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不疾不徐地過著,偌大的楚家容不得楚天勤任性幾天就必須強打精神處理堆積如山的事務。他想消極怠工也好,想撒手不管也罷,終究沒法狠心真將自己一手經營的那點成果拱手讓人。或許上輩子他能夠毫不留戀的放上一把火,就是因爲那些東西里,沒有他的心血,沒有隻屬於他的那一部分。
能看見楚天勤重新振作起來,大家自然高興,楚家上下,似乎又恢復了以往的井然有序,按部就班。所以當管家永增手中拿著楚天佑從老遠的地方寄來的書信和包裹時,糾結要不要給楚天勤看,畢竟,以楚天佑的性子,定寫不出什麼好話語。
楚民鎮覺得管家這擔憂也不是沒有道理,楚天勤現在還在生楚天佑的氣呢,這書信會不會看還是一回事。不過他可不像永增那般糾結,既然楚天勤都不一定看,那還糾結啥呢?直接擺在他桌上不就行了?
書信從早上擺到中午,從中午擺到下午,從下午擺到晚上,就那樣安靜地擺在那裡,仿若硯臺,仿若筆架,仿若書桌,仿若屋中其他一切靜止不動的事物。
永增想著,待夜晚給少爺整理書房時再一併收拾吧。可是待確定楚天勤回屋休息後,他再去書房,將整個屋子都清理了一遍也沒見那封信?莫不是少爺把他給燒了?
楚天勤怎麼捨得?楚天佑的字那麼顯然,那麼好認,他一看見信封便知是楚天佑寫來的,他想過置之不理,想過將他扔得老遠,想過就算是楚天佑在信中跟他說對不起他也絕不心軟。可是那是楚天佑離家三個月以來唯一的一封書信,光是看著都讓他感覺心裡暖洋洋的,讓他恨不得時刻捏在手心。
其實楚天佑在信中也沒說什麼大事情,不過是和爹爹相約到邊塞看舅舅去了,如今已到達邊塞,見到了舅舅,還給他寄了邊塞的特產。楚天勤將那潦草的書信看了一遍又一遍,帶著楚天佑特有的個性,張揚不羈,隨性而爲。他想象初到邊關,滿心歡喜的楚天佑,在夜深人靜時,一邊咬著筆桿,一邊給他寫下這些不加修飾的話語。也不知道寫下這些字,他那個肚子裡墨水少得可憐的哥哥花了多少心思。
很多時候楚天勤覺得自己很看不起自己,不管楚天佑怎麼折騰,怎麼讓他生氣,一個轉身,他總能毫不猶豫地原諒他。所以他很不明白,爲什麼那些人算出楚天佑命短,卻算不出他楚天勤福薄。
作爲對楚天佑的懲罰,哪怕每隔一段時間都能收到楚天佑的書信,楚天勤也從來沒有回過一封,倒不是不肯回,楚天佑的每一封信他都有回,只是從來沒有寄出過。他想,倘若楚天佑哪天不往家裡寄信了,他就再也不要想他了。
還好楚天佑就算沒有收到回信,也堅持不懈用他那“龍飛鳳舞”的“真跡”寫下他一路行程,寫下他的所見所聞。感覺到不錯的地方,他還會順手塞點當地的物件夾帶著書信送回,有時是一片樹葉,有時是一塊破布,有時是一張廢紙,有時也可能是不知哪收羅來的畫。除了寫信,楚天勤還收到過各地的特產,五花八門,什麼都有。看著那些沒什麼用的物件,楚天勤卻莫名的開心,就像楚天佑並未走遠,只是兩人作息時間不同導致不能見面。
楚天佑住的院子,隔三差五就會有人將其打掃整理,徐婉宥過世以後,她的貼身侍女繡娘依然留在了楚家,楚天勤並未給她安排什麼要緊的事務,所以她常乾的,也就是休整休整院子的花花草草,將楚天佑曾經喜愛的拾掇來拾掇去。楚天佑回來時,其實也沒有刻意給他找個合適的貼身婢女,楚天勤自然是有私心,不過好在,繡娘也算是看著楚天佑長大,常來幫忙。
看著眼前的一切,只要與楚天佑扯上關係,便蒙上一層叫做美麗的色彩。
“哥哥,我想你了。”點點荷花,將那一池碧綠點綴的恰到好處,楚天勤閒坐池旁,,感受夏季裡吹來夾帶著蓮葉荷花香氣的風,他想著楚天佑都快有三個年頭了?楚天佑若還不回來,是不是都會忘記彼此長什麼樣了?還記得剛重生那年,因爲他的跌落池塘,楚天佑被罰跪了一整晚祠堂,卻在第二日早早跑來找他,在他臉上印下一吻。孩子帶著香甜的那個吻,記憶猶新。
與三年前的弱不禁風比起來,如今的楚天勤足以讓人見之悠然。少年人身上那股子稚嫩換做成年人才有的穩重和幹練,與那時相比,越發高挑不少,風度與當年卻是有增無減。翩翩少年郎,加之商場上如雷貫耳的名字,如今的穆陽城,提到楚家,衆人想到的定是這楚天勤楚公子,更是有無數媒人踏破楚家門檻想要說上一門好親事,只是楚天勤以亡母孝期未過,父兄外出未歸爲由,將之一一拒之門外。
“少爺!少爺!”楚天勤正在紙上描摹著楚天佑的模樣,小廝人還沒到,聲音就大老遠地傳來。
“老爺和大少爺回來了!”不等楚天勤問出“何事如此沒規矩”,小廝氣喘吁吁地嚷道。
楚天勤握著筆的手,頓在半空,他擡起頭,總算正眼瞧了瞧他,“你說什麼?”
“老爺和大少爺回來了!就在外面呢!”
“回來就回來,”楚天勤恢復往日的淡漠,將筆輕輕擱置到筆架上。
一旁的小廝被楚天勤這漠不關心的態度搞得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平日裡少爺總喜歡畫大少爺,喜歡去大少爺的院子轉悠,總盯著大少爺常呆的地方發呆,大少爺喜歡的東西誰都不讓碰,他還以爲少爺很在乎大少爺,怎麼人回來了,反而不高興呢?莫不是平日裡是自己會錯了意?
確定小廝悻悻離去,楚天勤迫不及待轉出案幾,理了理本就整齊乾淨的衣服,確定衣著無不妥之處,他才壓抑著心中的迫不及待,故作鎮定地往外走。
三年了,終於回來了。不知道看見他時,他會是什麼表情,也不知道這三年,他是黑了是瘦了。
就算是特意地剋制,也掩飾不了楚天勤腳下生風,難得地覺得楚家的院子是不是太大,路是不是太長。待他轉過拐角,內心的激動和熱切卻瞬間跌至谷底。
楚天佑正扶著一個弱不禁風柔弱無骨的姑娘緩緩踏過門檻,朝大廳走來。按照上一世的時間,此時的楚天佑也該娶妻了,重活一世,很多東西都改變了,可是楚天佑與他終究不可能,還是沒變嗎?
周圍來來往往的人好不熱鬧,有忙著搬東西的,忙著招呼人的,竟無人在意站在一旁的楚天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