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蕓回到家,張慧娟還在看書學習。
“這麼晚纔回來,還有電車嗎?”張慧娟問。
“小杉送我回來的。”
“你又和小杉出去了?”
“怎麼啦?不行嗎?”
“行,就是別被人賣了。”
“放心吧,小杉不是那種人。”
“是嗎?不是最好,都幾點了,趕緊睡吧。”
“你先睡,我先洗個澡。”
“對了小蕓,我表姐來電話說讓咱倆這週末去她家。”
“我沒時間。”
“將近一年沒去了吧?表姐說快過年了,讓咱倆去一趟,我看還是去吧。”
“看情況吧。”
“看什麼情況?要去就趕緊通知人家。”張慧娟有點急了。
“好吧、好吧,那就去吧,就是太遠了。”小蕓嘟囔說。
“遠什麼?一年去一次還多啊?”
週六一大早,張慧娟和小蕓出發了。表姐家住在崎玉縣東松山市,說遠也不算太遠。張慧娟的表姐是小蕓的表姑,但張慧娟和小蕓沒有血緣關係,都是繞來繞去的親戚。表姐三十多歲了,在國內有過一段婚姻,離婚後,表姐通過婚姻中介認識了日本表姐夫,屬於跨國婚姻。表姐夫比表姐大十多歲,沒結過婚,還是公,務員,表姐當時很猶豫,畢竟是嫁到外國,架不住親戚朋友反覆勸說,有的說日本富裕、生活條件好,有的說三十多歲離婚、沒工作的女人,人家能看上你就不錯了。說到了解,雙方只在婚介所見過一面,在翻譯的幫助下說了幾句話。
東松山市比不得東京,沒有那麼多的高樓大廈,也沒有那麼多的人。小城市有小城市的好處,陽光下的東松山市乾淨整潔,一年一度的徒步大會在日本十分有名。藍色公共汽車沿著“市野川”向北行進,“市野川”流過市中心,河兩岸是收割過的稻田,一堆堆金黃色的稻桿還立在田裡,河岸高高的芒草隨風搖動。銀色芒草是日本特有的一種草,說是草,長得像樹一樣高,高的能長到三、四米,細細的枝幹上頂著一個毛茸茸的銀頭。張慧娟和小蕓在八幡神社附近下了車。
“小蕓,是前面那趟街嗎?我怎麼有點兒記不清了吶?”張慧娟問。
“哪是啊?還早著吶,你也太不記道了。”
“是,我是不記道。”
“跟我走吧。”
張慧娟拎著袋子跟在小蕓身後,裡面裝著她倆買的禮物。
“到了,前面院子就是。”
表姐家是一幢獨門獨院的二層小樓,門牌上寫著“織田”二字。表姐夫的父母都不在了,這是表姐夫繼承下來的房產。表姐家房子不大,院子也很小,不過這已經是很多東京人奮鬥一輩子的目標了。
“表姑,我們來了。”小蕓對著門上的對講機高聲喊道。
“你們來了?路上順利吧?”表姐迎了出來。
“還行,挺順利的,車上人不多。”
表姐一點兒不像快四十歲的女人,細高挑兒的個頭,長相很標緻,可能是沒有生過孩子的緣故,身材保持得很好。
“姐夫在家嗎?”張慧娟問。
“他剛出去,一會兒就回來。”
“表姑,你家的貓吶?”小蕓問。
“都在屋裡吶,你姑父的命子,這不,春天又下了幾隻。”
別人家養狗,表姐家養貓,不是表姐養,這些貓都是表姐夫的寵物,表姐嫁過來之前就養了好多,現在隊伍不斷壯大,一共得有十幾只。
“你倆是喝茶還是喝飲料?”表姐問。
“喝啥都行,別忙了表姐,我們也不是外人,快坐下嘮會兒嗑吧。”張慧娟說。
“是呀!表姑,我們不渴。”小蕓說。
“那吃點兒水果吧?”
表姐穿著薄棉家居服,頭髮挽在腦後,腰裡繫著圍裙,看來是剛從廚房裡出來。
“小蕓,你穿得那麼少,不冷嗎?”表姐問。
“習慣了,不冷。”小蕓回答。
“還是多穿點兒,別感冒了。”
“沒事兒,我年輕,火力大。”
小蕓今天沒穿裙子,她上身穿件開領很深的薄面外套,下身淺色緊身褲,脖子上圍著又輕又軟毛絨絨的白圍脖。
“慧娟,你怎麼樣?你還在打工嗎?”表姐問。
“是啊,不打工怎麼辦?”
“小蕓吶?”
“我也打工。”
“今天做點兒好吃的,給你倆好好補補!這離得也遠,我也照顧不上。”
“看你說的表姐,我們都這麼大人了,自己能照顧自己。”張慧娟說。
“再大也是孩子,又是女孩子。”
“放心吧表姐!你看我倆這胳膊腿兒,不都挺好的嗎?”
小蕓抱起一隻小貓,用手摸著毛兒,扳過貓腦袋,眼對眼地看著。
“慧娟,你看這隻貓多好看!兩隻眼睛還不一樣顏色。”通體黑色的波斯貓,一隻眼睛綠,一隻眼睛黃。
“表姐,你家貓都吃啥呀?喂得這麼胖。”
“都是你姐夫喂的,全吃美國進口貓糧。”
“一隻、兩隻、三隻、四隻——這也太多了,數都數不過來,姐夫養這麼多貓幹嘛?”
“咳!別提了,爲了這些貓,我沒少和你姐夫打架,可他從小就養,沒有辦法。”
“養這麼多貓,姑夫就不能幹點別的?”小蕓說。
“他呀!不抽菸不喝酒,就養貓,養就養吧,沒想到一養養這麼多。”
“你結婚前不知道吧?”
“那上哪兒知道啊?不知道的還多著吶。”
“姑父還有啥怪癖嗎?”小蕓接著問。
“小蕓,看你說的,姐夫是公務員,能有啥怪癖?”張慧娟說。
“你倆先坐著,我去準備飯了。”
“我倆幫你準備吧?”
“不用,你們誰都別動,今天讓你倆好好休息一下。”
“那好吧,我們負責收拾。”
別看表姐家貓多,屋子收拾得挺乾淨。客廳牆上掛著表姐和表姐夫的結婚照,照片上表姐穿著白色婚紗,笑容有一些僵硬,表姐夫壓根兒就沒笑,鏡片後的眼睛似睜非睜,長相也十分顯老。通過中介介紹的跨國婚姻完全是一場賭博。
表姐家的廚房在客廳後面,開放式廚房不是很大,靠牆一側是一排櫥櫃,櫥櫃旁邊是冰箱,各種各樣的鍋掛了滿牆,不知道爲什麼,日本人廚藝一般,廚具可不少,當然表姐是中國人。
“表姐,我幫你做點兒什麼吧?”張慧娟走進廚房。
“不用、不用,你和小蕓看電視吧!”
“表姐,別做太多了,吃不了浪費。”
“好,不多做,你去客廳裡坐著吧!”
過了一會兒,表姐把飯做好了,這時候門鈴響了,表姐夫從外面回來了。
“表姐夫真有口福,飯剛剛做好。”張慧娟用日語說。
“是嗎?辛苦你們了,路上順利吧?”表姐夫說。
“順利。”
“你去哪兒了?我正要給你掛電話吶。”表姐說。
“我去買點兒貓糧。”
“家裡不是還有不少嗎?怎麼又去買了?”
“也沒啥事兒,順便就買了。”
“快吃飯吧。”
表姐夫五十歲左右,身材不高,長相瘦小枯乾,乾瘦的臉上架一副近視眼鏡,他不喝酒,也不怎麼說話,嘴角沾上一點菜汁就趕緊用餐巾紙擦掉。表姐做了滿滿一桌子菜,有魚香肉絲、炸茄盒、紅燒排骨、百合炒蝦仁等等都是純正的東北菜。
“姑父,你家的貓又生小孩了?”小蕓問。
日語中叔叔、大爺、舅舅、姑父都是同一個詞,不像中文分得那麼細。表姐曾經向表姐夫介紹過張慧娟、小蕓和她的親戚關係,介紹半天表姐夫也沒聽明白。
“是,春天又生了五隻小貓。”一提到貓,表姐夫頓時來了精神。
“你看這些貓多可愛啊!我們吃飯,它們也不要吃的,只是仰頭看著,真是訓練有素哇!”小蕓又說。
餐桌旁邊圍了一羣小貓,都靜靜地望著,沒有打鬧,也沒有往上跳的,幾隻大貓趴在客廳沙發上打盹,看都不往這邊看一眼。
“是嗎?”聽到小蕓誇自己的貓,表姐夫臉上樂得開了花。
“這還實行計劃生育了吶!要不然不知得生多少。”表姐說。
“表姐,你們什麼時候要孩子啊?”張慧娟問。
“要孩子?那得問你姐夫。”
“問我姐夫?”
“問你吶,慧娟問你什麼時候要孩子?”表姐對錶姐夫說。
“嘿嘿。”表姐夫像沒聽見一樣繼續悶頭兒吃著。
日本公,務員都像表姐夫這樣嗎?說到公務員,眼下公,務員是中國最熱門的職業,一個崗位上百人競爭,據說有一個城市的環衛處招收事業編制的糞便處理工,結果引來幾百名應屆大學生報名。日本學生畢業後以進入大公司、大銀行工作爲榮,沒人想當公,務員,日本公務員的收入和電車司機、保安差不多,年薪也就六、七百萬,大公司高級白領的年收入基本都在千萬以上。中國人爭當公務員的現象其實是不正常的。
吃完午飯,張慧娟要刷碗,表姐說啥也不讓。
“你倆好不容易來一趟,都別刷碗了,我晚上一起刷,走,咱仨上樓上坐一會兒。”表姐把張慧娟和小蕓帶上樓。
“小蕓,蓋上毛毯,別凍著,慧娟,你也蓋上。”
三人坐在客房榻榻米上聊天,小蕓坐了一會兒就躺下了。
“表姑,你家的貓不上樓嗎?”小蕓問。
“它們不敢上,上來我就打,都打出來了。”
“表姐,你平時除了做家務還幹什麼?”張慧娟問。
“啥也不幹,我跟你姐夫說安個衛星天線,我好看看國內臺,他說啥也不讓。”
“姐夫把錢看得那麼緊啊?工資交給你嗎?”
“不交,我花錢都是管他要。”
“這可不行,表姐,你必須掌握財權。”
“是啊!表姑,日本女人都掌握家庭財政大權,老公必須把工資卡交出來。”小蕓也說。
“就你姐夫那個哏樣,你說啥他也不聽啊!”
“不聽不行,表姑,不聽你就跟他打仗。”小蕓說。
“打仗?一打仗他就不回家了,不知道跑哪兒去了。”
“照你這麼說,他還軟硬不吃了吶?”張慧娟說。
“差不多吧,要不就是一連幾天不說話,我跟他可是夠夠兒的了。”
“表姑,你倆爲啥不要孩子?有孩子感情還能穩定點兒。”小蕓問。
“還要孩子?不瞞你們說,我們一年到頭兒也到不了幾回。”
“什麼?表姑,你們不過夫妻生活?”小蕓問。
“姑娘家的,就別問這些了。”
“他是不是外邊有人了?”張慧娟說。
“也沒發現啊?好像沒有,我也不能天天跟著他。”
“我就說日本人不可靠,怎麼樣?小蕓?”張慧娟一邊說一邊看了小蕓一眼。
“哪能都這樣?不過,像姑父這樣四十多歲才結婚的少。”小蕓說。
“當初也看不出來他這樣,都說日本好,唉,過一天算一天吧,我的事你倆知道就行了,別和家裡說,免得我孃家人知道,也幫不上忙,只能乾著急,我媽該擔心了。”
“表姑,你也算是有房有車,住著別墅,怎麼也比國內強,要是能有個孩子就好了。”小蕓說。
“誰說不是?你姑父他不想要啊?”
“表姑,你就不會動動腦筋?哪有貓不偷腥的?你引誘引誘他,要上他又能咋樣?”小蕓說。
“看你這丫頭說的,也不知道害臊。”
表姐一直把張慧娟和小蕓送到車站,目送她倆上了車這才往回走,以前家附近有個姓張的中國女人,也嫁了日本人,沒事還能到她家串串門,不久前她家搬走了,現在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了。表姐夫的親戚平時很少來往,表姐語言不通,又沒有個孩子,一天到晚活得沒滋沒味兒的。
晚上睡覺前洗完澡,表姐坐在梳妝檯前仔仔細細地畫妝,又往身上噴了點兒香水。表姐夫躺在被窩裡,不知道睡沒睡著,表姐鑽進被窩,躺了一會兒,把身子往男人邊上挪了挪,等了一會兒沒反應,表姐伸手去揭男人的被,沒成想表姐夫緊緊按住被角,頭都縮到棉被裡面去了。
“我是你老婆,不是你的傭人,要個孩子有什麼不好?”說完,表姐輕輕抽泣起來。
男人可以強迫女人,女人卻不能強迫男人,武則天是個例外,武則天的那些面首都是自願的,唐朝是中國古代最開明的朝代,女人不僅穿著大膽,還可以主動提出離婚。除了武則天,近代俄國女沙皇葉卡捷琳娜也是這樣,可惜表姐不是武則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