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回過神來，發現那是一隻漂亮的波斯貓，一看就是宮中有人飼養的，不值得稀奇。
好好的琴聲，被那不懂事的宮女大呼一聲攪了興致，實在是掃興。
慢著，琴聲還在繼續，且沒有半點波動！
衆人詫異地看向正中的玉扶，她小小的身子坐得隨意，閉著眼睛繼續掃弦，絲毫沒有受外界的干擾。
這種不受干擾並非假裝，而是發自內心的。
因爲她的琴聲，不但毫無波動，甚至越來越自如。
猶如一道微厲的朔風，刮過層層山巒，在月光下捲起枯葉，倏忽隱匿。
連一個十二歲的孩子都能保持平靜，他們這些爲官做宰的重臣親貴，顯得浮躁了許多。
衆人訕訕地坐回原位，發覺半點沒受那一聲驚呼影響的，也就只有顧述白一個了。
這位顧侯府的世子文韜武略，在琴棋書畫等雅趣之上也有頗高的造詣，這些衆人早有聽聞。
百聞不如一見，單是這份從容，可見他不同凡人。
丹陽公主微微張著嘴，雙眼直盯著玉扶。
怎麼可能？
她才十二歲，怎麼可能在琴藝上這樣高的造詣？
這絕對不可能！
大皇子坐在對面，笑著看了她一眼，二皇子注意到他的眼神，狠狠扯了丹陽公主一下。
“閉上嘴，你是堂堂公主，怎麼能露出這麼失態的表情？”
丹陽公主下意識地聽從他的話，塗著鮮豔口脂的雙脣閉緊，眼中的淚意卻涌了上來。
“二哥，她怎麼會……”
“技不如人，別再說了。”
二皇子打斷她的話，朝四周掃視一眼，揮手讓鈿兒退下。
他不能讓旁人知道，方纔驚呼一聲的宮女是丹陽公主的人，否則她就會成爲帝都最大的笑料。
堂堂公主，因爲琴藝比不上一個十二歲的孩子，所以使這種卑鄙手段來使她分心？
這個臉丹陽公主丟得起，他二皇子丟不起。
大皇子注意到鈿兒倉皇退下，朝身後招了招手，他貼身的宮人附耳上來，如此這般地聽了一通吩咐，也退出了金殿。
那廂，玉扶的指尖終於停下，五絃歸於寂靜。
她緩緩地睜開雙眼，只見殿中之人個個都盯著她看，其中還有幾道格外熱烈的目光。
除了顧侯府她的哥哥們之外，還有一道竟是來自殷朔……
那個人，他爲什麼這樣盯著自己？
玉扶一時想不明白，寧帝已經從座中站了起來，讚歎地衝她搖頭。
“太好了，實在是彈奏得太好了，顧侯教女有方，連朕都要汗顏了！”
教女有方？
顧懷疆汗顏。
他也是頭一次知道，玉扶不但會彈琴，還彈得這樣好。
這跟“教女無方”的他沒有半毛錢關係。
顧懷疆是武人心性，下意識就要否認，卻見玉扶瞧瞧朝他眨眼睛。
他忽然想明白了。
自己不能當著衆人的面否認教玉扶彈琴，否則寧帝一定會追問她的身世，又會惹來不必要的麻煩。
“陛下謬讚了，述白在家中教過玉扶，臣也沒想到她這麼聰明，學了不久就會了。”
何止是會了，簡直是出神入化、鬼斧神工啊！
玉扶到帝都不過半年，這短短半年的時間她能把琴藝學得如此通透，這不是鬼才是什麼？
能當顧侯府掌上明珠之人，果然不同凡響。
“朕一定要賞賜玉扶點什麼，玉扶，你想要什麼？朕賜一個郡主的爵位給你，你說好不好？”
寧帝此言一出，滿座皆驚。
他把郡主的爵位說得和小貓小狗似的，隨隨便便就能賜給一個小姑娘。
以絕妙的琴藝換郡主爵位的人，恐怕普天下都找不出一個來吧？
衆人暗暗思量，只怕這是寧帝的一個藉口，目的還是給顧侯府施恩。
原以爲顧侯府恩寵已極，可事實證明，只要寧帝願意，就沒有極限。
“陛下……”
“哎，朕是問玉扶，你別說話。”
寧帝阻止了顧懷疆，只是看著玉扶。
一個十二歲的小姑娘，怎麼可能拒絕這樣天大的榮耀？
所有人都以爲，玉扶一定會點頭。
她卻果斷地搖頭拒絕了。
“陛下，郡主不是王爺的女兒纔可以封的嗎？我是顧侯府的女兒，您弄錯了。”
敢當著寧帝的面直接說他錯了的人，這還是頭一個。
寧帝不但不惱，反倒哈哈大笑了起來，只當玉扶的話是童言無忌。
“果然還是個小丫頭，不過小小年紀不貪圖利益，是個有見識的。顧侯，你這個女兒養的好啊……”
原來郡主的說法，不過是寧帝試探玉扶的招數罷了。
他在替顧懷疆試探，這個一身才華、來歷不明的小姑娘，到底是真的無害，還是假裝無害來謀求顧侯府小姐的位置？
而今確認玉扶沒有野心，他心裡就放心了。
顧侯府對東靈而言非同小可，他絕不能讓別國的別有用心之人，混入其中。
顧述白擡眼朝對面一看，殷家父子盯著玉扶，就像獵鷹盯著草原上的小綿羊似的。
他和顧懷疆交換了一個眼色，彼此心照不宣。
寧帝對玉扶的試探，不可能是無緣無故的，一定是有什麼人在他面前進了讒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