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中的紅燭一晃,熄了。偌大的閨閣瞬間安靜下來,黑暗裡只能看見一縷縷燭火熄滅後的青煙,隨著風的波動繚繞而上。綰君的心底一緊,再想掀開蓋頭時一把冰冷的匕首抵上了她的脖頸。
“不要動!”黯啞的聲音從耳畔傳來,來人手中的力道不重,但卻是緊緊扣住了綰君的要害。綰君心神一慌,舉起揭蓋頭的手硬是頓在了半空中。“把這個拿好!”來人冷冷地道了一句,將手中一個小小的紙卷塞到了綰君的手中。
舉於半空中的手驀地傳來一點沉頓之感,綰君微地詫異,然後掌心緩緩收攏。“這是第一次的任務,別辜負了主上的信任。”來人冷冷地開口。綰君的手掌顫抖起來,握著那紙卷,她感覺自己已經踏入了一個深不見底的泥潭。
“別忘記了你該做的事!那人所有的一切都只是表面,別再被迷惑了!”來人再次開口打斷了綰君的思緒。漆黑的視野裡,那脖頸上冰涼的觸感讓綰君瑟縮。她並不是多麼堅強的女子,在這樣的情況下,她的心底也已經亂成一片。
“放心,我不會忘記的……”沉默良久,坐於牀上的綰君終於低低出聲。隔著紅色的蓋頭,她的聲音顯得有點朦朧,那站於身側的男子聽到綰君的回答,終於收起了那把雪亮的劍。“話已送到,該如何做你心知肚明。”
來人一語閉,長劍入鞘。木格質的窗發出沉重的聲音,然後只是一瞬,屋中的紅燭又亮了起來。
外面的光線一瞬變亮,坐於牀上的綰君終於站起身,掀開了頭上的紅蓋頭。眼前的視野驀地拉大,綰君下意識地向那雙木窗走去。涼風從微開的縫隙往裡灌,把本就冷清的屋子襯托得更爲悽清。綰君微微地嘆氣,望著那人遠去的方向,她的臉又沉了下來。
計劃終於要開始了麼?握緊了手中的紙卷,再擡起頭時,綰君的眼中滿是決絕。
前堂的賓客在舒詹告辭後,也三三兩兩地開始告退。臻遠著一身紅衣,迎著晚風在將軍府門口站定,將衆賓客一個個送出將軍府。天邊的月已經西垂,於黑色
的夜空流瀉一地銀輝。臻遠轉了轉僵硬的脖頸,累了一天後,現在終於得以坐定下來了。
從將軍府門口進來,臻遠下意識地往綰君的房間走去。今日是新婚之夜,從清晨一直忙到現在,他都未曾見過綰君一面。此時,正值洞房之夜,將綰君冷落至今,臻遠心裡也有一點歉意。
穿過迴廊,再轉了彎便是綰君的房間。從這邊望過去,臻遠除了看到牀邊映出的剪影,便再不見其他。原來她一直等自己等到了現在麼,臻遠心底浮起一絲暖意,然後腳下的步子又加快了許。
吱呀一聲推開門,映入眼簾的,除了一房暈黃的燭光便是那坐於牀上的女子。臻遠微怔,轉身將身後的門輕聲關上。木質門關上的輕微聲響終於驚動了牀上的人。紅色的蓋頭下的人動了動,然後熟悉的聲音便隔了蓋頭傳了過來:“小哥哥,你來了?”
預向前的步子因爲這一聲生生頓住,臻遠臉上浮起一點暈紅:“還叫小哥哥嗎?”牀上的身體驀地一頓,然後低如蚊蠅的聲音傳到了臻遠的耳中:“相公……”
那是極爲輕柔的一聲,只這麼一句便讓臻遠幾欲泫然。多少年了,這一幕反反覆覆在夢中出現在無數次,然每次都是睜眼消散。像今天這樣的場景,已在臻遠的腦海中經變成夢般的存在。許是怕分不清現實和夢境,臻遠忙大跨步地走了上去。
寸金稱握於手中,臻遠像挑一件易碎品般小心翼翼地伸出手。紅色的蓋頭被秤桿一點點挑去,露出下面銀光閃閃的鳳冠。綰君的頭垂得低低的,在臻遠挑開蓋頭的一剎,紅燭映光,她的臉染上一層紅暈。
“綰綰……”臻遠的聲音輕柔地傳來,就像隔了雲端般,讓她微地有點不真實的觸感。半晌恍惚,再回神卻見臻遠手中執了一個白瓷的酒杯。圈圈波紋盪漾於酒杯,映著紅燭的光顯現出一點粼光,綰君微怔,而臻遠卻是一瞬笑開:“怎麼了?難道是忘了要喝交杯酒?”
臻遠的聲音柔柔地傳來,隔著搖晃的紅燭,再配以脣邊輕柔的笑,讓綰君覺得有些不真實。白瓷的
酒杯湊近,直到冰涼的杯口接觸到綰君的脣她才又回過神來。垂於身邊的手擡起,握住了那白瓷,手臂交錯,一飲而盡。臻遠失笑,將綰君手中的瓷杯小心地拿過放於了桌上。
紅燭終於燃盡,坐於牀上的綰君笑靨如花,水靈的雙眸將所有的光倒映於眼底。臻遠就這麼看著她,沒再說話。半晌後,另一支紅燭也終於燃盡,整個房間陷入一片漆黑。
臻遠聽到自己的呼吸聲,在黑色的視野裡顯得更加清晰透徹。伸過手,他輕柔地摟上綰君的腰。那是不盈一握的腰,臻遠從不知她竟然是這般的瘦。想來,那七年的時光裡,她真的經歷了太多。現在一切回到原點,看似沒有發生什麼,但一切卻早已經改變。
臻遠感到胸口有點窒息,想吸口氣卻依舊泛起了一絲絲疼痛。將這具纖瘦的身體摟入懷中,他不曾想到自己竟會這般,憐惜到不敢伸手去碰。明明是馳騁沙場多年的將軍,刀頭飲血,馬革裹屍,一切都是剛烈的。然不知爲何,現在的他心底卻顯現出一絲慌亂來。
被摟於懷中的綰君明顯感受到了臻遠的心思,她重重地咬了口脣,逼著自己想起那人的話。血腥味滲入口中,伴著一絲絲的疼痛,讓綰君終於從這樣的溫柔鄉中清醒過來。
漆黑的眸子緊閉再睜開,那其中已經沒有一絲剛纔的光彩。黑暗中的瞳仁顯現出明日沒見過的堅決,帶著一點點噬骨的涼意彌散開來。
輕輕地掙扎了下,被臻遠摟於懷中的綰君終於起了身。剛纔的冷意散去,面對著臻遠,她的臉上又浮現出剛纔那點嬌羞:“相公今晚一定累壞了,還是早點歇息吧!……”
低低的聲音一字一句地傳來,面前的臻遠在聽到相公兩字後心中猛地一頓,然後欣喜就像春草般突突地向上長起來。今日大婚之日,他是將軍府的主人,累是不必說的。現在已經將近兩更天,綰君這麼說也定是考慮到了這點。
這麼想著,臻遠心中又浮起了一點暖意。
牀邊的銀鉤撥落,紗帳落下,臻遠抱著綰君和衣睡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