ωwш● ttkan● ¢ Ο 屏風後面太安靜了, 不該連水聲也沒有。
顧無極注意著裡頭的動靜,不由得漸漸擔憂。正當要進去查看之際,霜晚卻已換好了衣裳出來。溼漉漉的黑髮披散在肩背, 小巧白皙的臉蛋低垂著, 掩去了表情。她的雙手緊緊抓著衣襟, 試圖遮掩被洗搓得發紅的肌膚, 奈何細緻的頸子上留下的痕跡怎麼都藏不住。
他必須用盡最大剋制力纔沒放手讓自己緊摟她深吻她安慰她, 兩人之間間隙未消,他不確定這麼做會不會令她更加害怕退縮。
趕在她說出“夜深了,王爺請回”的驅逐令之前, 他揉了揉她的發,輕道:“你休息吧, 今晚我會在外面守著你。”
“我不想睡在這裡。”霜晚卻突然開口。
看了一眼仍然凌亂的牀鋪, 他眼眸轉冷, 明白過來。
櫃子裡有各式各樣的衣飾,他隨手拿出一件長長的絹紗披在她頭上, 確保不會有人發現她不是“夏冬”,才拉著她到西華閣。
霜晚聽話地跟在後頭,默不作聲。
他點了燈,燭火的光照亮一室。
“西華閣有守衛。我就在隔壁房,有事叫我。”大概這輩子從未對誰這樣輕聲細語過, 然而她只是低著頭, 沒有一點反應。
他並不放心, 但想了想, 還是決定先離開。
“顧無極……”一隻手輕輕扯住了他的衣角。
已經有許久沒聽她這樣喚過自己, 他不禁頓住。
霜晚已經冷靜了不少,但狠狠哭過後的眼睛還是泛著紅, 看起來楚楚可憐。扯住他衣角的手在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後又猛地縮了回去,她定是被嚇得不對勁了,竟想叫他留下來陪著自己。
“沒什麼……”她退了開去,安靜地等他走開。
他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好久,卻突然翻身上牀,背對她躺下。
“安心睡吧,我會陪你。”
他竟知道她心中的不安,回想起來,他似乎一直都在安慰她。霜晚心中一暖,呆看了他的背影好一會兒,才和衣在他身邊躺下。
明明決定要離開他了,霜晚卻不想騙自己。
她需要他。
至少今晚,就放縱自己這麼一晚……
精神慢慢放鬆,不知不覺便睡著了。
身後的呼吸聲趨近平穩,顧無極確定她已沉睡,才轉過身面對她。眸色轉沉,看著泛紅肌膚上刺目的痕跡,殺氣漸漸收斂不住。
最好,破天真的不會讓成少峰好過!
若此刻有人看到他陰冷的表情,絕對會不寒而慄。惹怒東嶽羅剎的下場,必定讓成少峰深刻到骨!
“三飛,監視破天和成少峰,有任何消息立即稟報。如果破天放了他,就活捉回來,先別弄死。”
餘三飛沉聲應是,領命而去。
他回到牀邊,見霜晚蜷起了身子,睡得並不安穩。他以爲她只是今日受到了驚嚇纔會如此,然而不一會兒卻聽她小聲低喃:“對不起……”
她是在向誰道歉?
“對不起,對不起……都是我的錯……”她語無倫次地喃著,在睡夢中哭得狼狽。
“霜晚。”他試著喚她,她卻未醒,被夢魘折磨得緊皺著眉頭。
以前的霜晚即使偶有夢魘,也不會像現在這樣一直傷心道歉。他沒辦法,摟過她輕拍著她的背,幸好她也不掙脫,但還是哭。
她的頭埋在他的胸膛,淚水沾溼了衣襟,終於他聽清她的低語:“對不起,都是孃的錯,娘沒能保護好你……”
顧無極怔住。
霜晚走後,明魅和何牧歌才告訴他,霜晚意外流掉了一個孩子。
他並不是很喜愛小孩,而霜晚冷清的性子,也不像個喜歡孩子的人。他知道孩子沒了,可是沒有太大的感覺,反而是霜晚的離開才讓他失措。
然而現在聽她提起孩子,胸口竟然猛地一震。
現在才真正意識到,他和她之間,曾有過一個孩子。而那孩子,已經沒有了……
他居然在霜晚最需要他的時候,沒有陪在她身邊。
“傻丫頭,我纔要說對不起……”他收緊了手臂,直到她終於平靜,不再受噩夢驚擾。
翌日霜晚醒時,枕邊已無人。觸到另一側冰涼的牀榻,心中不免失落。不過也好,若他在,她也不知該如何面對他。
已經無法僞裝成夏冬了,這讓她覺得無處躲藏。
“皇上特地賞賜這碗壓驚的湯藥,夏冬醒來後讓宮女再熱一熱便可以喝了。”依稀聽見偏廳有人說話,是破天的聲音。
“替我代夏冬謝過皇上。”顧無極冷淡道。
“對於您欺瞞身份的事,皇上並不打算追究。不過在西皊其他官員面前,還請北靖王不要露出馬腳,直到您離開西皊爲止。”
“讓你們皇帝放心,我來西皊無意挑起事端。”
聽到他的保證,破天的情緒沒有太大的波動,繼續道:“至於成少峰,皇上決定將他交由北靖王您來處置。”
一旦交由他處置,成少峰極可能死無全屍。
只是侵犯宮女未遂,這種事說小不小,說大卻也不大。成少峰算是西皊名將,本不當受此重罰。若是皇帝有心保他,略施小懲扣幾月薪俸亦可了事。然而花離卻如此下令,寧願痛失一個手下愛將,無疑是賣了北靖王天大的面子。
花離爲討好他,竟能做到這個地步麼?做事如此徹底果斷,反而讓人不知從何提防。這個西皊女皇,深不可測。
“皇上要我交代的事已畢,軍中事務繁忙,我便先告辭了。”破天起身,並不多加客套。
“不送。”
霜晚聽見破天離去的聲響,偏廳裡餘三飛問:“王爺,那成少峰要如何處理?是否派人在途中殺了?”
“不必。北疆開荒仍需人手,將他放逐邊疆,一生爲奴。”顧無極冷笑,“有時候活著比死了還難受。”尤其是成少峰這樣自視過高的性格,斷他一隻手臂都足以讓他一蹶不振,更何況他現在沒了高高在上的將軍地位。殺了他是一時快意,讓他活著反而是一生的折磨。
“未然,細作那邊有何消息?”
“細作連夜打探,飛虎之位會由羅開將軍繼任。羅開是破天手下帶出來的人,對西皊皇帝忠心耿耿。除去成少峰,她便可藉機讓信任的人上位。西皊皇帝此舉,一石二鳥啊。”
難怪花離肯那樣處置成少峰,原來是別有所圖。
西皊時局動盪,霜晚多少能猜測出花離現今的處境。她當年弒君奪位,就算這些年政績再出色,也免不了落人話柄。西皊朝堂泰半官員都是她後來安插的心腹,但是幾個手握重權的老臣子並未除去,夏侯均便是其中之一。
這些人對她不滿已久,要爆發一場內亂是遲早的事。花離處處盤算,甚至於開始拉攏東嶽,恐怕西皊最近將有動亂。
西皊已不安全,不宜久留。已經不是繼續意氣用事的時候,不管用什麼方法,也要讓顧無極他們回東嶽去。
“在想什麼?”不知何時楊未然和餘三飛已經出門,他打開房門便見霜晚正發呆。
霜晚靜立不動,怔怔地看著他:“你何時回東嶽?”
顧無極走上前輕觸她的臉頰,深深睇著這張許久未見的容顏,反問:“你要何時跟我回東嶽?”
霜晚一怔,咬脣道:“你明明清楚,我是不會跟你回去的。”
“好啊,那我們就這樣耗著。反正女皇陛下好客,應該不會介意我長住西皊。”顧無極沒有生氣,只是故意如此說道。
但是若他真的在此長留,必定會捲入西皊的內亂。這樣太危險了,就算他留下來幫花離,也難保花離不會再動要殺他的念頭。
他就這樣連性命都不顧,也要帶她回去嗎?
“霜晚,我只想讓你留在我身邊,”
他太狡猾,僅憑一句話,已能讓她兵敗如山倒。
她望著他許久,才問:“王爺……你來西皊,是不是爲了找我?”
“你說呢?”沒有被猜中心事的窘迫,那笑容仍是輕佻。他的情緒向來藏得極好,她永遠看不出端倪。
“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麼,我一直不知道!”霜晚鮮少有這樣激烈的反應,在他面前,終於還是藏不下去,“你已經答應皇上要與西皊女皇和親,你已經決定與我離緣!我都離開了,爲何還要來找我?”
“我何時說要與你離緣了?”顧無極沉下面色,見她不言語,才嘆道:“答應皇上不過是權宜之計,我當時只想弄清楚西皊女皇葫蘆裡在賣什麼藥,卻沒想到讓你誤會了。傻丫頭,我那麼愛你,怎麼捨得與你分開?”
霜晚還是第一次聽他坦言對自己的感情,不由得愣住。
“怎麼啦?”見她落淚,他卻笑了,向她展開了雙臂。
她卻沒有如他所願飛奔過去,而是原地站著,抑制了哭音:“可是……顧無極,我把我們的孩子弄沒了……”
霜晚什麼事都慣於藏在心裡,原以爲她一輩子都不會跟他提起那個孩子。他慢慢斂去了笑,主動靠近,將她擁緊。
“是我不好。”
“他才兩個月大,若我能早點發現,一定不會去騎馬,也不會摔倒。”只不過想起了當日,腹中的劇痛好像又再次襲來,讓她顫抖不止。閉上眼睛,又還是那個雪天,大夫告訴她,孩子沒有了。她一直內疚著,害怕著,也一直好想這樣依靠著他,向他傾訴。可是……
“我等了你好久,你也不回來。”
“你走後牧歌才告訴我,除夕夜你等了我一整晚。那時我在皇宮,所有書信都被皇上攔截,好不容易從皇宮脫身,我便和十夜快馬加鞭趕回王府,我並不知道你在等我,也不知道……孩子的事。對不起。霜晚,是我不好……”
書信被截,竟是這樣嗎?
她只是哭,但終於還是將手伸向了他背後,也抱緊了他。
這樣算是和好了嗎?
又過了好一會兒,霜晚終於平靜了些,緊抱著他的雙手卻仍未放開,倒讓他覺得受寵若驚了。
“你怎麼知道我在西皊的?”
“四叔公告訴我的。”
霜晚蹙眉,四叔公這叛徒,她明明百般交代他不要透露她的行蹤的。
“四叔公說怕挨你罵,會有好長時間都不敢找你了,讓你也別找他,反正有人會照顧你,不需要他這老頭子插手。”他眼眸含笑,回憶著四叔公的話,分明就是將霜晚託付給他的意思。
這四叔公都胡說了些什麼啊!
她猛地想到:“那你早就知道我易容了?”
“是。”
“你早就知道夏冬是我?”
“……是,也不是。”
什麼意思嘛,她一眨不眨地看著他,等著答案。卻不知這樣專注的目光似極勾引,太容易讓飽嘗相思之苦的男人潰不成軍。
對著夏冬的臉時還能把持,可是現在的霜晚並未易容。
他的眸光暗沉如海,“四叔公沒有告訴我夏冬是你,是你來幫我量身的時候我才發現的。”
幫他量身……那不就是一開始就知道了?霜晚有些失笑,枉費她辛苦在他眼前扮演夏冬,原來他一直知道。難怪他對待夏冬會這麼親暱,她還因此吃味呢,真不值。
“你是怎麼發現的?”明明樣子,聲音都不一樣。
只見他曖昧的視線又纏上來:“心愛的人就在眼前,她的習慣她的眼神她的觸感……霜晚,我熟悉你的一切,你以爲,我會認不出你嗎?”
太露骨的表白,雖不辯真假,心跳卻漸漸失了序。
“霜晚,回到我身邊,好不好?”
他向她伸出手,堅毅的眼神,輕易攻破她的心防。
願意嗎?爹失蹤了,她已無親無故,跟著他,以後他便是她唯一的依靠。
願意嗎?讓心僅繫於他,即使將來他一旦放手,她將一蹶不振。
願意嗎?放縱自己深愛他?
霜晚緩緩閉上眼,然後咬破了食指。
“你我滴血爲誓,從此生死與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