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沉沉，天鵝湖的水波率先暗了下去。
岸邊的垂柳褪去白日的青翠，遠遠望去，化作墨色剪影。
百貨大樓的巨幅LED屏滾動播放著廣告，穿著時尚的年輕人拿著卡旺卡奶茶，一路說說笑笑。
陳延森把目光收了回來，理了理襯衫袖口，因爲廬州府快到了，就在下一個路口。
他這趟來廬州，原本只是爲了參加集團總部的揭牌儀式，但身在紅塵俗世，必要的人情往來終究推脫不掉。
比如榮事達的董事長金駿華，總歸要見一面，畢竟一半的橙子E1電風扇之所以能如期送達客戶手中，少不了榮事達的代工協助。
還有鑫城國際的徐鳴剛，作爲森聯總部大樓的承建方，自然也該見上一面。
不一會兒，老黃往右一打方向盤，將車停在酒店門口的停車位上。
廬州府是一座典型的徽州仿古建築，青瓦白牆，檐角的風鈴被晚風拂過，發出清脆的聲響。
宴會廳內，徐鳴剛掏出手機，瞥見助理髮來的消息，連忙起身向外走，冷峻的臉龐瞬間換上了燦爛的笑容。
華章酒行的徐湘東正領著女兒，與巨人集團董事長、徽安商會副會長史玉柱攀談：“史總，這位是小女徐酒酒，魔漫相機的創始人。”
“虎父無犬女，徐老闆真是養了個好女兒。”史玉柱端著紅酒杯，與徐湘東輕輕一碰，語氣裡滿是讚許：“魔漫相機僅用四個月，就在全球收穫了上億下載量，在青年企業家裡，徐小姐絕對算是領跑者了。”
在他看來，徐酒酒的能力確實不容小覷。
一個億的下載量絕不是小數目，不少成立十幾年的互聯網公司，至今累計用戶都沒能突破這個數字。
“多謝史總謬讚，但我們徽安省的青年企業家裡，陳延森纔是最厲害的那個。”
徐酒酒落落大方地迴應，禮貌且謙遜。
在父親的影響下，她從小耳濡目染，在這類商業場合中顯得十分從容。
“陳延森？把他放在全國、乃至全球範圍內，能跟他相提並論的年輕人也找不出第二個。”
史玉柱訕笑，搖了搖頭道。
去年海外媒體還將扎克伯格稱作“燈塔國版陳延森”，今年卻沒人提了，顯然是覺得兩者差距過大，扎克伯格不配和陳延森相比。
別說徐酒酒這樣的青年企業家，就連他自己，論身家與影響力，都遠不及陳延森。
更何況，深藍電池問世後，一堆涉密領域的研究所追著給深藍科技送專利授權費，在上層心裡的分量可想而知。
單看八月中旬的燕京互聯網大會，讓陳延森第一個發言，便知深藍科技的重要性。
史玉柱心知肚明，巨人集團不過是家遊戲公司，於國於民都沒太多價值，與森聯資本根本沒法比。
因此他見好就收，早早退居二線，過上了‘胡吃海喝’的半退休生活。
這時，徐酒酒餘光瞥見向外走的徐鳴剛，心頭一動，明白是陳延森來了。
衆人都注意到了徐鳴剛的舉動，有人當即跟了上去，有人遲疑不決，還有人一副老神在在的樣子，依舊留在原地。
另一邊。
陳延森剛下車，就見徐鳴剛大步流星地迎面走來，人沒到，聲已至：“陳總！”
待走近些，徐鳴剛又壓低聲音補了句：“陳老弟，想找你喝杯酒可真不容易，今晚說什麼也得喝個不醉不歸。”
“我在虛城等了大半年，也沒見徐哥拎著酒來尋我，難不成是對我有意見？”
陳延森握住徐鳴剛的右手，笑著揶揄道。
“陳老弟砸了四十億建新家，我不得在廬州幫你盯著項目進度？我倒是想去，實在是抽不開身啊。”
徐鳴剛聳了聳肩，說著場面話。
“金總，樑總。”陳延森剛衝著榮事達金駿華、江淮汽車樑志榮分別招呼了一聲。
“陳總！”金駿華和樑志榮點頭應道。
“這位是洽洽食品的董事長陳保先，鴻路鋼材的商小波，華環投資的餘竹昀……”
徐鳴剛拉著陳延森，一一爲他介紹。
這幫人涵蓋了食品、建材、投資、房地產、家電等多個行業，放到外面個個都是腰纏萬貫的豪商。
此刻卻像小學生似的，排著隊挨個跟陳延森問好。
一行人光是在門口就耽擱了十幾分鍾，等陳延森走進宴會廳時，牆上的時鐘正好指向六點。
徐鳴剛把陳延森領到主桌旁坐下，對面的史玉柱主動開口道：“陳總，久仰大名。”
“史總，這句話應該由我來說纔是，幸會！”
陳延森回道。
在他的記憶裡，小時候每次打開電視機，總能看到“腦白金”的洗腦廣告，真是不勝其煩。
史玉柱尷尬地笑了笑，隱約聽出陳延森話裡的潛臺詞，卻沒往心裡去。
對他而言，十幾年前的保健品市場，只要敢下場，進去就能撿錢。
他還能放著鈔票不賺嗎？
“時代不一樣了，互聯網領域的確是奇蹟頻出的地方，陳總只用三年時間，就打造出估值超千億美元的森聯資本，著實讓人佩服。”
史玉柱由衷讚歎道。
他來參加這場宴會，主要是爲了結交朋友，而陳延森無疑是其中最具分量的一位。
陳延森不禁啞然，身家幾百億的老總當面拍馬屁，正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他和史玉柱便閒聊了起來。
中途，對方談到巨人集團和五糧液合作的黃金酒，恰好還沒嘗試過線上渠道，兩人三言兩語間，就敲定了入駐計劃。
隨後兩人又聊起手遊聯合運營的事。
橙子手機在國內的保有量已超一億臺，在移動端有著強大的分發能力，史玉柱十分眼饞。
雖說兩家此前有過合作，但規模一直不大。
面對史玉柱提出的深度合作提議，陳延森沒當場答應，也沒直接回絕，只給了個口頭承諾：若巨人集團的營銷費用能超過一定規模，便可享受刊例價的八折優惠。
史玉柱沒有絲毫猶豫，當場應下，還順勢拋出了一份價值五億的年框合同。
這便是參加行業交流會、商會或酒局的好處，在熟人的推薦下，有些生意往往能省去繁雜的前期調研與磨合，談起來也能順暢許多。
陳延森坐在位置上，敬酒的人不斷。角落裡的徐酒酒，見他一連喝了好幾杯，眼中不免浮現出擔憂的神色。
徐湘東看在眼裡，低聲道：“丫頭，別怪爸沒提醒你，陳延森這種人身邊從不缺女人，尤其是漂亮姑娘，你可別傻乎乎地往上湊。”
“爸，你誤會了，人家有女朋友的，我知道。”徐酒酒急忙否認。
“明白就好。”徐湘東鬆了一口氣。
他或許不懂陳延森，難道還不懂男人那點心思？
十分鐘後，徐湘東拍了拍女兒的手背，示意徐酒酒跟上，兩人一同走到陳延森的桌前。
“陳總，多謝您對華章酒行的照拂，今年拼唄618大促，我們一天就賣了六百多萬銷售額，我先乾爲敬，您隨意。”
徐湘東笑吟吟地舉著酒杯，姿態放得極低，不等陳延森開口，便將杯裡的二兩酒一飲而盡。
自從華章酒行入駐拼唄商城後，短短一年就成了酒水品類的頭部商家。
徐湘東把歐洲的廉價餐酒拉回國內灌裝，再按99元6瓶一箱售賣。
倘若放在十幾年後，用戶不會多瞧一眼，但在2013年，很多人對“海外進口”四個字仍帶著濾鏡，尚未祛魅。
這一點，從拼唄國際迅猛的發展勢頭中，便能窺探一二。
“合作共贏嘛，我也得感謝徐總對拼唄的支持。”陳延森微微頷首道。
“陳總，魔漫相機的下載量已經超過一個億，註冊用戶估計九月上旬也能衝破一億大關。”
徐酒酒淺淺一笑，臉頰上梨渦輕現，嬌憨中透著幾分可愛。
“多想想盈利的事。”陳延森稍作提點。
別看魔漫相機用戶增長快，競爭壓力卻不小，一旦產品創新跟不上，很容易就被其他同類產品替代了。
接下來，榮事達的金駿華又湊了過來，話裡話外的意思也很明確，想要購買語析開發工具的使用授權和天工 I100物聯網芯片，進而研發出相應的家電產品。
智能空調、智能風扇、智能空氣炸鍋都大有可爲，雖然成本上去了，但溢價更高了。
連海爾都敢把空調賣到6000元一臺，那榮事達空調也可以！
陳延森很給面子，爽快答應。
小米都能買，榮事達當然也能買。
數據量越大，算法模型的性能越強。
一旁江淮汽車老總樑志榮欲言又止，但見陳延森身邊有人，只能默默等待時機。
直到金駿華離開，樑志榮才拖動椅子，靠近陳延森問道：“陳總，如果江淮汽車採購4890動力電池，大概等多久才能拿到貨？”
“兩個月後。”陳延森如實說道。
深城一號工廠（原優普電池）的產能，目前僅夠供應橙子、山星、華爲和蘋果等品牌的手機電池，其餘生產線則在全力爲特斯拉供貨。
至於二號工廠，雖說規模不小，但距離正式投產，至少還得等兩個月。
樑志榮的意思他明白，無非是想借助深藍電池，對外推出續航能力更強的純電汽車。
“陳總對新能源汽車怎麼看？”樑志榮再次試探道。
“有潛力，但供應鏈還不成熟。”陳延森言簡意賅地說道。
“等深藍電池的產能上來後，純電汽車的市場規模必然會迅速增長，拋開國際油價不談，國內是油價高、電費便宜，我認爲電車的市場空間很大，陳總，有沒有興趣合作？”
樑志榮目光灼灼地盯著陳延森問道。
合作什麼？
造車？
陳延森暗自嗤笑，此時造車多半捱罵，市場不明、政策還不夠清晰、供應鏈也不夠完善，加上他不想賤賣深藍電池，註定一輛500公里續航的電車，光電池組的成本就超過了15萬華元，那車子的定價在多少？
40萬？
這不是鬧嗎？
陳延森知道，他敢賣，用戶就敢罵。
等特斯拉、比亞迪、長城、江淮、上汽和北汽把市場培養好了，到時候他再出手，把價格幹到20萬、10萬塊一輛，直接摘果子不香嗎？
“我對汽車行業不感興趣。”陳總口是心非地答道。
他頓了頓又說：“若是樑總對深藍電池感興趣，我可以給到江淮與特斯拉相同的供貨條件。”
樑志榮心中一喜，連忙感激道：“那就多謝陳總了！其實江淮在電車領域早已深耕多年，在電池模組、電機以及電池熱管理技術方面，都有不錯的技術積累。”
實際上，江淮在新能源領域的佈局確實起步很早，去年推出了iEV3純電動車型，年初又推出了iEV4，只是這兩款車的續航能力有限，滿電狀態下也就跑一百公里。
頂多適合出門買個菜、順便逛趟商場。
“採購量每年最低5億美幣，樑總，沒問題吧？”陳延森點點頭，輕描淡寫地問道。
多少？
5億！
還特麼是美幣！
樑志榮微微一怔，下意識地追問道：“特斯拉能消耗完？”
“Model S LR版的預售訂單剛超過一萬輛。”陳延森淡淡說道。
樑志榮苦笑著說：“陳總，江淮的新能源汽車，一年都賣不掉一萬輛。”
2013年的新能源購車補貼，力度可不小，續航里程在80公里到150公里之間的純電汽車，每輛車補貼3.5萬；150公里到250公里補貼5萬；超過250公里補貼6萬。
比如江淮iEV3，售價15萬，官方續航里程150公里，恰好踩在中檔補貼線上，加上地方補貼、優惠政策等，到手價不足8萬。
樑志榮知道深藍電池的供貨價，按20千瓦時的電池組計算，換成深藍電池，續航能提升到250公里到300公里，成本大約爲8000美幣。
換而言之，江淮一年要賣6萬多輛新能源汽車，才能消耗完5億美幣的深藍電池。
“有了深藍電池，江淮電車的銷量還上不去嗎？”陳延森反問道。
“能籤優先採購權協議嗎？”樑志榮咬咬牙問道。
“可以。”陳延森回道。
樑志榮剛想賭一把，便聽見陳延森補充道：“訂單金額得提升到15億美幣。”
？？？
樑志榮乾笑一聲道：“陳總，當我沒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