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喜歡上她了。
他的聲音那麼輕佻,語氣始終是亦真亦假的,眼睛裡看不出任何認(rèn)真的情緒。霜晚睜著一雙大眼,瞪著他,滿是懷疑。
她剛在這個下午,見識到他說謊的功力。
霜晚試圖從那雙總是暗含著冷光的眼眸中看出深意,他卻笑著打斷她:“別用你那雙漂亮的眼睛看我,我會想吻你。”
她立即別開了眼去,可他的脣依然是靠了過來,而她竟也忘記了閃躲。
那涼薄的脣就要碰上櫻色的脣瓣,還未來得及得逞,突兀地,在這般深夜,又是一陣敲門聲。
霜晚纔回過神來,猛地推開他,而後站起,輕喘不已。
他倒沒有被打擾的惱怒,而是有趣地看向門外。這麼晚了,會是誰?
敲門的人比顧無極有禮貌,敲了半天不見動靜也未闖進(jìn),而是詢問:“霜兒姑娘,你睡了嗎?”
霜晚狐疑地盯著門外,知道不妥。侯見笙三更半夜的,來找她這個啞巴姑娘做什麼?
“去開門。”顧無極刻意放輕了聲音,不讓外頭的人察覺。
她想了想,反正顧無極也在,侯見笙總不可能當(dāng)著他的面對她怎麼樣吧?她走到門邊,輕輕開了門。
侯見笙面帶潮紅,滿身酒氣。不止如此,他還拿著一壺酒,一見門開,便強行越過她,進(jìn)到房間裡。霜晚不知他打什麼主意,回頭一看,牀上的簾子被人放下,不見顧無極的蹤影。
他倒好了,讓她一個人面對侯見笙,自己就躲在一邊看好戲!
“霜兒姑娘正打算就寢了?”看著美人,侯見笙一臉高興。
霜晚不說話,只是冷冷地點頭。面對侯見笙,她寧願專心扮演一個不說話的啞巴。
“來,陪我喝兩杯再睡!”他硬要她在桌旁坐下,還拿來酒杯。
她不贊同地皺著眉,很快便察覺這種酒香,屬於一種名叫紅顏醉的烈酒。這種酒後勁極強,不勝酒力的人只要一杯就倒。
空杯很快就被斟滿,她看一眼牀的方向,簾子一動不動,顧無極似乎不打算阻止,
霜晚走了過去,拿起被斟滿的酒杯。
侯見笙用一種不懷好意的笑容盯著她看,率先喝完了屬於他自己的那杯,見她遲遲不動,便又勸道:“霜兒姑娘,喝一口看看。”
她的眼一眨不眨地,一口作氣地灌下滿滿的一杯酒。這種喝法,若不是一個喝慣了酒的酒鬼,就是一個沒喝過酒的新手。侯見笙心懷鬼胎,又怕一杯不夠,再倒一杯。
霜晚優(yōu)雅地以衣袖擦拭脣角,侯見笙不由分說地,從她手中就要搶過杯子,順便,在她滑膩的手上摸一把。但還未嘗到那皮膚的細(xì)嫩滑膩感,虎口卻突然一痛,連杯子都握不住,掉了下去。
杯子碎了一地,侯見笙微微驚訝,怎麼方纔似乎是有什麼東西打著了他的手?他已有醉意,看一眼房間內(nèi),分明只有他和霜兒姑娘兩個人。
他笑道:“沒關(guān)係,我們換個杯子。”
霜晚竟也不拒絕,接過,又是一飲而盡。
不愧爲(wèi)有名的烈酒紅顏醉,喉嚨已是火辣辣的,但這種酒也夠香夠醇。她的酒量奇好,侯見笙已經(jīng)喝得醉醺醺的了,但還是看不到她有一絲醉意。壺中美酒就要見底,這已是最後一杯,霜晚這回倒是一口一口慢慢地品嚐了。
侯見笙醉眼朦朧,著迷似的望著她。細(xì)看她緩慢地將酒杯湊近脣邊,一點一點地,美酒自溼潤的紅脣流入口中。他吞了吞唾沫,理智已經(jīng)不清醒。他放任本能站了起來,用盡全力想擁住霜晚,可惜終是不敵酒力,身軀重重地摔到地上。醉倒了。
霜晚仍慢慢地品嚐著美酒,房間裡傳來顧無極近乎邪惡的笑聲。
他不知何時走到霜晚身邊,看她喝酒的模樣。
她的臉頰雖有著淡淡的紅暈,可是目光清明,幾乎一壺紅顏醉都喝了下去,竟不見一點醉意。
“不會喝酒,嗯?”他暗諷她在山洞內(nèi)對他說的話,對這個女人的興趣更濃。
不理他的嘲諷,霜晚只是指了指倒在地上的侯見笙,“現(xiàn)在怎麼辦?”
“隨他,明早自然會醒。”
霜晚皺著眉,“看著他,我可睡不著。”萬一他夜半醒來,她不就要吃虧了?
“誰讓你睡這裡了?”顧無極好笑地看著她。
霜晚一下了然,原來一開始他就不打算讓她有機會一個人。她明白得快,顧無極的動作卻更快,竟將她打橫抱起,帶離房間。霜晚輕呼一聲,看到他放肆張狂的笑臉,似乎得意於她一瞬的失措。
這時候若去驚動侯府的人,纔不知會惹上什麼麻煩。霜晚安靜下來,發(fā)現(xiàn)在她心裡,清醒的顧無極竟比昏迷的侯見笙要安全。
“睡吧。”他用著以他的性格來說,稍嫌輕柔的動作,將她安置好。
霜晚被他擁緊,腰間纏上了他的手臂,滿滿被他的氣息包圍。這明明是對她而言太過陌生的男人,她卻躺在他的懷裡,莫名地覺得安全。
第二夜,霜晚突然意識到,她對他的戒心,正被他一點一點地蠶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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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遲又哭了。
暮遲總是輕易將自己的喜怒哀樂表現(xiàn)在臉上,快樂的時候?qū)⑾矏偟男θ蒿w揚,耀眼得如同天上的太陽,悲傷的時候讓痛苦的眼淚肆虐,連雲(yún)朵也忍不住陪她哭泣。暮遲是這樣一個活潑可愛的女孩,和她一點都不同。
暮遲是受著所有人喜愛的女孩,不像寡言的她,一點都不受人疼寵。
她很羨慕暮遲,但沒有嫉妒,因爲(wèi)她是她所愛的,唯一的姐姐。
然而終於有一天,在父親的書房,她看見父親高舉著鞭子,臉上寫著連最勇猛的士兵都要害怕的可怕怒氣,而父親的身前,跪著瑟瑟發(fā)抖的暮遲。
她不知道發(fā)生了什麼事,腦海裡只清楚現(xiàn)在所見的情形,父親想要打死暮遲!
她拼命將暮遲從父親的鞭下救出,但是從那以後,父親看著暮遲的眼神裡,不再有疼愛,只有恨意以及厭惡。
也是從那以後,她發(fā)誓要保護(hù)暮遲,她唯一的姐姐。
在光與影之間,空間漸漸變得空白,她看見暮遲的背影,離她越來越遠(yuǎn)。彷彿再也觸摸不到了那般,不管她怎麼叫喊,暮遲卻沒有回頭……
她驚起一身冷汗,也吵醒了顧無極。
霜晚感覺到環(huán)在她腰間的雙手,想起無數(shù)個孤單的夜晚,即使是最小的時候,她也沒有與人同眠的記憶!她掙出他的懷抱,驀地後退,看著他的神情萬般陌生。
“怎麼了?”
她的眼裡有著驚惶,原來她不是天生冷漠。顧無極對她此時陌生的眼神感到不悅,微微瞇起眼。
霜晚一下清醒,才發(fā)覺自己只是做了噩夢。
門外有著動靜,之後是猛烈的敲門聲,“古公子!古公子!”
竟是丫鬟小翠的聲音,霜晚聽到顧無極不緊不慢地道:“進(jìn)來。”
她馬上從牀上站起,不小心瞄到他慵懶的笑容,似乎她現(xiàn)在的行爲(wèi)有多可笑。
小翠慌忙推門進(jìn)來,看到了她,竟是鬆了口氣地道:“太好了,原來霜兒姑娘在這裡。大人,霜兒姑娘沒事。”
大清早的,竟然連候應(yīng)劫也來這裡湊了熱鬧。
他看到了霜晚,神色一時癡迷,然後才道:“霜兒姑娘沒事就好。”
“怎麼回事?”顧無極懶懶地問著,彷彿還未完全清醒。他側(cè)躺在牀上,衣襟半開,看得一旁的丫鬟們滿臉紅通通的。
“方纔我打了盆水要給霜兒姑娘梳洗,誰知看到少爺在姑娘房內(nèi),又不見姑娘蹤影,一時驚慌……”
這丫鬟會如此大驚小怪恐怕是因爲(wèi)之前已有先例,可候應(yīng)劫這般緊張就耐人尋味了,敢情他是怕兒子先於他下手?
顧無極又淺笑出嘲諷的角度,道:“昨夜,侯公子邀霜兒喝酒,不料自己先醉倒,霜兒便只好來我這個兄長這裡了。”
候應(yīng)劫看一眼還醉得糊里糊塗的兒子,搖頭道:“實在太沒規(guī)矩!我這兒子失禮之處還請兩位多多包涵。”
“沒有關(guān)係。”
“聽說霜兒姑娘需要求醫(yī),我已請了大夫,等用完早膳後就該來了。”
“我替霜兒謝謝侯大人。”顧無極也不站起來,態(tài)度狂傲得彷彿候應(yīng)劫在他面前也不過一介平民。倒是霜晚點頭致謝,以示禮貌。
早膳後,大夫早已在大廳等候,霜晚坐下,心知自己無病無痛,但還是陪著演戲。
倒是可憐了這大夫,察她面容,又觀她脈象,然而一炷香時間過去,都沒有看出她哪兒有毛病。
“姑娘的嗓子沒有問題,應(yīng)該能發(fā)聲纔對啊。”大夫喃道。
“那就是能治不能治?”候應(yīng)劫問。
“這……聽公子說,姑娘是因爲(wèi)受了驚嚇纔不能出聲,我想若是受了別的刺激,說不定就能說話了。”
大夫才這麼一說,顧無極便惡意地,故意碰倒了一杯茶,熱燙的茶水正好灑在霜晚身上。
霜晚倒也沉得住氣,這樣也沒表現(xiàn)出半點意外,若是別的人,恐怕已經(jīng)“呀”一聲發(fā)出驚呼了。
她站起,茶水溼了她大半衣服,也幸好隔了衣服,她並沒感覺到茶水有多燙。她瞪了顧無極一眼,他正興味地笑。
“天哪,小翠,還不快給霜兒姑娘準(zhǔn)備一套替換的衣服!”候應(yīng)劫倒比霜晚還要緊張了,著急地喚來小翠。
“是!是!”小翠慌忙過來,“姑娘快跟我來。”
霜晚隨著小翠,到房裡換衣服。
“來,姑娘,這是我的衣服。我想姑娘大概不喜歡花俏,所以挑了最素淨(jìng)的,希望姑娘別介意。”純藍(lán)色的衣裙,上頭沒繡任何花樣,真的素淨(jìng)得很。但她仍是感激,對小翠笑了笑。
關(guān)上房門,將小翠給她的衣服放置屏風(fēng)上面,霜晚便動手脫下外衣。
這似乎是間書房,牆上還掛著各式各樣的刀具,顯然主人有賞刀的癖好。
突然,她聽到有聲音,回頭一看,候應(yīng)劫居然就站在她背後!
她後退幾步,候應(yīng)劫竟又步步逼近,問:“霜兒姑娘,怎麼不繼續(xù)換衣服了?”
幸而她還穿著中衣,雖早已察覺侯氏父子的企圖,但怎麼也沒想到他的行爲(wèi)如此放肆。
她的雙眸已有憤怒,也不再扮演啞巴,沉聲說道:“侯大人,請自重。”
“你能說話?”候應(yīng)劫有些驚訝,但馬上又被驚豔。沒想到美人不但樣貌美麗,連聲音也這般吸引人。低低柔柔的,馬上就酥了他的骨。
“侯大人,家父曾經(jīng)在我面前對你極爲(wèi)佳賞,但現(xiàn)在的你不僅有愧家父的期望,還相當(dāng)有失官員身份!”
這話倒是讓候應(yīng)劫不解了,他盯著這張清麗卻能顛倒衆(zhòng)生的容顏片刻,終於認(rèn)出了她的身份!但那時的她不過是個青澀女童,引不起他半分興趣,也難怪他沒有認(rèn)出來。
“你是林將軍的女兒?”
“侯大人終於有印象了?”霜晚看他此時的模樣,突然想學(xué)顧無極那樣,嘲諷地笑。
“林將軍的女兒怎會在此?”他想到了什麼,哈哈大笑,“還跟著個身份不明的男人一起,倒是耐人尋味啊。林將軍膝下無兒,你又哪來的兄長?”
“那人是……”沒等她說完,候應(yīng)劫蒼老的身體卻撲了過去。
霜晚躲開,喝道:“侯大人!”
管她是什麼西南將軍的女兒,只要將這般美麗的女人藏起,她就是他的第九任小妾!
霜晚已閃至牆角,無路可退。看著候應(yīng)劫那滿頭的白髮,臉上的斑點,她全身不舒服。雙手觸到牆壁,霜晚不動聲色地把一把小巧的匕首帶入袖中。
候應(yīng)劫將她堵在牆邊,看著她行動受限,他淫
笑著:“小美人兒,來,親一口。”
但霜晚也不是那麼好欺負(fù)的,她突然蹲下,讓候應(yīng)劫撲了個空。候應(yīng)劫有些惱羞成怒,伸手就要抓她起來,但手被人拉住。
回頭,是那個笑容輕狂的男子。
“侯大人,你這麼欺負(fù)我妹子,我可是會生氣的。”
候應(yīng)劫想要收回手,不料竟愣是不能動彈分毫。而抓著他的手的男子,神色如常,不像使了多大力氣。他覺得羞辱,想起了什麼,又道:“妹子?你們根本就不是兄妹!”
這樣在一起的男女,又向外人隱瞞關(guān)係,怕是私奔出走的吧?
“那又怎樣?”謊言被拆穿,但顧無極不痛不癢。他在候應(yīng)劫的手上稍微施力,候應(yīng)劫的臉立馬扭曲。
“我、我、我給你一百兩銀子,你把她賣給我!”
“侯大人,你身爲(wèi)父母官,也幹買賣人口的勾當(dāng)?”他噙著笑看著候應(yīng)劫,那渾然天成的王者氣勢有著懾人的威嚴(yán),讓候應(yīng)劫腳下一軟。
顧無極看了霜晚一眼,見她並沒怎麼受傷害。只是那雙黑白分明的眸子又變得空洞,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他劍眉一挑,對候應(yīng)劫說:“侯大人,一百兩太少了,你看來也腰纏萬貫,至少也得給我一千兩……”他的目光流轉(zhuǎn),然後輕道,“黃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