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敢動,也不能動。
眼睛逐漸適應了光線,她看見孫亞茹的確是在地上躺著,只是她的姿勢有點奇怪。她的胳膊、腿都盡力向後伸著,而且兩隻胳膊好像在用力攥著一個什麼東西,而臉的方向似乎也在看向手裡的莫須有的東西,樣子倒很像是在跳舞,對了,感覺就像是敦煌壁畫上那個反彈琵琶的飛天,只不過她的身材較飛天粗壯許多,這樣看來,這個姿勢甚至有些搞笑的意味……
嗯,這不就是那個夢嗎?
夢,夢又開始了?剛剛的一切是不是也是個夢?
江若藍趕緊四處看看,只是再看也是無用,因爲有時夢的感覺會比現實還真實,這她早就知道的。
她繼續將目光對著地上的人,恍惚間竟看到她對自己笑了一下,嘟囔了句:“就是這個姿勢!”
她嚇了一跳,再仔細看去……
孫亞茹正依著預先設計好的姿勢躺著。
一時間,她迷糊起來,那就是倒在地上的究竟是孫亞茹還是周童偉呢?
她看著那副強壯的身體,不知自己是否應該上去查看或者扶她起來,因爲她極有可能面對第二個令她措手不及的行動。
她就定定的站在門邊,注視著躺在地上的人,也弄不清楚這種注視是警惕還是關心。
女人……周童偉說他的前世是個女人,會不會就那個出現在鏡中的長髮女孩呢?這麼說來他前世還是滿漂亮的。只是做了鬼以後便可以隨便更改性別忽男忽女了嗎?
她隱約記起鏡中的女孩和呼喚自己的男生似乎總是腳前腳後的出現,看來是真的了……
窗外很快就亮起來,而且江若藍看到了最神奇的一幕。
窗外地光如沒有重量的水輕輕涌了進來,光與暗只進行了短暫得不能再短暫的一個回合的較量,黑暗便迅速向後退去。
江若藍感到自己似乎被光輕輕的推了一下,可是轉而光便越過她,將黑暗逼在裡間的一個小角落裡。
屋外似乎有了聲音,人聲……
屋裡彷彿也注入了一絲活氣。躺在地上的孫亞茹看起來不那麼怪異了,雖然她仍舊是那種飛天的姿勢。
江若藍動了動身子。因爲長久地站立並保持一種姿勢,現在她的身體有若干個部位在齊聲喊痛。
她把自己挪到孫亞茹身邊,俯視著這個更顯龐大的身體。
那個身體正在有節奏的一起一伏,胸前兩個唯一能證明她是女性標誌的傢伙跟著顫巍巍的抖動著。
是的,她太累了,她來這幾天就是夜裡玩電腦白天睡大覺,現在是白天??墒蔷嚯x她平時睡覺的時間似乎還早了點。
腳邊,是一大堆散落地薯片,是孫亞茹在倒地的瞬間無意中潑灑在地上地。
這是孫亞茹的夜宵,江若藍每夜便在鍵盤的噼裡啪啦和她大口朵頤薯片的聲音中睡睡醒醒。
不對,這樣看來那個夜夜上網的人究竟是孫亞茹還是周童偉呢?周童偉可是也對電腦很感興趣呢。那麼薯片都吃到誰地肚子裡了呢?而且,現在倒在地上的這個人究竟是孫亞茹還是周童偉呢?周童偉是不是一直要待在她的身體裡?然後……每晚都呼喚她出來談話?
這樣想來,雖然是白天,她仍舊不免害怕。
可是難道就這樣躺著?一會客人上門了??吹饺绱饲榫啊?
她小心翼翼的俯身察看孫亞茹地狀態,藉以判斷她的靈魂到底屬於哪個。只是看了半天也沒有答案,結果不知怎麼就弄出一聲“哎……”
接下來就沒了下文,而這聲“哎”卻好像起了作用,地上的孫亞茹抽搐了一下,睜開眼睛。迅速坐了起來。
江若藍嚇得猛的直起身子。
她看見孫亞茹愣愣的看著自己。
她仔細辨認這種目光,似乎……好像……差不多……應該是屬於孫亞茹的,只是目光中好像還滲著些許恐懼……
孫亞茹會恐懼嗎?但是不管她是孫亞茹還是周童偉,江若藍都覺得自己似乎應該露出一個微笑以示友好??墒撬齽倓偝閯恿讼旅嫿恰>鸵妼O亞茹嘴一咧,“嗷”的哭出來。
然後就在她還沒有做出應有的詫異反應就翻身起來,直奔門口,推上捲簾門狂奔而去。
門外幾個人似乎也被這突如其來的事件驚到了,膽戰心驚地向髮屋張望。
江若藍愣在屋中,開始懷疑剛剛地一切是不是一個夢。
她……應該是孫亞茹吧……否則周童偉爲什麼會哭叫?難道是他所說的什麼人來找他了?可是屋裡只有自己和孫亞茹啊。看來這個哭叫地人的確是孫亞茹,而孫亞茹這樣的女生居然會……而且那哭聲實在是太慘烈了。
她回想著新鮮的一幕……這實在是太意外,太震驚了,這比夢還不可思議。
更奇怪的是她的心跳經過這突然的一擊居然跳得還挺平穩。這更是個意外。只是孫亞茹……她到底怎麼了?看她那個樣子就像活見了鬼似的……她當時是直直的盯著自己。自己……很像鬼嗎?
她趕緊照了照鏡子……
很正常。
難道是自己身後有鬼?
趕緊回身……
很正常。
如果說有鬼的話,那個周童偉應該在她的身體裡吧。這麼說她把周童偉帶走了?她就是周童偉說的那個來找他的人?
唉,亂!
江若藍一邊爲顧客的頭髮細心塗抹著染料,一邊遊說她染髮後要經常護理,否則頭髮就會乾枯沒有光澤。
她轉身從架子上拿過一瓶油膏,上面的韓語看得她和顧客同樣的頭暈眼花,不過她解釋起來倒是振振有詞的。
顧客已經動心了,一會問價錢。一會問效果,一會問多久護理一次比較合適,江若藍自然說得條條是道。
這時,手機炸響。
一看來電顯示----紀茹萍。
江若藍就知道,一定是因爲孫亞茹的事,唉,母親該不是讓自己再把她回收過來吧,好容易送走了她。管她是因爲什麼跑地呢,她要是再留在這,自己非讓她逼瘋了不可。
外面的陽光很燦爛,整個屋子暖洋洋的,再加上忙碌,她感到皮膚上擠著一層細密的小汗珠。
從早上開門到現在,她雖然也在不斷的想夜裡的事,竟然不覺得害怕了。是陽光給了自己勇氣還是自己已經適應了這種詭事?她開始設想,人和鬼或許是可以溝通的。就像昨夜,達到彼此瞭解就可以不用害怕甚至可以和諧相處。
想到這,她有點懷疑自己的精神出現了異常。
手機已經響了好久,再不接母親非要殺過來不可,可是接了又說什麼呢?萬一她一定要把孫亞茹安插在自己身邊怎麼辦?這段時間她沒少向母親抱怨??墒悄赣H就認準了有個人陪她是好事。
唉,無奈地按下了接聽鍵。
紀茹萍的聲音馬上從聽筒裡傳了過來:“若藍,趕快回家!”
她的聲音急促而緊張。
“什麼事?。课疫@正忙著……”江若藍沒有說謊,也想借機拖延時間來想想對策??墒羌o茹萍的緊張突然讓她心生一股不祥:“啊,是不是爸爸他……”
手頓時開始哆嗦了。
“不,不是。你趕緊回來吧?!?
紀茹萍少有這樣不嗦的時候,這讓她的不安開始增強,可是既然爸爸沒事,她爲什麼一定要自己回去呢?如果是因爲孫亞茹,自然可以在電話裡講的,可是現在……到底是什麼事呢?
她鬱郁的忙著給顧客地頭髮做最後的工序,顧客問地什麼她幾乎都答非所問。結果那瓶油膏到底沒賣成。
飛速趕回家。正見紀茹萍一臉嚴肅的坐在客廳,她對面的座位便是孫亞茹。旁邊還有個不認識的女人,看樣子是孫亞茹的家人,而江梅昆卻不在……
江若藍心中地不祥再次冒了出來。
“你爸爸今天精神不錯,去釣魚了。若藍,這是亞茹的姑姑……”
爸爸沒事,江若藍放了心,然後木木的走了過去。
孫亞茹擡頭看了她一眼,目露驚恐。
她開始有些生氣了,這幾天把我折騰個半死,現在又做出這副可憐兮兮的模樣,好像是我怎麼欺負了你似地,什麼人啊這是?
她已經打定了主意,一會如果孫亞茹敢胡說八道,她就揭發她在髮屋的種種表現,讓她們看看她把自己折騰成什麼樣子了??墒蔷退憬野l了又能怎樣呢?而且看現在的狀況理好像都站她那邊去了。
也是,她目前還在輕微的顫抖,一副需要保護的模樣,以至於有了點女孩子的感覺,而自己卻橫眉怒目,怎麼看怎麼象個恃強凌弱的恐怖分子,況且同情多是站在弱者的一邊。
再說母親是一定不會幫著自己說話的,而那位孫姑姑,簡直和孫亞茹就像是一對孿生姐妹,此刻正抿著嘴角嚴肅地打量著自己。
江若藍甚至懷疑只要那嘴稍微欠開一道微弱地縫隙,一團不堪入耳的破口大罵就會鋪天蓋地地糊到自己臉上。
於是,她也趕緊收斂怒氣,做出一副低眉順眼的樣子,只是這個眼淚汪汪的孫亞茹到底是真正的孫亞茹還是帶著周童偉的孫亞茹呢?那個周童偉可是很感性的……
“亞茹,”紀茹萍輕聲細語,生怕嚇到她似的:“到底出了什麼事?”
“我不幹了,我說什麼也不幹了……”孫亞茹嘟嘟囔囔的只是來回折騰這兩句。
江若藍心裡狂叫“太好了!”表面卻要做出一副不解的表情,而且她也著實不明白如此癡迷電腦的孫亞茹怎麼能做出如此斷然的決定,她的樣子好像是自己給她施加了多麼嚴重的迫害似的。
紀如萍皺緊了沒頭,而孫姑姑則更加警惕的看著江若藍。
江若藍實在是受不了這種莫名其妙的氣氛,一下子站起身來:“那我先回去了,髮屋還有事。如果你想繼續在髮屋工作的話可以隨時通知我。”
最後一句自然是客套話,她也知道依孫亞茹這種性格是斷然不肯回去的。
“亞茹,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你倒是說???這一個勁的哭算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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