莆田位於福州和廈門之間,離福州更近一些,飛機從東京起飛到福州也就四個小時,下了飛機是中午十二點半,牛曉東走出機場坐長途客車趕往莆田。一路上,大客車一個勁兒播放閩南歌曲,閩南話有點兒像日語,不過牛曉東一句也聽不懂。一些閩南歌手歌唱得很好,名氣卻不大,就像本作者我。福建地理位置並不差,關鍵是地形地貌差,山地丘陵較多,紫紅色的砂礫巖土壤貧瘠,種茶葉還可以,種糧食不行,過去這裡人多地少生活困難,改革開放以後,區位優勢帶動經濟發展成效顯著。過去,福建人特別能吃苦,簡直和寧夏人差不多,中國東北由於土地肥沃、物產豐富,東北人滿足於吃喝不愁,就缺乏福建人的開拓精神。
老王老婆長相清秀、衣著簡樸,是一家電子工廠的工人,常年的艱苦生活令她臉色蒼白、身形憔悴。這幾年,老王在日本打工,她一個人帶孩子,孩子還有病,又當媽又當爹,其中的苦楚可想而知。小軍和牛曉東夢裡不一樣,長得又瘦又小,牛曉東把小軍摟在懷裡仔細端詳,小軍長得有些像爸爸,可能是有病,顯得比實際年齡小,客家人南人北相,小軍生得高鼻大眼。
“嫂子,這是王哥朋友湊的六十萬日元,被救孩子家長給了五萬,一共六十五萬日元。”牛曉東說。
“叔叔,我爸爸吶?”小軍問。
“爸爸——”牛曉東說不下去了。
“爸爸在那個盒子裡嗎?”
“嗯。”
“他怎麼不出來?”
“盒子小,出不來了。”
“你認識我爸爸嗎?”
“認識。”
“他長什麼樣?”
“和照片上一樣。”
“你是他的好朋友?”
“是。”
“他怎麼沒捎禮物給我?”
“沒來得及,小軍,你喜歡什麼?叔叔給你買。”
“算了吧。”
“叔叔來得匆忙,沒給你帶禮物,我回去一定給你寄來。”
“那,我能要變形金剛嗎?”
“能,叔叔一定給你買。”
“叔叔,我爸爸是怎麼死的?”
“你爸爸是好人,他是爲救人死的。”
“淹死的?”
“嗯。”
“那一定很疼吧?”
“不疼,不疼。”牛曉東眼淚流了下來。
小軍四歲時爸爸就去了日本,期間一次也沒回來,所以,小軍對爸爸印象很模糊,別的孩子父母都在身邊,唯獨小軍長年累月見不到父親,連過年都不回來。牛曉東覺得小軍不僅長得瘦小,心態上也像小孩子,可能和常年生病有關係。
小軍的爺爺、奶奶從農村老家趕了來,沒有什麼葬禮儀式,小軍捧著骨灰盒,骨灰盒安放在公共墓地,沒有墓穴,一排排存儲櫃,老王住在第八層,玻璃門上了鎖,骨灰盒前擺著一對金元寶、一對小獅子。燒紙在保管室外面,有一個露天場所,老王這輩子缺錢,總爲錢煩惱,牛曉東狠狠給老王燒紙,都是一萬元面值的冥幣,一邊燒一邊唸叨:
“老王,這麼多錢,你在那邊不用打工了,想吃啥就吃點啥,想買啥就買點啥,別捨不得花。”
老王家的房子是租的,小軍生下來就有病,前前後後治病花了不少錢,也有親戚說別治了,再要一個孩子算了,老王兩口子不同意,畢竟是親生骨肉,但凡有一線希望就不能放棄,所以說,小軍能活到今天實在不容易。
在莆田呆了兩天,小軍和牛曉東熟悉了許多,第三天,牛曉東向老王老婆告辭。
“嫂子,我回去了,請你多保重吧!”牛曉東說。
“謝謝你曉東,這兩天也沒招待好你。”老王老婆說。
“招待什麼?我也不是外人。”
“曉東,我們這兒沒什麼好帶的,這兩盒茶葉你拿回去喝吧。”
“嫂子,我不喝茶,你自己留著吧。”
“你不喝,送你爸爸喝吧。”
“那好吧,嫂子,小軍手術什麼時候做?”
“唉!錢不夠啊。”
“能不能再借點兒?”
“小軍治病沒少花錢,親戚們能借的都借了。”
“還差多少?”
“十萬吧。”
“沒錢就不給做手術?”
“有病的人多了,小軍爸爸死了,小軍要是再有個三長兩短,我也不活了。”
“嫂子,天無絕人之路,你想開點兒吧。”
“是我自己命苦,能有什麼辦法?”老王老婆哭了。
“總會有辦法吧。”
“你回去吧,嫂子謝謝你了,我不送你了。”
“嫂子,你多保重,再見。”
“再見。”
“叔叔,別忘了給我買變形金剛!”小軍說。
“忘不了,小軍。”
“謝謝叔叔!”
“小軍再見,在家好好聽媽媽的話!”
“好。”
飛機從福州起飛,坐在飛機上,牛曉東心情沉重,喉嚨裡像堵了一塊大石頭。航班在濟南經停,牛曉東在濟南機場買了兩盒東阿阿膠,準備送給父母,重新登機,飛機飛過渤海海峽越來越接近濱城,牛曉東的心情好像好了一些,三年沒回家了,爸爸媽媽不知道老了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