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還叮嚀作響的古琴聲終於停了下來,廳堂中旋轉的那個身影也慢慢停止了腳下的舞步。紅燭搖曳,水袖翩躚,在停下的一刻,終於以絕美的弧度逐漸委地。
衆人還秉著呼吸,直到最上位的臻遠帶頭鼓起掌來,那羣人才又回到這現實中?!斑@女子是誰?”廳堂中已經有人竊竊私語起來。一人問後便是萬人問,很快的,那剛剛還帶頭的顧西辭又出了聲:“將軍大人好福氣!這舞姬,可都是絕頂的貨色呢!”
顧西辭的話微帶了一點戲謔,聽不出是嘲諷還是恭維。臻遠笑笑,不置可否:“偌大一個將軍府,若沒了這絲竹之聲,也是沉寂的?!辈痪o不慢地回了一句,臻遠的臉上染了一絲笑意:“想皇上定也是猜到了這,可不?這舞姬便是幾日前他賞賜給甄某的。”
臻遠的話依舊是輕輕的,既不是炫耀也不是邀功,只是平淡地將事情敘述了一遍。廳堂中衆位大臣聽到臻遠的話,心底都暗自揣度了起來。
如果這舞姬真是當今皇上賞賜給臻遠的,那麼外界傳言的兩人不和就沒有存在的可能了。但轉念一想,如果這舞姬是別有他用,那麼外界傳言還是有幾分可靠的。
這麼思度了片刻,廳堂中衆人又都沉寂下來。臻遠看了看尚還站於堂中的苒歌,在衆人沒注意到的瞬間微微點了點頭。接觸到臻遠的目光,苒歌心底倏地閃過一絲驚喜。這是她進將軍府來臻遠第一次正面面對她。雖然知道平日他這麼冷淡地對待自己也是情有可原,但不知爲何,苒歌的心底依舊不太舒服。
而這種不舒服最近出現的機率越來越高,特別是看到臻遠跟那個女人在花園散步的時候,那種不舒服就像脫繮的野馬,倏地就襲上了心頭。苒歌捂住胸口,強迫自己忽視這些畫面,然後轉身進了房間。
她心裡其實都是明白的,那個臻遠經常挽著走的女人正是前朝的綰君公主。苒歌很早就聽說過這個名字,那是臻遠愛了七年多的女子。在她沒有出現的那些年歲裡,她每年都會被關照要留意她的消息。苒歌不知道臻遠究竟是如何找到那位綰君公主的,但忽視那些,苒歌
心底其實並不是十分痛快。
這七年間,真正待在臻遠身邊的,除了赫宣和涼兮,就是自己了。那個叫綰君的人,不過只是出了幾年,爲何現在出現後卻是奪了臻遠全部的目光?
苒歌的心底不住地閃過這些,腦袋也暈沉得厲害。坐於上位的臻遠看不到她面紗後面的表情,只是揮手將她遣了下去。
出了廳堂,敏兒立刻圍了上來:“如何?計劃可還順利?”苒歌擡頭看她,發白的臉上有了一點血色。微微地笑了笑,苒歌一把揭開了面紗:“計劃很順利。”她輕輕地說道。
聽到苒歌的聲音,敏兒臉上顯現出一絲笑意。拍了拍苒歌的肩膀,她一下坐在了一旁的圓凳上:“這第一部計劃算是成功了,接下來,就是取得信任了!”
自顧自地說著,敏兒的眼底浮上一層暗色。苒歌透過燭光看向她,一種莫名的感情從心底涌上來。這敏兒是不是也和自己一樣,心甘情願地被利用,被當做一個工具,只是爲了能留在那個人的身邊。
這麼簡單而又讓人憐憫的關係,脆弱而容易摧毀,到底該如何呢?如何收拾這種心情,讓自己的心平靜下來?
晚宴散的時候,天已經黑透。臻遠喝得微醺,將一位位大臣送出將軍府的大門,他終於累得在門檻上坐下來。旁邊的金叔看到臻遠的疲憊,忙上前一步,將臻遠扶了起來:“將軍,夜深露重,回房吧!……”
“嗯!”輕輕地應了一聲,臻遠起身向裡屋走去。
經過苒歌房間的時候,他的腳步頓了頓,思索半晌後他還是輕輕地敲了敲。吱呀一聲,苒歌輕聲打開了門。
出現在面前的人讓苒歌一怔,然後她很快地又將這種情緒掩飾了過去。臻遠詫異地看了她一眼,一時竟也猜不出苒歌的心思,只是輕聲開了口:“蘇真姑娘……”
剛吐出的四個字讓那個苒歌狠狠一顫,只是蘇真麼?她不停地在腦中想著。原來現在的自己已經是蘇真了,再也不是之前的苒歌。蘇真,蘇真,舒詹的蘇真。
她的心猛地疼痛起來。
“蘇真姑娘,
你怎麼了?”注意到苒歌蒼白的臉色,臻遠心底頓時慌亂起來。苒歌一頓,沒想到臻遠竟會說出這樣的話來,一時間竟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於是四周便都這麼沉寂下來,兩人都沒有再說什麼話。半晌後,臻遠終於打破了這層寂靜:“不早了,蘇真姑娘早點休息?!?
又是極普通的一句話,也是特地的加了稱呼,苒歌心底又慌亂成一團。隨意地點了點頭,她一下重重地關上了門。門外的臻遠有些莫名其妙,這苒歌何時也變得這般了?或者,剛剛的一切只是在演戲?
誰知道呢?臻遠兀自搖了搖頭,向著另一邊綰君的房間走去。剛剛府中如此熱鬧,他猜想她一定是沒有睡著,況且已經一日未見,他心中也頗有一點迫不及待。
門外的聲音逐漸遠去,貼在門後面的苒歌重重地吐出了一口氣。她不知道剛剛自己爲何要那般,只道自己察覺到時門已經被她關上了。她突地有些懊惱,她到底是怎麼了?不過只是一個任務罷了,爲何這次卻讓她這麼心慌。
“怎麼了?剛剛的可是,臻遠?”
見門邊的苒歌依舊貼著門站著,屋裡的敏兒忙走了過去:“人都走遠了,你還貼著門做什麼?”冷冷地開口,她頗有點不滿地看了看面前的苒歌:“剛剛那麼好的機會,怎麼不好好把握下?”
敏兒說得沒錯,臻遠都親自走到門前了,這原本是該好好把握的一個機會。誰想到這女人竟是一把關上了門,讓她真恨不得一把掐死她。
聽到敏兒的話,苒歌纔回想過來她現在是蘇真,任務就是千方百計吸引臻遠的注意。剛剛那麼好的機會,她怎麼就這樣浪費了?難怪敏兒會這般說她。
“你自己也上點心,這任務單我一人也是完成不了的?!笨吹杰鄹璩聊?,敏兒的火氣又大了一些。自顧自地坐到了旁邊的圓凳上,她狠狠地瞪了苒歌一眼。
苒歌一顫,然後又再次低下了頭。半晌,她終於緩緩出聲,問道:“什麼時候纔算完成任務?”
“呵!”回答她的是敏兒輕蔑的笑:“等臻遠死了的時候!”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