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誰?
樑梓?
這是她的第一個判斷,只是樑梓的電話一般都是深更半夜出現還沒有來電顯示,而且會一直響,直到她接聽爲止,不過這麼想來樑梓似乎許久都沒有打電話過來了……
那麼這是……
江若藍的思維只往前邁了一步就懶得動了,或許只是個普通的號碼,據說現在有這麼一些人,利用生號打電話然後等機主回覆藉此騙取話費。
應該是這樣的,不過電腦是應該可以進行號碼查詢的。
她立刻坐到電腦前。
幾日不在,桌面、屏幕積了厚厚的灰。
QQ自動登錄,立刻蹦出一大堆信息,都是展鯤鵬的。
粗略瀏覽,什麼悔恨、痛苦、悲哀、彷徨、期待……
這其間竟無一字提及萬柳楊。
男人。這就是男人!
江若藍不由得爲萬柳楊打抱不平。順便爲身爲女人地自己悲哀。她們都付出了許多可是得來地是什麼?虧得萬柳楊直到現在還在爲這個負心漢著想。
不過現在。她可以爲這個外表文質彬彬地男人下一個定論---僞君子!騙子!敗類!人渣……
一怒之下。直接關掉電腦。看著屏幕瞬間一片漆黑纔想起自己打開電腦地初衷是爲了查取號碼地。不過現在……
她看了看時間。十點多了。媽媽一定在家等急了。
匆匆關燈鎖門。從一片黑暗衝進另一片黑暗。
車子緩緩駛進別墅區。
江若藍看到自家的那幢小樓只有一個窗口亮著燈,那是紀茹萍的臥室,媽媽一定是還沒睡,在家等著自己呢,這樣想來便有種強烈的罪惡感。
跳下車,急急的向樓跑去。
門燈竟然也沒有亮,她摸索著打開正門。ashu8
屋子一片漆黑。只有樓梯的緩臺處撒下一小片淡淡的光,那是紀茹萍臥室的燈光。
江若藍輕輕將包掛在一架上。藉著青黑色的夜光在玄關處換好了鞋子,躡手躡腳的走上樓去。
屋裡很靜,靜得只能聽到一樓地老式落地鍾低沉的擺動。
那還是江梅昆八年前從舊物市場淘來地,那天運送回來的時候他興奮的宣佈自己買回了一個古董,待紀茹萍和江若藍從樓上跑下準備參觀古董的時候看到的便是這一人多高的滿是灰塵的落地鍾。
紀茹萍笑他被人騙了,弄了這麼一個老掉牙地玩意,江若藍則多次被這鐘嚇到過。
當時江梅昆和紀茹萍都是單位裡的拼命三郎。經常很晚纔回家。而自己每次下了晚輔導回來,都會正趕上這鐘突如其來的“噹噹”作響,當時真的能感覺到什麼是靈魂出竅。待穩定心神看過去時,黑黢黢的屋子裡,一個粗壯的“人”定定的杵在那,“噹噹”的餘響好像在說“我看見你了……”
江若藍往往都是艱澀的轉回頭,瘋一樣的往樓上跑。
她不只一次地向爸爸要求把這鐘丟掉,江梅昆卻說家裡有個古董能辟邪,還指點若藍:“你看,它站在那。那麼魁偉,就像個神似的在守護著咱們。”
可是江若藍怎麼看怎麼覺得那東西就是個邪物,就算它是神。那也是鍾馗類的。
或許是當年年紀小吧,爲這事沒少和爸爸慪氣,對那座鐘是又恨又怕。
不過現在離家多年,對這鐘地感覺倒淡了,當然也或許是很少晚歸,再也聽不到這鐘的惡作劇了。
她站在樓梯上。偏著頭看那鍾,座鐘正若無其事的擺動著,“咔……咔……”,似乎是沉睡中的呼吸。
她轉身繼續上樓。
“當……當……當……”
一陣沉悶的響聲顫抖著從身後傳來,伴著那顫聲彷彿有許多看不到的影子也一路飄來,伸著冰涼地手臂……“我看見你了……我看見你了……”
江若藍一個哆嗦,再次感受了靈魂瞬間出竅又瞬間復位,冷汗在這番運動中滲出了毛孔。
座鐘冷靜的敲完十一下,再次陷入平穩的呼吸。
江若藍的腦袋卻仍舊是鐘聲不斷。她戰戰兢兢的看著那座鐘……它就像夜中的黑煞神。正瞪著不知道長在哪的眼睛盯著自己……
她趕緊奔上樓去,一隻拖鞋翻滾著掉在樓梯。
在紀茹萍的臥室門口。江若藍穩了穩神,理順了呼吸,一臉平靜的走進去,她甚至準備了一個微笑……
可是微笑在剛剛掛上脣邊就凋謝了……
紀茹萍……不在臥室……
媽媽,媽媽哪去了?
江若藍地腦子開始發懵,她在幾個房間裡找了找。
“媽……”
“媽媽……”
燈光次第亮起,可是……
沒有,沒有……
她突然想起了什麼似地衝到廚房。
在燈光傾瀉下來的一瞬間,她看到冰箱地門還開著一道小縫,而電飯煲還處於保溫狀態。
心中頓時閃過一個念頭,媽媽……該不是又到墓地去……送飯吧?這麼晚了,她會不會……
想到這,她急忙衝向樓梯,她得到墓地把媽媽找回來。
剛跑到樓梯口,她突然聽到一個聲響。
她立刻停下腳步,屏住呼吸……
“嗒”,又是一聲,極輕微的。
座鐘?
不對,座鐘是有節奏的,而這個……
“嗒”,又是一聲,極輕微的……就在頭頂……
天臺?!
對了,天臺,媽媽應該在天臺上……
她急忙向天臺奔去……
“咚咚咚”。ashu8
她索性甩掉另一隻拖鞋,光著的腳在地板上砸起一陣陣急促而輕微的震動。
一陣微風裹挾著一陣甜香向江若藍飛來。
她知道。那是夜來香的味道,是爸爸最喜歡的花。
天臺沒有開燈。不過江若藍仍舊看到花前站著一個人影,那是媽媽,她的手裡還拎著個黑乎乎的東西。
“嗒”,又是一個輕微地聲響。
原來是水從傾斜的水壺口滴到了地面。
看來媽媽地確恢復正常了,不再像前幾天一樣用空水壺澆花了,只是……她爲什麼不開燈,爲什麼要站在黑暗中。她……站了多久了?
想到這,又擔心起來。
“媽……”
她輕喚了一聲。
或許是天臺略顯空曠,竟然出現了一個極短的回聲,而紀茹萍卻沒有應聲,更沒有回頭。
“媽……”江若藍的擔心加重了。
她輕輕走到紀茹萍身邊,準備小心拿下那個傾斜的水壺。
“當……咕嚕嚕……”
水壺突然掉在地上,壺內殘留的水淌在地面,很快洇溼了江若藍的襪子。
紀茹萍的手……
心中騰地繞起一團恐懼……
“來日縱使千千闕歌飄於遠方我路上,來日縱使千千晚星亮過今晚月亮……”
手機突然在樓下唱起來,不過仍舊只是兩聲便停住了。
恐懼的煙瞬間混亂轉而又凝聚起來。
“媽……”
江若藍的聲音像是被風吹散了一般的顫抖……她抖著手輕輕的碰了下母親……
紀茹萍……如一截僵硬的木頭……直直的……向後倒去……
“咣”……
“媽----”
江若藍的慘呼劍一般劈開了夜空。衝向天邊微黃的半月。
夜來香的葉子猛地抖了一下……
江若藍僵直的站在墓碑前。
碑上,是江梅昆和紀茹萍的照片,兩人都笑盈盈地看著她。
“現在……終於可以……在一起了……”江若藍喃喃著。
淚順著臉頰快速劃過。凝在下巴上,顫了兩顫,滴了下來,與碑前那塊灰色花崗巖上的幾滴小水花交融到一起。
江若藍定定的看著他們,又看了看天。
昨夜,她對著天空望了許久。因爲一輪圓月正掛在中天。
她重新擺了擺墓前的兩盤月餅和一玻璃盆水果,撿起一個蘋果緩緩削了起來。
突然,眼睛的餘光捕捉到一個黑色的身影。
她急忙看去……
什麼也沒有,有地只是樹的嗚咽。
再茫然的將目光集中在手裡的蘋果時,才發現水果刀手指突然長出的小嘴含著,而血正從那嘴裡裡冷靜的流出,在花崗巖上綻起朵朵紅梅……
在路過萬柳楊墓前的時候,江若藍不忘看了一眼。
萬柳楊巧笑嫣然的在墓碑上看著她,不。或許在看著墓前的花。
那是一束百合。素白,有些枯萎……
展鯤鵬……
這個名字只在心裡冒了個頭便沉了下去。
不知道爲什麼。所有地親戚全集中在了小樓裡,即便後事操辦完畢也沒有散去,東一羣西一羣地或站或坐,不停的嘁嘁喳喳。
江若藍聽不清他們在說什麼,這幾天,她要麼是上墓地,要麼是把自己關在臥室,任由他們在外面嚶嚶嗡嗡,反正自己一出現,他們便恢復安靜,不管是滿臉通紅地還是額頭上青筋暴起的,都統一冷冷的看著她。
她沒有心情關注他們,只覺得江梅昆的“靜雅軒”三個字在渾濁的煙氣下愈發模糊……
這天,她照例在一片幾近吵鬧的熱烈中進了門,然後穿越一片突如其來的安靜目不斜視的徑直回到自己的臥室。
待聽到樓上的臥室門一聲輕響後,樓下再次嚶嚶嗡嗡起來,隨後聲音很快高漲成江若藍進門前的熱烈。
不知是誰急促的輕喊了一聲:“她出來了!”
這聲輕喊殺過一浪高不一浪的聲波鑽進了正在熱烈討論的人們的耳朵,於是立刻安靜下來。
江若藍出現在樓梯口,拎著一個小皮箱。
討論的人們自動讓出一條通向門口的路。
江若藍緩緩穿過這條小路,突然想起在樑梓死的第二天,當擔架擡著自己穿過人羣的時候就是這樣被人們檢閱的。
“若藍……”是姑姑:“你要上哪去?”
“回髮屋,好久沒回去了。”
久不發聲,江若藍的聲音有些低沉嘶啞。
也不知道聽清沒有,反正通向門口的小道愈發寬闊起來。
江若藍繼續接受著檢閱,不過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她手裡的箱子上放射火熱。
她突然覺得箱子沉重起來。
“當……當……當……”
所有的人幾乎都低呼一聲,江若藍這次倒很鎮靜。她穿過層層的肩膀看到那座分針與時針重合指向數字“12”的座鐘,它仍舊在噹噹作響,彷彿在說:“我看見你了……我看見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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