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牛水牛,先出犄角後出頭喂”。
一首兒歌莫名其妙的開了個頭,隨後便在心裡高一句低一句不可遏止的泛濫起來。雖然只有一句歌詞,卻來回反覆經久不息,還在不斷膨脹,弄得心鼓鼓漲漲的。每個聲音都像一個緩慢蠕動的小蝸牛,拿著尖而潮溼的觸角東刺刺西捅捅,似乎想要弄出個窟窿來好破土而出。
因爲它們的鼓動,此刻的心情似乎不僅是快樂,簡直是歡欣雀躍。江若藍不知道這麼危險緊張的時刻怎麼還會有這樣的興高采烈,這太不合時宜了。她拼命的告誡它們別唱了,但是它們卻越唱越響。
而且有個小蝸牛正順著喉嚨爬出來,拿著觸角掃著她的嗓子眼,威脅她將這句簡單的歌詞唱出聲。
這個時候……唱歌?可是她感到自己好像已經忍不住了而骨碌出個單音。
她連忙咬緊嘴脣,於是歌聲化作了粗重的鼻息。
幸好鍵盤聲仍在繼續,而且似乎也很興奮,聲音愈發急促高昂起來。
江若藍一隻手攀住窗沿,一隻手按住胸口拼命的深呼吸。
歌聲和鍵盤聲比賽似的高漲起來,心臟被鼓動得幾乎要爆炸。
突然,鍵盤聲停了,心裡暴漲的歌聲也隨之戛然而止,一切好像靜了下來,可是耳朵卻在轟轟作響,是機箱的轟鳴還是血液的瘋狂流動?
屏幕的光亮還在牆壁上微微閃動,更增添了幾分詭異。
手緊緊的摳住窗沿,現在這種吊著的姿勢本來就很彆扭,又堅持了太久,她的胳膊已經不自覺的哆嗦起來。
她開始期待剛剛還令自己恐懼地鍵盤聲再次響起,但是……沒有……
似乎過去了很長一段時間,江若藍覺得攀住窗沿的胳膊似乎已經不屬於自己了,可是她還要強制它待在上面。她不能讓這邊發出丁點動靜,只是胳膊卻伴著更大幅度的顫抖不爭氣的吱吱呻吟著。
難道就這樣一直吊著?江若藍心想,可還沒等她爲自己哀嘆便感到一陣異樣向她襲來。
這異樣來自頭頂,確切的說是來自窗玻璃的那邊,似乎有什麼東西正在盯著自己,而且她好像還聽到了一聲“嘭”,意象中是一張臉貼在了上面。
那個“人”離開了電腦轉到這邊來了?他要幹什麼?他能看見我嗎?
她不敢肯定這是不是真的。也不敢擡頭看,她仍舊保持著原有地姿勢吊在那,渾身的肌肉因爲緊張和疲勞而輕聲叫喊。
恨只恨眼睛沒有長在頭頂,現在她只能竭力的將眼睛斜上去,再斜上去,可是看到的只是垂在眼前的幾縷亂髮。此刻真希望能夠變成一隻壁虎,或者蟲子什麼的也行。雖然她一直很討厭那種東西,可是如果那樣的話她就可以順利地逃進牆縫而不是以這種可笑的姿勢被“人”冷漠的注視著卻無計可施。
她開始後悔沒有聽媽媽的話留在家裡,並痛下決心如果能夠活到天亮的話一定要搬回家去住。
那個“人”似乎要的就是她的這種決心,只一會,鍵盤聲又響了起來。
曾經讓江若藍恐怖的聲音再次響起反倒增添了不少安全感,這說明那個“人”離開了,他……沒有看見自己嗎?他……到底是誰呢?會不會是……
鍵盤聲愈響愈激昂,江若藍甚至可以想象那“人”地激動程度。若是此刻的鍵盤化作一架鋼琴,恐怕她就會聽到一陣激越地鋼琴曲播撒了遍地歡騰雀躍的小蝌蚪。
她趁機騰出另一隻胳膊攀住窗臺。慢慢用力,此刻地她真的像蟲子一樣在緩慢蠕動著。爬行著。
隨著眼睛距離窗沿越來越近,心跳也開始劇烈起來。ashu8
自己……會看到什麼?
是所有鬼故事裡寫的那種一身白衣長髮拖地眼睛滴血的女鬼嗎?或許根本就沒有五官,正面也被長髮覆蓋著……會是在夢中的鏡子裡出現的那個女孩嗎?如果那樣似乎還好看些……這個設想簡直太不可思議了,就算是再怎麼好看也是鬼啊,自己今天的想法怎麼都這麼沒頭沒腦的?如果寫在書裡恐怕就是灰色幽默了。
抑或是……
江若藍覺得坐在電腦前的“人”更有可能是半夢半醒之間站在自己身後那個銀灰色地男人!他出現時周圍也是閃著冷冷地光,就像現在這樣……
想到這,她立刻停止了移動。
要麼就是……
她的眼前又浮現出那個老太太渾濁而神秘地眼睛,她的眼睛直直的盯著屋頂的拐角……
“也不知道是誰喊了一聲有人摸我……都一個勁嚷嚷自己被人摸了……”
無數個畫面在眼睛即將攀上窗沿的瞬間飛速的劃過,其中甚至有了外星人造訪地球的構想。還簡單的擔心了下自己會不會被捉去做試驗……
思維似乎在受到特別刺激的時候會異常活躍。尤其在恐懼的激發下,而激發出來的念頭往往都難以理解。
眼睛在平行於窗沿的那條線上停留了一下。心中默唸著“一、二……三!”然後便像經過了短暫蟄伏的朝陽一樣,一躍而出……
江若藍不敢確定她第一眼看到的是不是自己空間裡的淡紫粉色的頁面,她也不敢確定鍵盤上最下面一排右側的一個鍵子是不是自己跳動了一下,因爲就在這一瞬的一瞬,一切都被耀眼的白光取代。
她急忙閉上眼睛……
待再睜開的時候眼前已是一片光明。
她詫異的看看屋頂……
來電了?!
再看看電腦……屏幕一片漆黑,鍵盤外扭著,椅子斜在離桌子很遠的位子上……似乎還是自己在忽然斷電的時候慌亂逃跑所致。
她定定的盯著那個位置,腦子裡不停地播放著在光明到來之前的那千萬分之一秒的所見,不停的在肯定與否定、事實與幻覺之間舉棋不定,唯一可以確定的就是,在那萬分之一秒內。自己沒有在那個位置看見任何……“人”……
當屋子裡的淡粉轉爲明亮的橙黃地時候,江若藍才按下牆壁的開關。
電燈的熄滅似乎沒有爲這個房間減少一絲光亮。
目光落在電腦上。
電腦靜悄悄的待在那,彷彿仍舊在沉睡。
她伸出手,遲疑了一下,才輕輕放在了電腦桌上,再擡起時光潔平滑的鋼化玻璃桌面便留下了一個清晰的手印,原來桌面上已經積了一層薄薄的灰。
江若藍皺了皺眉頭。仔細查看著上面地印記,而除了這個手印再也沒有其他痕跡。
什麼時候有的灰呢?僅僅是昨天一天沒有清理屋子就變得這樣髒了?而且……
她從電腦底座的斜後方拈起了兩塊指甲大小的白色薄片狀的東西。
這是什麼?紙片?
輕輕捻了捻,居然碎了,零零星星的碎塊打著旋的飄下去,埋進了那層薄薄的灰裡。
江若藍拿了塊抹布輕輕擦拭起來,隨著抹布地移動,桌面逐漸清晰起來。映出了自己的臉,低著頭,長髮全披散在臉前,隨著手臂地運動,桌面影像裡的頭髮也在機械地擺動。
江若藍覺得此刻的形象特別適合演鬼片,譬如貞子,她緩緩的從電視機裡爬出來……
“啊----”
江若藍突然驚叫一聲,手中的抹布一下掉在了地上。
她看到一張臉。一張清晰的臉,倒立著出現在自己的頭頂上……
“砰砰砰!”
江若藍又是一驚。
敲門聲!
眨眼之際。那張臉消失了。
江若藍又使勁眨了眨眼睛,仔細而驚恐的看了看桌面……
只有披散著頭髮的影像。那是自己。
那張臉……是從桌面浮現出來的嗎?還是……這個鋼化玻璃桌面帶有人臉圖像地暗紋?
她一會站起一會蹲下觀察著電腦桌面,除了散碎地星星點點什麼也看不到。
是棚頂的影子映了下來?她又擡眼看了看棚頂……
棚頂什麼都沒有。
抑或是自己地……錯覺?
可是那張臉又是如此的清晰,雖然是倒著的,雖然只是短暫的一瞥,但她還是能辨出那張臉就是那個一身銀灰色的男人,她甚至能感到那上面竟掛著一副戚然的表情,不過她懷疑最後一點的確是自己的想象力在發揮作用。
敲門聲又急促響起。
她邁著輕飄飄的步子向門口移去。
門開了,紀茹萍站在門口,手裡拎著個巨型保溫瓶。
走進屋後便忙不迭的掏出裡面的瓶瓶罐罐擺了一桌子:“若藍。還沒吃早飯吧?今天早上我特意蒸了你最愛吃的豆沙包。還有豆漿。新榨的,趕緊趁熱吃。這還有幾碟小鹹菜。看。還有你喜歡的海帶絲呢……”
見江若藍呆愣在一邊,面對曾經愛不釋手的美味無動於衷,這孩子……是不是病了?
她擡起手,打算摸摸女兒的額頭,江若藍卻好像被這個輕微的動作嚇了一跳般的往後一躲,神色中掠過一絲驚恐。
這孩子……是怎麼了?
她的眼神中剛露出一點疑問,便見女兒伸手抓起個豆沙包塞進嘴裡,嘟囔著:“真好吃,媽,你的手藝越來越好了……”
女兒對於美食的突如其來的專注,讓紀茹萍感到這其間一定有什麼事。
她仔細查看女兒的臉色。
白。
女兒的膚色一直很白,小時幼兒園的小朋友都羨慕的叫她“白雪公主”,只是現今這白顯得異常無力,曾經在臉頰上炫耀的兩團嫩粉像是害了羞般不知隱藏到什麼地方去了,於是只剩下了白,雪一樣蒼白。
映襯之下,眼睛顯得更黑了。不,不是眼睛,是黑眼圈。記得昨天來的時候就是這樣,起初還以爲是化了妝,現在看來明顯是休息不好的緣故。
紀茹萍又開始心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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