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瑪,爲什麼會變成這樣……”
珠瑪的憤怒化爲手中散不開的怨毒,她的慘死給詛咒加註了不少神力,於是,小小的神酒村再也不會有酒香,那是一股多麼強大的力量啊!它排山倒海之力將這個村子掩埋,無人生還……
那夜下了一夜的血雨,周圍的山石傾瀉在地上的屍體上,他們橫七豎八地躺著,有些甚至支離破碎,或許,在他們每個人臨死前都發出過惡毒的詛咒,但是現在,他們跟珠瑪一樣,都是一具冰冷的屍體,等待被天掩埋……
是恨,還是其他什麼讓神酒村從世上消失,沒人知道。是醉,還是其他什麼讓黑龍就此沉睡不醒,同樣,也沒人知道。
那塊隱隱發光的碎片,像極了歷史輪軸上的一環,它不經意地轉動讓所有人都回到了屬於他們的世界,是所有人嗎?不,不對,他們之中少了一個身影。
“珠瑪,紅奕,我來了……”
碎片聚集於一身,蘭晶玲伸出手不斷朝他探尋,就像觸摸某個惡毒的詛咒,一旦沾染上就會被纏上一輩子,可是,一股莫名的力量卻支配著她,他們的手指正不斷靠近……
“石贊天……”你要去哪裡?後半句話還卡在扁桃體處,他已經消失不見了……
臨睡前的那分鐘,她從千萬層雲團裡掉下來,腦袋重重地砸在地上,瞇眼,面前的人都很忙,警車頂上的紅藍暴閃燈刺痛著她的眼,她流下一滴眼淚,鼻子嗅到被沖淡的汽油味,還有……血腥味!
一羣穿著白衣的男男女女擡著擔架朝她趕來,這一刻,她再也撐不住沉沉地睡去……
天花板上的風扇嘎吱作響,蘭晶玲感覺自己睡在一團棉花上,只是一夜的光景,在她的腦海中不斷閃現那些荒誕的畫面,彷彿已流傳千秋。
“你們,你們是誰?”她睜不開眼,可是卻能看到房內的一切,病房的窗戶有些陳舊,上面留有擦不乾淨的污漬,一張摺疊椅放在牀邊,她的右手還打著點滴,可是牀前卻站著一對夫妻,女人穿著八十年代末流行的喇叭褲和花襯衫,額前梳著雞冠頭,從眉眼上看跟蘭晶玲有幾分相似,特別是那雙眼睛,水靈靈的,讓人一眼就無法忘懷。
男人看起來有些粉頭粉腦的,頭髮上裹著髮蠟,一個碩大的金絲眼鏡架在鼻樑上,他上身穿著藍色條紋的襯衫,下半身是一條熨得筆挺的西裝褲,特別是扁頭皮鞋擦得油亮油亮的。
“阿蘭,我是你媽媽。”
“阿蘭,我是你爸爸……”
爸爸?媽媽?
她好像第一次看到世界般好奇地盯著他們,她記得外婆,記得戴老花鏡的外婆,外婆顫巍巍地教她讀書寫字,現在甚至翻看電話本都需要藉助別人,就是這樣一位老人,卻從來都沒有教她認識過自己的爸爸媽媽。
“我……”她一時語塞,像千萬與親身父母走失的孩子,在未來的某一天終於見到了自己的父母,可是,她卻一點也不感動,一點也不傷悲。
“我們死了!”男人說一句,女人神情有些落寞:“對啊,我們已經死了!”
蘭晶玲覺得自己根本就不是一個人,面對他們,她連最本能的反應和情緒都沒有,至少,聽到他們說自己死了,她應該害怕不是嗎?
“你們……你們的意思是,我也死了?”她這幾天看到了很多人進進出出,可是卻沒有一個人理會她,甚至,昨晚還有個兇神惡煞,青面獠牙的中年男人闖進來說,這張病牀是他的。
她那時多開心啊,終於見到一個能說話的人了,可是這個人好兇,他甚至去拖拽她的身體,對,就是她的身體,她眼睜睜地看著男人的手劃過她的身體,最後,男人自己望著雙手發呆、發愣,最後發瘋地跑了出去……
而現在,面前的這對夫婦成爲第二個跟她說話的人,他們看起來和藹極了,一點也不像傳說中的幽靈,帶著恐怖和寒冷。
“孩子,你怕死嗎?”女人朝她走進,每一步都盯著她的眼睛。
“我……”她回頭望著病牀上的自己:“我怕,我怕極了!”
“那就回到杭州,回去後,好好跟外婆在一起,然後找個好男人嫁了,然後……”
“然後孩子必須姓蘭,對不對?”蘭晶玲雖然沒有見過母親,可是她卻知道自己是跟隨母姓,因爲外婆姓蘭,從周圍鄰居的隻言片語中她知道,她的母親也姓蘭,有個好聽的名字叫蘭月。
蘭月點點頭:“我們蘭家的孩子,絕對不能跟隨外姓,不管以後你的丈夫是誰,希望你一定要堅持,記住,記住……”
直到這一刻,蘭晶玲隱藏的情緒才猛然間爆發,她沒想到母女倆二十幾年沒見,一見面,對方關心的居然是一個姓氏!
她哭著,痛哭著,因爲痛苦而蜷縮在地:“你難道就不關心我嗎?你難道就不問問我疼不疼嗎?你難道就不想知道我二十幾年是怎麼過來的嗎?”
蘭月神情痛苦地低頭,只是下一秒又苦苦維持著平靜的面龐:“看到你,我就知道,這些年你過得很好!”
“不!我過得一點也不好!一點也不好……”
擡頭,她發現面前是一片空蕩,她的父母,初次見面的父母,竟然在她埋頭嚎啕大哭的時候悄然離去,她的心,死了……
“你、你醒了?”前來拔針的護士看到她瞪著一雙大眼睛死死地對著生鏽的電風扇,要不是她眼角滑出一滴眼淚,護士或許不會注意她美麗的眼睛。
“馬醫生,馬醫生……”護士飛快地奔出去,不一會兒,主治醫生和幾個實習醫生全都趕來,爲首的馬醫生對她揮揮手:“蘭晶玲?”
她心情糟透了:“別跟我說話,我想靜一靜……”
轉眼,時間已過去三個月,在這三個月的恢復期中,她看到了當日的報紙以及百度搜索到的新聞事件,他們的車其實在一開始就被山體滑坡砸中了,緊隨其後的一輛奧迪小車也被一同掩埋,這輛車她並不陌生,沈銳和胡六毛的身影似乎還在眼前,可,他們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