆里長滿了各色的仙人掌,仙人掌感受到了莫名的能量,正緩緩地生長,越來越長,它們都向著太陽的方向長高,最後變成一把把聳立在沙石中的利劍,利劍中間隱隱露出一箇中線,它不安地動一動,仙人掌時而肥厚時而狹長,有些還帶著卷兒,有些滴著粘稠的液體,它們毫無意外地接近著半空中的白雲,香氣刺激得尖部的水滴下落。
“舌頭!”李媛低呼一聲,自顧自地將嘴捂上,袁斌見狀也捂著嘴,兩人紛紛後退。
垂直於牆壁長出的舌頭與地面平行,它們此刻正盤踞在那幾盆大雜燴菜盆上,吸收著飄蕩的香氣,不一會兒,菜色變得焦黃。
“啊……”她忍不住犯嘔,一些粘稠滴答的口水滴在紅衛兵的帽子上,袁斌一把捂住她的嘴,兩個人緊緊摟在一起。
其中一個紫紅色的舌頭打著卷舔舐了一下年輕紅衛兵的頭,而他絲毫沒有覺察。
“不夠,不夠……”舌頭在半空中飛舞著,含糊不清地表達著它們的慾念。
“咦?菜怎麼是餿的?”領頭的第一個下筷子,當即發現了問題,扭頭對竈臺邊身高兩米的男人大喊:“大個兒,你怎麼抄的菜?”
男人回過頭,身上的布衣髒兮兮的,他衝到八仙桌旁用手指捻起一片絲瓜嚼了嚼,當即往地上一啐:“呸,真是搜的!咋回事?”
“問你啊!”所有人都放下筷子,望著幾盆菜散發著酸臭味。
那些舌頭快打結,它們在大個兒的腦袋上織了張密網,滑膩膩地扭動著。
“自由,我們自由了……”含糊不清的聲音繼續呼喊。
突然,一截鮮紅的舌尖伸到大個兒的鼻子前,一股白茫茫的霧氣從他鼻孔中溜出來,好似關禁閉多年的牢犯,終於獲得了自由,袁斌眼睜睜地看著許多人型的白霧被捲入了舌網之中,最後消失不見,他懷疑舌頭中間佈滿吸管,管道將白色小人消化乾淨。
撲通一聲,大個兒撲向八仙桌上,臉部狠狠地砸向鐵盆裡,跟那堆餿臭的菜混爲一體,或許,他此刻也成爲某種變味的菜系。
“呀,他怎麼了?”周圍的人先紛紛彈開,緊接著又聚攏,他們快速地將大個兒翻轉過來,發現他臉色焦黃,兩頰深深地凹陷下去。
周圍的舌網鬆開,美滋滋地相互舔舐一陣,好似打著招呼傳遞著難得的美味。
“我要,我也要嚐嚐……”周圍再次叫囂,躋身進來的舌尖不安分地扭動著身子,它們漸漸靠近紅衛兵綠油油的帽子,編織成一隻只罩著生禽的竹籠。
眼睜睜地望著它們靠近人羣,李媛和袁斌紛紛搖頭,不自覺地望著自己的頭頂,不約而同地漸漸蹲下了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