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魅, 明魅,快醒醒!”
霜晚被尖叫聲驚醒,此時明魅睡在簡陋的木牀上, 身體因恐懼而發著抖, 頭上也冒了許多汗, 可就是怎麼叫都醒不過來。
有一老婦人端了一碗熱薑茶進來, 道:“喂她喝了吧, 壓壓驚。”
“對不起大娘,吵醒你了。”霜晚歉然道。
大娘搖搖頭,看看明魅的肚子, 露出關心的神色:“做孃的情緒這樣不安定,對孩子影響不好呀。”
她們逃出樂郡後就在鄰鎮的一個農戶家住了下來。這家人只有一對老夫婦在, 三個兒子都因爲戰爭沒了, 可兩個老人家還是極爲樂觀, 心腸也很好,聽說她們無處落腳, 便好心收留。
已經五天了,並沒有官兵搜到這裡來。總呆在同一個地方並不安全,霜晚原打算等明魅身體再好一點就搬離此處的,可她夜夜噩夢纏身,情緒極爲不穩。霜晚不敢貿然帶她奔波, 只好暫時留下。
“大娘, 你去睡吧, 我會照顧好姐姐的。”明魅總算平靜了些, 她便讓老婦回房, 然後握著明魅的手,也一同睡下。
後來霜晚難得一覺睡得很沉, 第二天被食物的香味薰醒了。明魅早已起了身。靠坐在牀上不知在想些什麼。
大娘在外頭扯著嗓門喊:“妹子!快出來吃兔子肉了!”
貧窮的農戶吃不起葷食,她們連日來吃得極素,此時被肉香一薰,不禁都饞了。霜晚扶著明魅出去,大娘已經盛好了兩碗兔肉湯放在木桌上。
“老頭子今天上山打的,正好給妹子補補身。”大娘熱情道。
老伯伯不好意思地抓了抓頭:“鄉下地方沒什麼東西招待,一直過意不去。打到了一隻野兔就趕緊抓回來讓老婆子給你們燉個湯喝,別嫌棄啊。”
兩人不禁十分感動,明明是她們來叨擾的,老人家卻還擔心招呼不周。
“謝謝大爺,這湯太香了,我和姐姐可要慢慢喝。”霜晚知道這時候客氣反而會讓老人家不高興,便甜笑著拉明魅坐下喝湯,又道:“大爺大娘也快一起喝吧,我和姐姐吃不了這麼多的。“
“好好。“兩個老人見她們吃得香,果然十分高興。
霜晚拿出身上剩下的所有銀兩,遞給大娘。
“妹子,你這是……?”
“大娘,用這些銀兩買吃的吧。大爺,您年紀大,上山打獵挺危險的,以後別去了。”
明魅在桌下緊了緊她的手,似乎想要攔阻,霜晚卻仍是道:“最近幾日若是有人問起是不是見過我們,你們就說見過,往東邊走了。”
銀兩數目並不多,但足夠讓大爺和大娘好好生活幾年的。大娘擺手道:“我們不能要你的東西,我們收留你們可不是爲了錢。”
霜晚笑道:“我知道,就先放在大娘您這裡保管吧。多買些好吃的,大娘手藝好,也讓姐姐享享口福。”
見她堅持,大娘只好收下。
喝完野兔湯人也精神了不少,明魅扯著她進屋,皺眉道:“白駿的銀兩上有官府的記號,花出去馬上官兵就追來了。”
“放心,這裡只有兩個老人家,官兵不會爲難他們的。”
“誰跟你說他們?白駿會找到我們的!”
霜晚倒是氣定心閒:“所以我們現在就要走。”
見明魅不滿,她解釋道:“我們本來就不該在這裡呆這麼久,白駿遲早要搜過來的。反正那些銀兩我們不能用,還不如都給大爺大娘。”
明魅並非不講理的人,聽完解釋也就同意了。
趁兩個老人都去了集市,她們又往附近的村落逃去。這一回不似那天深夜,關口把守極爲嚴苛。霜晚和明魅雖然已經喬裝打扮,但還是不敢冒險闖關。
“走這邊。”霜晚正想著法子,明魅卻拉著她上了另一條路。
前方只有一片荒草地,而且與關口在不同道上。
“這邊有出口?”
明魅淡道:“嗯,我來過。”
枯黃的野草比成人的身高還要高出許多,深陷於其中,霜晚很快就分不清方向,只能跟著明魅走。從農戶家帶出了一些乾糧,足夠她們吃上三天。霜晚並不擔心糧食問題,卻十分擔心明魅的身體狀況。
晌午過後,太陽直射下來。冬日的陽光很暖,但曬久了也容易讓人發暈。明魅的臉色不大好,手也漸漸冰涼下來。霜晚見狀忙道:“我們休息一會兒吧。”
明魅實在是不舒服,便也同意了。她枕著霜晚的腿躺好,突然道:“第一次見到白駿的時候,他的戰馬從我身邊疾馳而過。我一擡頭,就見他提了大刀。身邊一個東嶽兵的頭顱被他砍下,鮮血濺了我滿頭滿臉。”
這還是明魅第一次提起白駿,霜晚聽著,問:“是年初的時候?”
“對,就是皇宮被西皊攻佔後不久,我和玲瓏錦繡從皇宮趕回陽州給王爺報信,隨後我女扮男裝混入軍中。那時候北庭已經幾乎戰敗,大軍都撤得差不多了,但是白駿卻還堅持在前線。我們那一隊兵馬接到消息,聽說有北庭的殘黨在夷山附近逃竄,便前去埋伏。可萬萬沒想到遇上的是白駿,我們中了計,反而遭到夾擊。白駿下了格殺令,我們全軍奮戰到最後一刻,然而除了我以外……將近一千人,都犧牲了。”她頓了頓,“當時我傷了白駿,本以爲也活不了,誰知他看出了我是女子,竟然留下了我的命。”
“那之後,白駿將我留在身邊日夜折磨,把我所有的尊嚴都踩在腳底。那時候的我萬念俱灰,但終於還是逮到機會逃了出去。然而當我回到王府時,卻聽說夜魈已死。”明魅撫摸著肚子,卻話鋒一轉:“你說,這孩子會不會是夜魈的轉世?”
霜晚還是第一次見明魅笑得這樣溫柔,她忍著心痛,也道:“我覺得也是呢。夜魈定放心不下你一個人,總會在最近的地方守著你的。”
“嗯,他雖然總愛跟我吵架,可勉強還算是個好哥哥。”明魅淺淺笑著,似乎是累極,不久就睡著了。
到了傍晚兩人才重新動身,聽明魅說她從白駿那裡逃出來時走的就是這條道。這麼長時間了,虧她還能記得清路線。
太陽已經西沉,野草被夜風吹得歪歪斜斜,紮在身上又刺又癢。晚上沒了太陽光照射,空氣變得陰冷下來。夜風帶來不詳的預感,霜晚開始覺得不對勁。
月亮出來了,卻看不見一顆星子。
明魅的手仍舊是冰涼的,脈象也不太尋常,霜晚拉了拉她的衣袖,道:“不如今晚還是原地歇下吧,天亮了再走。”
“不行,走得越遠才越安全。下午已經浪費了不少時間,不能耽擱了。”
“可是你……”
“不要緊,我的身體我最清楚。”
明魅太愛逞強,霜晚微皺眉頭,正要強硬地讓她停下。
不詳的夜風在空氣中流竄,野草左右搖擺,彷彿暗流涌動。從茂盛的野草堆中突然冒出來幾個人,炫金鎧甲,是北庭的士兵。明魅立即警惕地原地不動,習慣地將霜晚護在身後。霜晚心裡咯噔一下,然後在野草堆的縫隙中,看到了白駿。
他靜立於她們前方不足百米處,冷冰冰的殺氣叫人動彈不得。劍在空中閃過圓弧形的一道白光,前方的野草瞬間被削落了一大片。沒有了野草的阻礙,正面交鋒對她們更加不利。
霜晚和明魅迅速地後退著,然而她們很快就被包圍起來。
“同一個地方,你以爲我能讓你逃出去兩次?”彷彿來自煉獄的冰冷聲音鑽入聽者的骨髓,讓人止不住發顫。明魅蒼白了臉色,但仍是掏出了短刀準備迎敵。
“別反抗,打不過的。”霜晚擔心她挺著肚子還去跟白駿拼命,不禁出聲勸阻。
白駿哼了一聲:“果然會審時度勢,你不是明魅的侍女對吧?”他突然笑了笑,“我聽說顧無極從東嶽皇都娶了個女人回來,就是你?”
恐怕這幾日白駿已經查透了她的身份,霜晚仍然保持著三分鎮定:“是我。”
“我在顧無極手上吃虧過無數次,這次終於被我逮著了他的弱點,你說我該怎麼做呢?”
他步步緊逼,明魅喊道:“白駿,你別過來!”
白駿置若罔聞。
明魅拿著短刀,突然逆轉刀刃指向自己的腹部:“你再過來,我就殺了你的孩子!”
他的眼神暗沉,看不出喜怒,只是漠然道:“那也是你的孩子。”
明魅冷笑:“別以爲我不敢!我早就想死了,要再逼我跟你這禽獸在一起,讓這孩子認賊作父,倒不如現在就一刀了斷了他!”
白駿應該早已發現了明魅手腕上的傷,也知道以她的性格還真的能狠得下心。
兩人就這麼對峙著,突然白駿使了個眼色,霜晚便被身後的一人拉了過去。
刀鋒與霜晚脖頸上的肌膚相貼,那人緊緊抱著她,讓她無法動彈。
“你試試,敢再反抗,我就殺了她!”
趁明魅一晃神間,白駿已將她手上的刀奪下。明魅氣得全身發抖,怒道:“白駿,你卑鄙無恥!”
“哼!你又不是第一天認識我!”白駿隨意將短刀丟在地上,明魅沒了武器,整個人被他控制。他語氣森冷:“好好跟我回去生孩子,在我沒玩膩以前,你哪裡都別想跑。”
“無恥小人!你放開我!”
白駿卻是回頭看著霜晚,突然笑得古怪。
明魅發現他的神情不對勁,緊張地追問:“你想幹什麼?”
他並不回答明魅,笑容陰冷殘酷:“兄弟們,很久沒碰過女人了吧?”
明魅和霜晚都是一顫。
埋伏在草堆中約有十餘人,這些身材魁梧的漢子聽到白駿這麼說,都開始不懷好意地打量起了霜晚。
明魅開始激烈地反抗起來,嘴裡喊道:“不要,你放了她!我跟你之間的事跟她無關!”她徒勞地掙扎著,然而白駿只顧抱著她離開,然後冷冷地道:“那個女人,隨便你們怎麼處置。”
“不要!白駿,你這畜生!你禽獸不如!”明魅開始大罵,見他仍是不理睬,又軟下語氣哀求:“我跟你回去,我把孩子生下來,我求求你放了她!”
白駿根本就無視於她的掙扎,強行拖抱著她走。
月色慘淡,深黯的夜空沉寂著,唯有寒風依然在吹。
霜晚慘白了臉色,看著他們走近。身後的人依舊抱著她,雙手雙腳都被制住,連些微的反抗也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