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六早晨,李夢華正在宿舍洗衣服,電話鈴聲響了,一看是王哥打來的。
“王哥啊?我今天沒事,上午行,不用你來接吧?那好,十點鐘見。”
王哥就是李夢華爸爸託付的人,他在東京一家大公司就職,平時偶爾通個電話,今天是想和李夢華談明年入學的事。
差十分鐘十點,李夢華乘電梯下樓,一樓大廳裡,王哥已經等在那裡了,他正在和一個人說話。
“你好王哥,早就到了嗎?”李夢華說。
“剛到不久,夢華,我介紹一下,這是小劉,也是從中國來的,他也住在這裡,以後有事儘管找他。”王哥說。
“你好,我叫劉玉海,住502房間,以前怎麼沒見過你啊?”劉玉海說。
“我不經常出門,我叫李夢華,我應該叫劉哥吧?”李夢華說。
“不用叫劉哥,叫我名字就行,你住幾樓?”劉玉海問。
“我住8樓,803。”李夢華說。
“小劉,以後夢華有事找你,你可不能推辭啊!”王哥說。
“放心吧王哥,遠親不如近鄰,何況還都是中國人。”劉玉海回答道。
出了宿舍,李夢華坐上王哥的車,王哥的車是一輛銀灰色新款凌志。
“夢華,你在這裡住著還行嗎?”王哥問。
“還行。”
“要是覺得不好,我再給你換個地方,千萬別客氣。”
“不用換了王哥,真挺好的。”
“對了,剛纔那個小劉,我們很熟,你有什麼急事,我一時趕不過來,只管找他。”
“謝謝王哥,我沒什麼事。”
“夢華,你中午想吃什麼?儘管說。”
“王哥,隨便吃點什麼就行了,別太破費了。”
“破費什麼?我平時工作忙,對你照顧也不周到,我想想,六本木王子飯店的意大利餐挺好的,你想吃嗎?”
“我吃什麼都行,意大利餐是不是很貴啊?”
“那你就別管了,你只管吃就行了。”王哥笑著說。
六本木有點像上海浦東新區,是外國人和比較富裕的日本人經常光顧的地方,和六本木相比,作爲副都的新宿就有些相形見絀了,造型精緻典雅的新興建築是六本木的標誌之一。建築設計可以體現一個國家的綜合實力,中國上海和深圳也是新建的高樓大廈林立,公理公道講,在綜合景觀、環境配套以及交通設施等方面,還不如東京一些新建築周全和完美,更不用說六本木的國立新美術館、森美術館和SUNTORY美術館組成的藝術金三角了,六本木的很多新建築都是集住宅、購物中心、餐飲、娛樂和文藝設施於一體。
“夢華,你來過六本木這邊兒嗎?”王哥問。
“沒來過,前面那座大樓是什麼?看上去真高啊!”
“是正在建的那座嗎?那是六本木新城,據說建成後是東京乃至全日本最高的大樓。”
“像大火箭一樣啊。”
“在日本蓋一座樓,造價得是中國的二十倍,你沒看框架都是厚厚的鋼板嗎?建設週期也長。”王哥說。
“那是爲了防震吧?”
“是啊!地基打在巖石層上,起碼得能抗九級以上地震。”
“王哥,你是哪年到日本的?”
“九一年,夢華,不怕你笑話,我們剛到日本那時候,看哪兒都好,看哪兒都新鮮,別說汽車了,連電梯都沒坐過,好像一下來到共產主義。那時候掙錢也容易,打一晚上工快趕上國內一個月的工資了,再累心裡也高興,現在不行了,中國發展太快了,夢華,你沒覺得日本有多好吧?”
“還行吧,也挺好的。”
“肯定沒有那種震撼的感覺,就像老農民進城一樣。”
“那沒有。”
“我們當年就有。”
王哥四十多歲,日本名牌大學上智大學博士畢業,他戴著近視鏡,身穿藍色暗條紋西服,行爲舉止有一種日本大公司職員特有的嚴謹和彬彬有禮,可能是在日本呆時間長了,王哥和李夢華說話時,經常會蹦出幾句日語,這裡也就不一一翻譯了。
和許多日本建築一樣,通體白色的王子飯店外表其貌不揚,內裝修和服務品質卻是一流,層層走廊環抱下的內部庭園尤其漂亮,園中央有一個碧藍的露天泳池,泳池旁還有衝浪池,幾個穿三點式泳衣的少女正坐在衝浪池裡,泳池周圍還有一圈綠樹和假山。
“好漂亮的酒店啊!泳池也不小。”李夢華說。
“喜歡嗎?我給你開間房,你在這裡住兩天?”王哥說。
“不用、不用,我只是說說。”
乘觀光梯來到三樓意大利餐廳,王哥和李夢華坐在鋪著雪白桌布的圓桌旁,服務員把餐巾展開鋪在李夢華的裙子上,李夢華的裙子是在新宿高島屋新買的。
“夢華,你來點菜,喜歡吃什麼點什麼。”王哥把菜譜遞給李夢華。
“還是王哥點吧,我也看不懂啊,這是意大利語吧?”
“那我來點吧,這是翻譯過來的意大利語,說實話我也看不大懂。”王哥一邊翻看菜譜一邊說。
鋪著淺色地毯的意大利餐廳寬敞明亮,透過高大的圓弧形落地窗,能看到酒店外面不遠處的一片銀杏樹林。
“這家意大利餐比較正宗,廚師都是意大利人。”王哥說。
“哦。”
“其實西餐的鼻祖是意大利餐,以前我也不知道。”
“是嗎?法國大餐不是更有名嗎?”
“法國大餐也是從意大利餐發展來的,叉子就是意大利人發明的,好像是在羅馬帝國時期,那時候法國人還只會用刀割肉吃。”
第一道菜是兩盤開胃小菜,鮮嫩的生菜、節瓜和小甜椒澆上地中海特級橄欖油,再拌上檸檬汁、鹽和胡椒粉;另一份是海螺片、燻肉塊和蘋果塊加上蛋黃醬、蔥末,再撒上鹽和胡椒粉。兩份小菜都放在精緻的細瓷鏤花碗裡。王哥沒點酒,他要了兩瓶依雲礦泉水,帶氣泡的礦泉水在歐洲很常見,在亞洲就很少了。
“夢華,我和東京醫科大學的崛江教授聯繫了,他看了你的簡歷和推薦信,基本同意你入學,大學院那邊也由他去辦。”
“王哥,真是太謝謝你了!”
“謝什麼?你看,又見外了不是?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再說我只是幫忙介紹,還是你自身條件好,教授才同意錄取,你在國內不就發表論文了嗎?”
“那算什麼,只是國內的小期刊,王哥,教授同意就可以了嗎?”
“嗯,日本大學教授權利很大,只要教授同意了,基本沒問題。”
第二道菜是意大利海鮮麪,粉紅色的哈蜊肉躺在白色俐殼裡,澆上番茄汁的蛤蜊面泛著亮光,麪條上還點綴一撮綠色的甘藍。
“在日本讀博士是對的,美國博士很難拿,我有個同學在美國,唸了七、八年好不容易拿下博士,你正常情況下,快的四年、慢的五年就能畢業,到時候,你可以留在日本,不願意留的話,再去美國讀博士後,讀博士後就容易多了。”王哥說。
“博士後?我可不敢想那麼遠。”
“一點兒問題都沒有,很多人就是走這條路,我當初差一點兒就去美國了,博士畢業後,教授幫我找的現在這家公司,就留下工作了。”王哥笑著說。
“王哥可是我學習的榜樣啊!那,王哥你加入日本國籍了嗎?”
“沒有,我拿的永住,沒入籍,搞不好哪天不幹了我也去美國。”
“爲什麼不幹了?”
“日本公司太累了。”
“王哥,我是不是得去見見崛江教授?”
“是得見,不過現在還不著急,等他那邊聯繫好了再說,你放心,絕對沒問題。”
“謝謝王哥,怎麼還有菜啊?我都快吃飽了。”
“慢慢吃,後面還有兩道吶!”
“是不是點太多了呀?又讓王哥破費了。”
“這算啥破費?不瞞你說我一個月工資七十多萬,天天吃也吃得起。”
第三道菜是烤鵪鶉,鵪鶉先用各種香料醃泡多時,大火燴一下再烤,烤到外焦裡嫩,吃的時候裹上蔬菜,沾上醬汁,十分鮮香爽口。
“夢華,你日語學得怎麼樣了?”王哥問。
“一般吧,多少有點進步。”
“上語言學校,主要是想讓你熟悉熟悉環境,順便學學日語。對了夢華,你最好別和語言學校的學生接觸,你和他們不一樣。”
“怎麼不一樣?”
“怎麼能一樣?語言學校的學生魚目混雜,整天在什麼餐館之類的地方打工,都是社會最底層,還是少接觸好。”
“哦。”
第四道菜是甜品,意式芝士餅和鬆脆奶油蛋糕。
“這頓飯真吃得太飽了。”李夢華說。
“好吃嗎?”
“挺好吃的,在國內吃必勝客就覺得好吃,必勝客跟這可沒法比。”
“夢華,哪天請你到我家,讓你嫂子給你做點兒吃的,你嫂子挺會做飯的。”
“我早就想去了,嫂子不忙嗎?”
“不忙,她現在不上班。”
“嫂子不上班呀?”
“上啥班?兩個孩子夠她照顧的了。”
“兩個孩子?男孩還是女孩?”
“一個男孩一個女孩,老大是男孩。”
“一男一女,那可真好。”
“好是好,你嫂子也是博士畢業,現在都成家庭婦女了,這不,她還想要老三吶!”王哥笑著說。
“還想要一個?”
“是啊!說是異國他鄉,怕兩個孩子孤單,我可不想要了,經濟上倒沒太大問題,就是太操心了。”
吃完飯,王哥要送李夢華回去,李夢華說她想逛逛街,沒讓王哥送。李夢華漫無目地地往前走,前面是一個街心廣場,廣場上種著高大的銀杏樹和楓樹,幾個小孩在塑膠場地上嬉戲玩耍。金黃色的銀杏葉隨風搖動,火紅的楓樹就像一團火焰,十月份的東京是一年中最好的季節。坐在木質長椅上,李夢華呆呆地望著遠方,從小到大,每一步都由父母安排好,對於入學的事,她既不擔心,也沒有太多的喜悅,現在只有一個問題困擾著她,並且父母也解決不了,那就是孤獨和寂寞。
“現在幾點了?”
李夢華沒注意什麼時候身邊多出一個老頭兒來。
“嗯,現在五點了。”
李夢華說完站起身走開了。日本老頭兒和李夢華一樣沒事可幹,李夢華只是坐在那裡,老頭兒卻亂搭訕,當然也不排除老頭兒確實沒戴手錶。
落日的餘暉灑向大地,建築物和行人都披上了一層金紗,沿著鋪滿灰色方磚的人行道,李夢華向東京塔的方向走去,夜色中,閃著橘紅色燈光的東京塔格外醒目。李夢華正走著,電話鈴響了,是媽媽打來的電話。
“夢華,你在哪兒吶?”媽媽問。
“媽,我沒在宿舍,我在外面吶。”
“都幾點了?還在外面?”
“現在才七點,也不算晚吶?”
“怎麼不晚?我這邊兒天都黑了,你快回宿舍吧,別在外面瞎逛了。”
“好,媽,我馬上回去。”
看來東京塔只能下次再去了,李夢華招手打了輛出租車,身穿制服、手戴白手套的出租車司機載著李夢華向宿舍方向駛去。日本出租車很貴,起步價就650日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