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醒酒湯熬好送過來,楚天佑才躲躲閃閃地跟在丫鬟身後進了楚天勤的房間,楚天勤身上隨意地披著一件外衣,雪白的胸膛在外衣下若隱若現,他手中把玩著一塊帶著血絲的血玉,正是楚天佑差楚民鎮送來的那塊。不過楚天佑早就忘了自己替楚天勤找過這麼一塊玉吧,不然他看著玉怎麼沒一點反映。
只是丫鬟瞅一眼楚天勤,就跟見著鬼似的,把頭埋得極底,楚天勤一擡頭淡淡地說了句“放下吧。”急忙將手中的湯碗往桌上一放,匆匆忙忙逃也似地跑出了屋外。看的楚天佑莫名其妙。
楚天佑覺得自家弟弟對下人太嚴厲了,自己作爲哥哥,有必要對他進行教育。楚天佑端起醒酒湯慢慢朝楚天勤的牀邊靠近,在觸手可及的地方將湯擱到牀頭的小櫃子上,又縮了回來,在距離楚天勤夠不著的地方站定。
“哥哥站那麼遠作甚?難不成我還會吃人?”楚天勤扭頭瞧一眼湯,緩緩道。
楚天佑腦袋搖得跟撥浪鼓一樣,小聲嘀咕著,“我不是怕你把我給吃了,我是怕我把你給吃了。”
楚天勤只知道自家哥哥中二,倒是沒想到自家哥哥還蠢萌。剛要再說些什麼激激他,楚天勤伸手指指那碗醒酒湯,“天勤,趁熱把那醒酒湯喝了。以後不要喝那麼多酒了,尤其是一個人在外面的時候,壞人太多了,危險。”
楚天勤裝作沒聽見,繼續玩著手中的血玉。
“跟你說話呢天勤。”見楚天勤不理自己,楚天佑朝前邁了一步。“這樣是很沒有禮貌的知道嗎?還有,你以後對下人們溫柔點,瞧剛纔那丫頭都被你嚇成什麼樣了,這樣他們怎麼好好做事情呀?”
“你是在替她說話?”楚天勤射過來的眼神,凌厲而陰冷,楚天佑不禁認爲自己是不是說錯什麼了。但自己是在教育自家弟弟,說的都是道理呀?
“我不是在替她說話,我是說你以後不管是對家裡的誰,都應該溫柔點。”
“家?哼!”楚天勤冷哼一聲,將手中的玉往牀頭一扔,譏諷一般說道,“是呀,是家,有個爹,寧願出家當和尚都不肯回的家,有個哥哥,回到穆陽城連門都不肯進的家,我倒是想問問你楚天佑,這樣的地方,還能叫家嗎?”
楚天佑上一刻還雄心壯志要好好教育教育弟弟,下一刻卻被楚天勤的話噎得一句話說不出來。講真,自己這個爹,自從孃親去世以後,真心有點不靠譜,楚天勤才十五歲就讓他獨自撐起楚家的生意,更是在他十八歲就撂下家主的擔子給他,自個兒逍*遙*快*活,真不像個父親能幹出來的事情。
而自己呢,作爲哥哥,也是很不合格的,除了小時候那幾年兄弟倆能夠朝夕相處,他十歲上逍遙山,自此見面的機會屈指可數,就算是後來回到楚家,也是隔三差五惹是生非,很多時候還要弟弟去給他善後,不僅如此,還在楚天勤十八歲那年,對他做出那種爲世人所不齒的事情,這個哥哥,真是罪該萬死呀。
正因爲如此,楚天佑覺得,楚天勤那幽怨的眼神,真是越看越覺得可憐,越看越覺得是自己和爹爹對不起他,越看越覺得自己應該做點什麼才能彌補對弟弟的虧欠。
“對不起,我、我、我不知道你心裡那麼苦。”
兩人之間,頓時沉默得有些可怕。楚天佑想說些什麼,可一開口,又不知道該說什麼,他想起小時候的楚天勤,那時候真的很天真呀,一塊千層酥都能高興很久,知道他晚上要去找他,怕他摔著,還特意爲他在窗戶底下墊凳子,那時候的楚天勤連表達喜歡都不會,只知道親嘴,與如今的沉默寡言喜怒無常完全判若兩人。都是自己的錯,都是爹爹的錯。
“先把湯喝了吧,一會兒冷了不好喝了。”還是楚天佑先打破沉寂,也不管自己剛纔差點又犯下三年前的大錯,走到牀邊,坐在牀沿上,端起湯碗舀了一勺送到楚天勤嘴邊,“來,張嘴,哥哥餵你。”
楚天勤看一眼楚天佑,扭過頭去,悠悠地道,“你剛走的那年,你送我的鸚鵡就死了,以後再也沒有誰會跟我說‘少爺好’了。”。楚天勤盯著被子上那塊血玉,繼續道,“屬於你的玉也被人摔壞了,我再也找不見你了,你再也不會回來了,我沒了父親,也沒有哥哥了,我只能一個人,孤孤單單地守著在冷冷清清的院子裡,誰也不關心我,不在乎我,任我自生自滅。”
楚天勤低垂的眼瞼,在昏暗的燈光下輕輕跳動,顫得楚天佑好一陣心軟,是的,都是自己的錯,是自己害的弟弟這難過的。可是他也不知道該怎麼安慰楚天勤。只好端著碗換個方向繼續送到楚天勤嘴邊。雖說想起那些獨自承受外界壓力,父親和哥哥都不在的日子,楚天勤很是難過,但是比起如今有機會把楚天佑留在身邊,他當然選擇後者。所以幾次拒絕後,他便半推半就地張開嘴吞下了楚天佑喂來的醒酒湯。
折騰了這麼久,真要是醉了,這會兒也應該醒了,只不過楚天佑執著於喂他,他便也就湊合著喝了,左右喝水不也要喝嗎,還沒有人喂,何樂而不爲?
喝了醒酒湯,楚天佑都還有精力吩咐人爲楚天勤準備洗澡水,待楚天勤沐浴出來,確定楚天勤已經清醒了,完全沒事了,楚天佑才常常舒一口氣。
楚天勤沐浴完畢,換了身簡單的衣物出來叫人準備吩咐人去備些宵夜與楚天佑同吃時,卻看見楚民鎮不知道啥時候來了,繼而楚天佑不知道與管家說了些什麼,便出了大廳,朝楚民鎮招呼一聲,似乎是要走。
“天勤?你怎麼不好好休息跑出來幹什麼?”楚天佑見楚天勤披散著一頭溼漉漉的頭髮站在門口,有些心虛的問道。
因爲剛洗完澡,頭髮溼噠噠地披散在肩後,加之身上較寬大的家居服,楚天勤整個人看起來比平日裡少了冷漠沉穩,倒顯得有些單薄孱弱。楚天佑剛想語氣重些又被他這樣子給堵了回去。
“你要走?去哪兒?又是不告而別嗎?”楚天勤的聲音不大,話也不長,卻讓楚天佑有種自己又一次傷害了他的感覺。
“時候不早了,繡娘見大少爺還沒有回去,讓小的來尋尋他。”見楚天佑一副犯了錯的樣子,楚民鎮忙上前打圓場。
“我沒問你!”楚天勤打斷楚民鎮的話,眼睛沒有離開過楚天佑的身上。“怎麼?出去幾年,如今在家過個夜都不願意了?”
“天勤你別陰陽怪氣的。”楚天佑今晚算是見識了楚天勤一晚上陰晴不定風雲變幻的性子,因著有事急著趕回去,這會兒又聽見楚天勤這麼說,心中很不是滋味。
“對,我就是陰陽怪氣。受不了?”楚天勤一聽楚天佑這話,恨不得幾拳砸死這傢伙。“所以你們一個個都往外跑是嗎?都不肯回來是嗎?”
“天勤,你講點道理好不好,我不是那個意思。”有時候是越解釋越亂,楚天佑都不知道自己今天是撞了什麼邪,做什麼都不對,說什麼都是錯,算了算了,天勤定是酒還沒有醒,等改日他清醒的時候再好好跟他談談吧。
這麼想著,楚天佑也不爭辯了,“今天你喝醉了,改日等你清醒了我再來看你。”說完,便招呼楚民鎮“走了。”
“楚天佑!”楚天勤望著那毅然決然離開的背影,揪心地痛,有些人,心不在你這裡,哪怕你使勁渾身解數,終究留不住。“你若現在走了,以後就真的不用回來了!”
唉,自家這個弟弟,果然是自己和爹爹沒照顧好,看來以後要好好補償他了。楚天佑這麼想著,打定主意,帶著楚民鎮離開楚家,往國公府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