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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闖營誘降(下)

退到海倫十天,沒有戰事,部隊總算好好休整了一陣。有傷的養傷,沒傷的訓練,同時籌集給養,徵集軍馬,一切都在緊張有緒地進行著,爲下一步地軍事行動作準備。

在這十一月的最後一天,馬占山接到了以多門名義送來了一封信。信上說得含含糊糊,說日中本應親善和睦,我們對馬將軍沒有惡意,前段時間發生的衝突就讓他過去吧,我們歡迎馬占山回省城。並提出幾點建議:

一、馬將軍如果對克山、泰安的中國軍隊進行勸說,可以與駒井顧問聯繫。

二、馬將軍如果決定回省城,可將日期通知駒井顧問,可由林義秀少佐親自前往泰安迎接。

三、馬將軍的生命安全由林義秀少佐擔保,絕無意外發生。

四、馬將軍可以帶八十名衛隊入城。

“這是什麼意思,”馬占山有些不太明白,“是勸降嗎?上面又沒有許諾什麼好處,不太象。”

謝珂說:“這是敵人的陰謀。”

“陰謀!” 馬占山問,“是什麼陰謀?”

“馬主席,你試想,這些東西如果傳到外面,給人印象是什麼?”

“印象?” 馬占山皺著眉頭說,“有什麼印象,這不過是日本人一廂情願而已。”

“不,沒有那麼簡單。”謝珂說,“人們會說馬主席打算投降了,正在和日本人談判、講條件。他們想借此動搖我軍心,亂我陣腳。”

“原來是這樣啊!”馬占山搖搖頭嘆道,“這種爛招數也拿出來,也真是難爲小鬼子了。”

“這就叫黔驢計窮。”謝珂說,“交手了一個月,他們無法消滅我們這支隊伍,自己損失不小,所以現在又來軟的了。”

“管他娘是硬的還是軟的,不理睬他罷了。”馬占山不耐煩地揮揮手。

夜很深了,寒風夾著雪在窗戶上拍拍作響。也許是火盆燒得太旺,或許是心情太差,馬占山覺得很悶熱,叫副官把火盆移到外間。他索性走到院子,讓風雪給自己降降溫。

“日本人究竟在搞什麼名堂,爲什麼不繼續進攻了?是因爲兵力問題,還是國聯開會起了作用?”馬占山一時還搞不清。

如果國聯能阻止日軍進攻,迫使日軍撤兵,那後面的事情就好辦了。如果不能呢,下一步該怎麼辦?隨著時間的推移和戰事不利的影響,一個陰影無法擺脫地,由小而大逐漸籠罩在他的心頭:

急危受命,率部抗敵已經一個多月了,雖然給日軍沉重地打擊,但仍然敗了。部隊損失了三分之一,作戰主力部隊更是損失近半。在全國各界的捐助和海倫及附近十餘個縣的供養下,經濟上暫時還撐得過去,但軍事上卻是困難重重。中央和北平的嘉獎不少,又是升官又是晉銜,卻不肯發來一兵一卒。甚至組織軍隊在遼西一帶作一個抵抗,牽制一下敵軍都辦不到,使得敵人從容增兵加將,全力攻擊黑龍江。受到日軍兇猛的進逼,已是一退再退,被迫撤離省城,退到這東荒之地。眼下隆冬季節將到,憑一省弱兵,怎麼能抵抗裝備精良、源源而來的敵軍呢?再退就是僻荒之地了,小部隊倒是不難生存,可這是數萬人的大部隊啊,在僻荒之地決難立足。

剛到海倫,馬占山就致電南京國民政府、蔣介石、張學良和萬福麟,詢問下一步如何走:

“……佔山奉命警備黑省,夙夜兢兢,惟總副司令及萬主席之命是聽。日軍造釁,萬主席以修途梗阻,不克返省主持。佔山奉命代理江省主席,遵率所部抵省駐防。副司令復調興安屯墾軍及其他部隊,俾歸節制。佔山奉命惟謹,惟有竭盡心力,盡守土之責任。

不圖敵焰日張,節節進逼,倉率之際已達江橋。佔山爲國土計,爲人民計,不得不出正當防衛之途。所以轉戰兼旬,能克瘮柱者,上賴我總副司令之指示,旁藉友軍之匡助,非佔山區區所能爲力也,嗣是迄今,舉凡設防作戰,接濟應援,一一仰承總副司令之籌維,佔山惟循率而勿越。總副司令知敵我之勢力懸殊也,凡可供應援之部隊,均經一一調集,不待佔山請求,卒以力盡計窮,死亡傷疾,斂殘卻退,言之痛心。

比承海內外賢達優加奮勉,撫衷循省,感愧不惶!然非總副司令之愛護指示,諸友軍之協力應援,縱慾與強敵作日之周旋,亦苦力有不敵。至以後行動,仍當惟總副司令之命令是聽。辱荷關垂,用敢縷陣,尚冀鑑其悃誠,時須誨示爲褥。”

好話雖已說盡,功勞全歸總司令、副總司令,但仍打動不了他們。他們就象是聾了一樣,不要說出兵援助,對於黑龍江以後究竟該怎麼辦,連個屁也沒有。想自己一腔熱血,滿懷報國熱情,本以爲自己率部抗敵,東北其他的部隊會奮起效仿,關內迅速發兵出關,兩面夾擊,整個局面就會扭轉過來。可是沒有想到會是這樣一個局面,關內大軍不發,錦州一線的軍隊絲毫不動,近在咫尺的吉林幾萬部隊隔岸觀火,眼睜睜地看著黑龍江部隊敗退。

面對強敵,這樣打下去的結局是可想而知的了。就算是不打,這樣拖下去也是不行的:文官武將心中惶惶,士兵軍紀越來越差,各種謠言四起,人心浮動。

中央和張副司令究竟打的是什麼算盤?究竟日軍會不會撤兵?如果日軍不撤兵,繼續進攻,我應該怎麼辦呢?馬占山苦苦思索著……。

隨著黨政軍機關遷到海倫,形形**、各式各樣的人物,抱著各種各樣的目的,打著各種招牌,也來到了海倫。趙仲仁、李維周這些主降派大員們不斷在馬占山耳邊遊說,要馬占山爲全省民衆所想,停止這種毫無希望的抵抗。

隨著黨政軍機關遷到海倫,形形**、各式各樣的人物,抱著各種各樣的目的,打著各種招牌,也來到了海倫。趙仲仁、李維周這些主降派大員們不斷在馬占山耳邊遊說,要馬占山爲全省民衆所想,停止這種毫無希望的抵抗。此時,一個叫韓雲階的商人也來到海倫。

韓雲階,哈爾濱義祥火磨經理,生於一**四年,大連金州人,據說他是滿族,而且還是上三旗之一的鑲黃旗,祖上曾是貴族。韓雲階少年時在日本人控制的金州公學堂南金書院學習,後來得公費到日本留學,一九一六年畢業於日本名古屋高等工業學校。韓雲階畢業回國後從事實業,以鐵路貨運和糧食貿易起家。韓雲階不僅和其他東北的許多大商人一樣,與東北軍政各級要人來往密切。更因爲他的日本教育背景,且善於交際,深受日本統治者的青睞。他有中日官方的幫助,他的生意越做越大,僅幾年的時間就一躍成爲東北知名的富商,擁有資本千萬元。

“九·一八”事變後,關東軍派他前往天津、北平一帶,勸說東北軍的高級將領投降。雖然勸降沒有成功,但他的忠心爲關東軍所欣賞。這次本莊特意把他從天津叫回,要他到海倫做馬占山的說服工作。

韓雲階與馬占山並無交情,本莊之所以選重他,是因爲他沒有官職,只是個有影響的商人,但各方面有人際關係,特別是他能代表“民意”。

家人一聽他要隻身到海倫,全都慌了起來,妻子哭哭啼啼地勸阻道:“這怎麼行呢?你和馬占山不相識,沒有任何交情,一句話不合意,他一不高興,你的小命就完了。他是什麼人,現在是什麼時候,殺你還不象殺一隻雞一樣容易,決不能去!”

“唉,這些我都知道。”韓雲階一跺腳,說,“可日本人要我去,不去行嗎?違背日本人的旨意,以後還有好日子過嗎?再說,我只是一個商人,就算他馬占山不聽勸說,也不一定會殺我,殺我對他並沒有什麼好處呀!自古道,兩國交戰,不斬來使。危險當然有,但並不是很大的。”

韓雲階從哈爾濱到達海倫,找到他生意上一個姓趙的朋友,是萬福麟在海倫糧棧的管事。因爲萬福麟的關係,趙管事不僅認識馬占山,而且在馬占山面前還能說上幾句話。

“馬主席,有位韓先生想見見你。”趙管事找到機會向馬占山說,“他說想與談一些大事,請務必賞臉,見面談一談。”

馬占山問:“這個韓雲階是什麼人?”

趙管事把的名片遞給馬占山,回答道:“一個大商人,哈爾濱義祥火磨經理。他經商頗有一套,生意做和很大,東北各地還擁有許多商號,我們常打交道。他說很欽佩馬主席,打算支助一些糧食作爲軍用。”

“這好哇,雪中送炭,太歡迎了。”有人支助糧食,馬占山當然很高興:“但他一個商人,有什麼大事要和我談的呢?”

“我也不知道,他說是爲了馬主席好。”

“是嗎?”一聽這話,馬占山心中就有數了,“既然是這樣,那就請他來吧!”

韓雲階一進客廳,便向馬占山拱手說道:“久仰馬主席大名,今日慕名前來,得馬主席百忙之中接見,實在是榮幸。”

“好說,好說,謝謝韓先生。”馬占山一看韓雲階,比自己年紀要小一些,身條細長,尖嘴窄臉,瘦肩膀,梳著油亮分頭,穿著皮袍,聲音軟柔,有幾分象是唱花旦的。

“我和趙管事打交道多年了,”韓雲階東拉西扯地說,“當年和萬主席曾合夥經營過糧食。別的不敢說,做生意嘛,我還有一些經驗和門道,如果馬主席肯合作,包你只賺不賠。”

“哈哈,那好哇,沒有人嫌錢多。”雖然韓雲階臉上塗了膏粉化過妝,蓋住了臉上的煙色,但馬占山抽了多年的大煙,一眼就看得出他也是個大煙鬼,便說,“我看韓先生也是抽菸的吧?”

“抽一點,但不上癮。”

“韓先生遠道而來,一路辛苦了,到後面抽幾口解解乏吧。”

韓雲階不僅生意做得大,身兼數職。而且一九二四年作爲實業家代表,赴西歐及俄國進行過實業考察,可謂見多識廣。倆人躺在煙塌上,什麼糧食貿易、麪粉加工、金融信託、官虧場逸事、外國風情等閒話了好長一陣。煙泡抽了兩個,兩人也漸漸熟絡了,韓雲階這才進入正題。

似乎很隨意,韓雲階問:“聽說日軍的多門將軍給馬主席來信,不知有何打算?”

“多門說歡迎我回省城,我要是願意的話,安全由林義秀擔保。”馬占山蔑視的說,“笑話,林義秀的生命誰來擔保呢?不理睬他們!”

“不要這樣,馬主席。”韓雲階勸說道,“多門將軍只不過想表示他願意和你會談罷了,有什麼條件可以提出來嘛。俗話說,漫天要價,就地還錢。問題要通過談才能解決的呀!”

“我和日本人沒有什麼可談的。”

“馬主席,”韓雲階繼續勸道,“守土抗戰,這本是軍人的職責,但黑龍江軍隊已經盡力了,抗戰以來,損失巨大,國人皆知呀。迫不得已一退再退,現在是東荒之地了,軍隊、政府官員這麼多人,如何養度?張副司令不發兵,在這你能堅持多久?日軍的勁旅開來,你還往哪裡退?

馬占山心想:“聽出來了,這老小子肯定是日本人派來的無疑,可究竟這日本人要搞什麼名堂,摸清楚他們的底牌再說。”噴著煙霧,他緩緩地說:“軍人嘛,職責就是守土衛國。就是戰死沙場,那也是盡其本份而已。”

“此話不錯。”韓雲階說,“爲官在任,應當爲國盡忠,爲民盡責,這是忠臣良將之舉。我韓某雖是個商人,這個道理我還是懂的。咱東北是個好地方呀,土地肥沃,漫地裡隨便灑種就可以收穫;資源豐富,挖不盡的煤、望不到頭的森林。可是這些年來,老百姓過的是什麼日子?食不裹腹、衣不蔽體,而且土匪橫行、戰亂不止。”

看了看馬占山的臉色,韓雲階又繼續說:“馬主席,我毫不客氣地說,東北落到今天的地步,難道不是你們這些東北大員首腦們的責任嗎?而且事變一開始,政府首腦就拋開老百姓自己逃跑了,使東北的父老鄉親遭受多大的罪呀!如果真的有心抗戰,南京國民政府爲何不發兵?張學良爲什麼不率兵打回來?連萬福麟這個省主席都不願回來,把你推出來做替身……”

此話雖然屬實,但太過刺耳。拍!馬占山忍不住了,把煙槍往小桌一放,坐起身來,怒視韓雲階:“你說什麼?到底是誰讓你來的?”

“是我自己要來的。”韓雲階也坐起身,心中碰碰亂跳,一咬牙,硬著頭皮說,“對不起了,自古忠言逆耳,我是實話實說,決不參假。”

馬占山平了平怒氣,點頭說:“好吧,不管你是自己要來的,還是日本人派你來的,總算是有膽量。我不會殺我都不會殺你,有什麼話你儘管說。”

見馬占山並沒有要殺他的意思,韓雲階鬆了一口氣,說:過去的弊政,今天遼寧、吉林兩省已經解決了。你率一省弱兵孤軍苦戰,作無益的抵抗,只能是使人民白白受苦,士兵白白流血犧牲,你又何忍?馬主席,你率部抗日,威震華夏,名揚海外,人稱當今嶽武穆。可嶽武穆的愚忠最後落得什麼下場呢?自己慘死風波亭,宋朝最後還不是也被滅掉了,於百姓又有什麼好處?你是一個非常出色的將軍,應該從大局出發。大廈將傾,獨木難支,你應該爲全省民衆所想。現在不是抗日的時候,如果能和日本人一起努力,東北將會成爲美好的理想之鄉。好在日本政府和關東軍沒有政治野心,只是想大力幫助我們建立一個美好的理想之鄉。”

“哈,哈,哈,那日本人可真是菩薩心腸啊!”馬占山聽了後面的幾句話,不由得笑了起來,“騙人的鬼話!日本人忽然發兵,攻佔了瀋陽、吉林、長春等鐵路沿線城鎮,現在又打進黑龍江。黑龍江省與日本人沒有多少瓜葛,他們打來幹什麼?他們沒有野心,那是吃飽了沒事可幹,打進黑龍江來認乾爹的?”

“爲了共同的利益嘛!”韓雲階說,“日本人對我們的弊端看得很清楚。日本是個富國,我們是個窮國,他們只是想幫助我們擺脫張學良的腐朽統治,建立一個共同興旺的美好之鄉。試想,如果張學良的統治不是一個腐朽的政權,豈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被打得落花流水,一敗凃地呢?論兵,東北三省近二十萬,十倍於敵;論地,在自家的地盤上。況且關外還有十萬精兵,更不用說還有中央軍了。想當年清軍能八旗入關打天下,如果不是明朝腐朽,又怎麼能打敗數十倍、百倍於己的中國呢?如果不是將軍你奮起拯救,至少東北已經亡了吧!”

韓雲階的話雖刺耳,但確實也是實情。馬占山硬著頭皮反駁道:“不說關外,就是東北還有十萬軍隊,日本想全部佔領,也沒那麼容易。先理後兵,中央和張副司令是從全局考慮,先從外交上解決問題。國聯正在召開會議討論日中軍事衝突的問題,我想很快就會有結果了。”

“不要欺騙自己了,”韓雲階搖著頭說,“國聯是靠不住的,仰人鼻息只能失敗,必須自己來。你是個英雄,英雄就應該現在奮起,沒有必要讓你的部下作出無謂的犧牲。再說,一旦部隊打光了,怎麼辦呢?俗話說,有槍就是草頭王,一旦你手上沒有了部隊,南京、北平會怎麼樣對你呢?吳佩孚、段祺瑞這些人的能耐比你小嗎?現在如何?也不過是過眼煙雲!”

“當然了,”韓雲階又拍又拉地說,“你是不會計較個人得失的英雄,但你要爲全軍將士著想,爲全省父老鄉著想呀,要爲東北的民衆所想呀!戰爭毀掉了多少生命,多少人因此家破人亡!爲了全省父老鄉和全東北民衆,你應該選擇和平而不是戰爭。馬主席有什麼條件就提出來,通過和談把問題解決。”

韓雲階的嘴巴一張一合還在不停地說著,馬占山卻吐著煙霧陷入了沉思:“嗯,要爲全軍將士著想,要爲全省著想,那就要保存實力……”

雖說遼吉黑三省的省城都在日軍佔領之下,也都建立“新政權”。但張學良在錦州重建遼寧省政府,在賓縣重建吉林省政府,馬占山的黑龍江省政府撤到海倫。因此,許多軍隊在觀望,官員也僅是在“維持”,“新政權”並沒有號召力,不能真正的起作用。

因天津軍的增援要求,關東軍從齊齊哈爾回撤,打算轉進錦州。但軍部中央得知後,嚴令關東軍不得向錦州進攻。可事情到了這一步,不進則退關東軍的下一步該如何走呢?傍晚十分,在瀋陽館的宿舍裡,阪垣和石原坐在矮幾前,兩人一邊喝著茶一邊討論。

阪垣說:“現在既不能進攻錦州,又不能留駐齊齊哈爾,也不能進入哈爾濱,沒有軍隊的支持,新建立的政權恐怕難以穩固。”

“是啊,”石原說,“吉林因爲有熙洽,情況稍好一些,遼黑兩省的新政權基本無所作爲。特別是黑龍江,如果我軍不能留駐齊齊哈爾,不消滅馬占山,黑龍江的新政權根本無法存在。”

“新政權的首腦必須要用影響力和號召力的人,因此遼寧最好還是用臧式毅。黑龍江嘛,”阪垣想到了多門的信送給馬占山好幾天了,韓雲階等人也去海倫好幾天了,不禁說道,“馬占山到了今天的地步,恐怕不會那麼硬了吧?難道他對國聯還抱有幻想?”

石原搖頭說:“我始終認爲,沒有我軍的強大壓力,他是不會屈服的。”

正說著,叮叮叮,電話鈴響了。阪垣拿起電話,那邊傳來了韓雲階興奮的聲音:“阪垣大佐,差不多了。談了兩天,馬占山動了心,願意和日軍和平相處,關東軍是否能派人來直接和他接觸?”

““這太好了,”阪垣聽了很高興,“我向本莊司令官彙報後再作決定,韓君,辛苦你了。”

“太好了,攻心爲上,能不戰而屈人當爲上策。”本莊聽了阪垣的彙報後說,“但是派誰去呢?林少佐和馬占山較熟,爲人也精明,派他去怎麼樣?”

阪垣搖搖頭:“林少佐精明能幹,是相當不錯。但他的級別太低,恐怕馬占山不願意和他談。”

“我去吧,林少佐恐怕難以應付這複雜的場面。”土肥原也在座,他鼓起他的鬆泡眼說,“我親自去一趟,能不出兵而解決北滿的問題,這是一個十分難得的良機,一定要把握住。”

由一個搞陰謀著名的特務去和馬占山談,還不引起人家反感嗎?石原一聽忙阻攔道:“不,不,錦州方面的事很多,涉及我們和軍部中央及政府的關係,土肥原大佐不能離開,還是由我或阪垣君去比較好。”

“好,好,”本莊滿意地點頭說,“此行是有危險的,但你們都有隻身喂虎的大無畏精神,這是帝國的軍魂。”

“還是我去吧。”阪垣說,“我是關東軍司令部的高級參謀,無論是身份、級別,我代表本莊司令官去談最合適不過了。”

本莊拍板道:“嗯,我認爲阪垣參謀說得對,他去比較合適。”

“那就辛苦阪垣君了,”土肥原拍拍阪垣的肩膀,以他慣有的親切口吻說,“依我看,這次前去,不一定要得出什麼結果,重要的是通過接觸,使他們抵抗的念頭淡下來。”

“是的,”本莊說,“我們要在錦州一線用兵,還要調和與中央部的關係,還要考慮國際輿論,事情很多。目前重要的是穩住馬占山,什麼條件以後可以慢慢談。”

“我明白。”阪垣說,“不管怎麼樣,眼下都是個機會,我們決不可錯過。我去會一會馬占山,錦州這邊,拜託土肥原君和石原君多費心了。”

石原與阪垣兩人合作了三年多,共同經歷了這麼多事,感情也自然加深了。一向被人認爲不通人情的石原,此時用關切語氣叮囑道:“阪垣君,此行很危險,千萬要小心。”

在哈爾濱道里新城大街與田地街交口處,有一棟三層新式樓房,這是日本人開的“霍庫曼旅館”(北滿旅館)。旅館裡俄國人開的“凡塔基婭”(夢幻)夜總會,因爲有西洋美女**跳舞而赫赫有名。

十二月六日,冒著嚴寒和風雪,阪垣帶著關東軍的財務顧問駒井、主計宮崎、翻譯囑託等人到達哈爾濱,下榻北滿旅館。在二樓的一間豪華客房裡,阪垣與早已在此等候的張景惠、趙仲仁、韓雲階等人會與面。問明瞭情況,阪垣決定無論如何也要與馬占山見面,摸清馬占山的內心想法。

趙仲仁抓起電話,要通了馬占山,說:“馬主席,日本關東軍的阪垣大佐已到哈爾濱,他打算前往海倫與你會面,讓我先通知你。”

“別來,”馬占山一點思想準備都沒有,忙阻止道,,“不要來,這不同於哈爾濱,我省東部的老百性十分仇恨日本人。叫他們千萬別來,否則發生什麼意外,我可負不起這個責任。再說,我已經退出省城了,沒有必要和日本人直接交涉,有什麼事叫他們和中央交涉。”

“可是,日軍方面……”趙仲仁的話沒有說完,阪垣一把奪過電話,用中國話說道:“馬將軍,日軍方面沒有任何惡意,只是想請馬將軍仍然回到省城……”

馬占山一聽是阪垣,沒等他說完,拍的一聲把電話掛上了。

“他不願意見你,怎麼辦?”趙仲仁用日語問道。

“既然來了,就不能不見。直接闖去!”

“這太危險了吧?”

“他不敢傷害我的,”阪垣傲氣地說,“這後果馬占山知道,他不敢傷害我的!”

第二天,天氣特別冷,刺骨的寒風呼呼地吹,大雪下個不停,人們都窩在家裡,街道上沒有幾個人,特別地靜。一大早,阪垣一行頂風冒雪,在趙仲仁、韓雲階的陪同下,乘車越過鬆花江,到達呼海鐵路(呼蘭至海倫)的起點馬家船口車站。也許是日本駐哈爾濱領事館事先故意放出消息,在哈爾濱的中外新聞記者,當然是日本記者最多,聞風趕到,此時也尾隨阪垣等人也到了車站。

趙仲仁再次用電話聯繫馬占山:“馬主席,阪垣大佐已經到了馬家船車站,想和你面談。”

“我不是告訴你了嗎,”馬占山說,“要談什麼,叫他們直接和中央談。”

“人都已經到了,見一見又何妨呢?”

“不見,我和日本人沒有什麼好談的。”

“馬主席,你可是個英雄。人家阪垣大佐敢來,若不見,給記者傳出去,說你連赤手空拳的日本人都不敢見,那就不太好聽了。”

請將不如激將,趙仲仁這麼一激,果然有效。“媽拉個巴子,”馬占山粗野地罵道,“我是不願見他,在我的地盤,還怕他!既然他膽子夠大,不怕死,那就讓他來吧。不過不要來海倫,到綏化去談好了。”

殺了一個當間諜的中村就引起這麼大的事情,來談判的阪垣要是出了問題,那就更不得了。兩國的軍隊是打起來了,但兩國並沒有宣戰。馬占山還真怕阪垣一行萬一路上出什麼意外,特意調了一列專列。午後近兩點時,專列把阪垣一行安全拉到綏化。可綏化是個小縣城,原來是叫北林子的一個鎮子,民國時才定爲綏化縣,突然來了這麼多人,吃住都成問題,實在不合適作會談地點。於是趙仲仁再次打電話給馬占山,要求到海倫見面。一路上磨磨蹲蹲,專列到達海倫已經是晚上八時了。

阪垣雖說是爲是日親善而來拜見馬占山,但目的是什麼,馬占山心中有數,也打著自己的小算盤。可跟來了這麼多記者,事情又不能明說,有必要先吹吹風。

接見外國記者時,馬占山說:“此次中日事件,實屬不幸。不過本人守土有責,不能不謀自衛。今後希望中、日、英、法等輿論界,不分界限,共同努力,使此類不幸事件永不發生,則世界真正和平,方能實現。……”

十二點過後,馬占山和謝珂等人才帶著翻譯,在西大街的廣信公司與阪垣等人見面。

儘管戰場上是生死之敵,但雙方在這種場合見面,還是免不了客套幾句。場面話說完,阪垣便轉入正題說:“我們此次前來,是代表帝國關東軍司令官本莊繁,向貴方提出兩項要求;一、雙方以前的衝突,已成爲過去,今後應當各不相犯,以保持東亞和平。二、東北地方在目前的環境下,日中方面確應有徹底合作的必要。我國關東軍司令官尊重馬主席,希望馬主席變更抗日舉動,對於關東軍的誠意,予以完全接受。雙方若能停止軍事行動,則我關東軍司令官本著一貫救濟東北民衆之意,決定黑省的軍事仍交馬主席負責。

“阪垣大佐說得很好,”馬占山清清嗓子,說,“關於第一項,忘掉過去的衝突,保持東亞和平,我非常贊同。這次我省所採取的軍事行動,實屬被迫無奈,純爲自衛,保全國土,此後尚望雙方遵照貴代表意見施行。關於第二項,我也同意雙方應徹底合作,但必須尊重中國主權,爲誠意的親善。”

阪垣說:“我國決無領土和政治野心,只是爲了維持東亞和平。我本人特別說明:我關東軍已下最大決心,決不許東北任何處有抗日舉動存在。我國政府也有整個計劃來確保做到這一點,作爲將來徹底改造東三省的一個步驟。對於呼海、齊克兩路,因我司令官欽佩馬主席之英勇,暫不實行軍事行動,希望能和平解決,攜手合作。”

馬占山說:“本人受命於中國中央政府,不知其他,對於中日間的一切糾紛,希望由兩國政府早日獲得正當的解決。但爲了表示你們的親善誠意,應撤退在黑省的日軍。”

阪垣說:“馬主席如能變更抗日舉動,立即停止一切軍事行動,日方即考慮撤兵。”

馬占山搖搖頭說:“如果不先撤兵,怎麼能顯示日方的誠意呢?”

“嗯,那好吧,”阪垣想了想,說,“這個我們回去商議後,再予以答覆。”

“一切問題都好商議,”馬占山一字一頓地說,“唯有撤兵是先決問題。”

“那麼,我向馬主席提出三個問題。”談到後來,阪垣說,“一、此次衝突系一時誤會,能否就此諒解?二、馬主席對此戰事觀感如何?三、今後作何態度?對日軍是否仍持反抗行動?請予以明確答覆。”

馬占山說:“本人的態度,早向中外宣示,貴方自然也已完全明瞭。黑龍江省此次所採取的行動,純屬自衛,今後若日軍不相迫,自然可以維持和平,何來反抗行動?”

說到這,在一旁的記者被請到另外一間屋,雙方開始談具體的細節。

“我們都是軍人,那我就直說了。”阪垣說:“如果黑龍江軍隊不持反抗日軍的行動,日軍將不採取軍事行動。我們的意見是:

一、黑龍江可以自治,我們建議由張景惠擔任省長,政治責任交張景惠負責。

二、馬將軍爲全省軍事長官,仍負責全省軍事。

三、將來滿洲的治安由東北的軍隊負責,日本負責國防。

四、黑龍江省的鐵路、礦山、森林等權益讓予日本。”

阪垣等翻譯把這四條翻譯完,又對各條作了一番詳細地解釋。如鐵路、礦山、森林等權益,在過去日中條約中就有,現在應該得以落實。

思索了一陣,馬占山點點頭說:“好,我可以考慮你們的這些條件。”

“那就太好了。”阪垣命令他身邊的宮崎起草紀要,然後對馬占山說:“如果馬將軍同意上述宗旨,我們可就此簽字確認。”

“簽字?”本是想應付應付日本人,獲得喘息的時間,說什麼都沒有關係,以後可以否認。可是一旦簽了字就是鐵板釘釘,以後就說不清楚了。。馬占山蹙著眉說,“本人出身綠林,沒有什麼學問,不習慣簽字劃押這一套。但男子漢大丈夫,我說話算數。”

在一旁的趙仲仁想立即有成果,勸說道:“還是簽字好,雙方簽字以表誠意……”

這時謝珂急忙起立,阻攔說:“今天是雙方親善的會談,彼此交換意見而已。和平乃是我方的願望,馬主席業已明確答覆。至於所謂對日態度問題,也很清楚,日軍不來攻我,我們決不反攻。日方提出的意見,馬主席也答應考慮。簽字一節,必須召集團以上軍官會議才能決定。否則,就是馬主席一個人簽了字,也是不能生效的。”謝珂阻止了還想說話的趙仲仁,說,“好了,今天就談到這裡吧,到旁邊的休息室吧,記者們已經等得不耐煩了。”

馬占山不肯簽字,阪垣也沒有辦法,只好點點頭,

馬占山起身對阪垣說:“因軍民抗日情緒激昂,希望日方不要再來海倫,恐怕發生意外。如果日方有什麼旨意,可由張長官代達,無直接商談的必要。”

謝珂對這種所謂的親善會談很擔憂,對馬占山的態度也有些擔心。他他第二天對馬占山說:“這次阪垣是有備而來,雙方又在一起照了像,不知外報記者會怎麼說,我們應表明一個態度,不要讓外面誤解了纔好。”

“嗯,你說的也是。”馬占山點頭道,“這些記者們,特別是一些外國記者唯恐天下不亂,如果亂說一通,確實是個麻煩 。”

十二月九日,馬占山發表了一個長長的通電,最後表明自己誓不屈服:“……佔山一介武夫,謬主省政,上感國家倚畀之殷,下凜同胞責望之切,守土系天職,自衛斯爲神聖。敵若入寇,不拒奚爲!前以不忍省垣慘遭兵焚,未能與城偕亡,對我國民方覺慚愧不勝,乃重荷海內外同胞錯愛弗已,既承淳淳訓勉鼓勵,復蒙紛紛助款接濟,大義如此,雖死難辭。惟有謹率我江省民衆,從事自救,此身存在,誓不屈服。夫人孰能不死,與其顏婢膝以茍生,曷若保國衛民而早死。去中去存,已具決心,敬以此對我中華民國四萬萬同胞掬誠宣誓,乞重察焉。黑龍江省主席馬占山叩佳”

“馬占山和日本人談和了,我們很快就要回省城了。黑龍江要脫離南京中央,實行自治,北平張副司令也管不著了。”幾天後,這消息並不因爲馬占山發了通電而停止,也不會因天寒地凍而凝結,它象風一樣很快就傳開了,在黑龍江省軍政界內部引起了波瀾。宛崇谷、吳松林、宋承文,徐寶珍等幾個主戰派高級軍官坐不住了,這天深夜,他們相約來到參謀長謝珂家中。

“謝參謀長,”宛崇谷開門見山地問道,“這究竟是什麼一回事?現在外面的傳言對馬主席十分不利。我們抗日犧牲了這麼多弟兄,而他現在的行爲卻令人迷惑不解。一邊說決不妥協,決不當投降的將軍;另一方面又和趙仲仁、韓雲階這夥漢奸打得火熱。有傳聞說他和日本人訂了密約,有沒有這回事?”

“不,不,”謝珂忙解釋說,“沒有這麼一回事。前些天與阪垣等人會面我也是在場的,內容你們也都知道,只是涉及雙方停止軍事行動,馬主席點了頭。其他的也只是答應可以考慮,沒有做什麼承諾,更沒有什麼密約,切不可輕信謠言。”

謝珂繼續說:“這次阪垣等人找上門來談判 ,當然是有企圖的。自然也有些外報不懷好意,企圖混淆事非,搞亂我們,拿一張合影的照片大做文章。退一萬步講,沒有大家的同意,馬主席他就是想投敵也辦不到,軍隊還在各位旅團長掌握之中嘛,更何況他也不是這樣的人呀。他擔心外人不理解,不是發出佳電,向全國表明了他堅決抗日,不屈服的態度嗎?”

“和也罷,戰也罷,上頭做什麼決定我干涉不了。”宋承文說,“軍人以服從爲天職,不管什麼決定我照樣執行。但若是明的是一套,暗的又是一套,要欺騙我可不行!我姓宋的眼睛不容沙!”

“宋團長不要說這種話,”謝珂正色說,“現在你什麼憑據也沒有,光聽謠言,說出這種話,是很不負責的,很容易引起大家的猜疑。這不正好中了敵人的計,亂了自己。”

謝珂的一番話,幾個人頗有同感,相互點點頭。苑崇谷問道:“聽說昨天馬主席過江去和張景惠見面,不知是真是假?”

謝珂沒有馬上回答,在屋裡來回走了一陣,才停下來緩緩地說:“目前我們的處境較爲艱難,大家也很清楚。現在一羣漢奸總是在他周圍活動,說東道西。昨天他確實過江與張景惠見面,不知談些什麼。但觀他的神色,我擔心他會落入這羣漢奸的圈套,搞什麼黑龍江省自治……”

“這幫漢奸實在可恨,”宋承文怒氣衝衝地說,“整天嘰裡哇啦的,殺掉幾個就沒有事了!”他一發怒,臉頰上的刀疤成了紫色。

“對!”徐寶珍一拍大腿,說,“韓雲階這小子,算得上是個頭號漢奸,給日本人舐屁溝子他都會幹。他常常經過我們防區,我派人秘密地幹掉他,殺雞給猴看,怎麼樣?”

“我同意。”宛崇谷舉手說道,“殺掉一個,其他漢奸就不會這麼猖狂了。”

“不,不,”謝珂搖搖頭,說,“這些漢奸是可恨,趙仲仁還掛著一個省府委員的頭銜,他的作用比韓雲階更大。我和馬主席談過,不要和韓、趙這些人接近。可是他總是說他對日本人決不屈服,韓趙二人不過是膽小怕事、唯利是圖商人而已。利用他們瞭解日本人的動態,知己知彼。我想,殺一、兩個韓雲階之類的漢奸並不費事,但揹著馬主席,怕的是我們內部引起內訌,也有可能弄到自相殘殺的地步。”

“有這麼嚴重啊!”幾個人不由一怔。

謝珂繼續說:“馬主席是中央正式任命的,他現在的情況,中央和別的地方並不清楚。一旦發生內部衝突,讓日本人獲利不說,這其中的是是非非,我們能講得清楚嗎?”

“那怎麼辦?”

謝珂說:“唉,目前的關鍵是使馬主席本人明白是非才有希望。”

“謝參謀長說得對,殺一個韓雲階沒什麼,引起內部混亂就太糟了!”

“現在擔心的就是內部混亂。”宛崇谷說,“士兵的情緒倒不不錯,但中高級軍官中已經有不穩的跡象,一些人還說起了怪話。我們退到此處,軍心受到挫折,形勢也不好,許多人處於猶豫徘徊。如果我們態度不堅決,不能穩住軍心,一切都完了。”

“那是你帶的屯墾軍,軍紀還好。”謝珂皺著眉說,“其他的一些部隊已經有不穩的情況了,帶槍譁變,哄搶商家、殘害百姓的情況都有發生,我現在最擔心的就是這種情況擴展漫延。”

唉,難,真是難!一時間,大家沉默無語,屋內炭火旺旺,而屋外北風怒吼,雪花紛飛……

時間一晃就快到新年,中國的老百性管它叫做陽曆年。中國的老百性習慣過陰曆年,即春節,對於外來的新年,沒有人把它當作節日。但是此時已是隆冬,大雪紛份,天寒地凍,人們基本上是無事不出門,在家貓冬了。

軍政機關仍得辦公,當然,各辦公室的火炭盆燒得旺旺的,屋裡曖曖的,門口掛一幅厚棉簾。參謀長謝珂正在忙永遠也忙不完的公務,門簾一挑,他擡頭一看,是馬占山來了。他起身問道:“馬主席,有什麼事?”

“沒事,沒事。”馬占山自己走到火盆邊坐下。馬占山剛剛抽足了煙,精神很好,接過謝珂遞給他的紅茶,問:“部隊現在情況怎麼樣?”

“還不錯,經過各級軍官的大力整頓,軍紀有了好轉,情緒也還穩定。”

沒有固定的議題,兩人漫漫地談了一陣。馬占山突然問道:“謝參謀長,你說近來日軍爲什麼不向我們進攻?”

想了想,謝珂說:“可能是因爲東荒地形複雜,天氣寒冷,而我們也還有實力,日軍用兵費力,一時也急攻不下。而且,日軍又想圖謀錦州,若是兩頭作戰,兵力調度也成問題。”

“是這樣啊!”馬占山捧著茶缸微笑著說,“不過聽說,這與溥儀有關係。”

“溥儀?”謝珂睜大眼睛說,“前清廢帝,與他有關!”

“是的,”馬占山微笑著說,“幾年前,我在天津,因爲好奇,想看一看小皇上是一個怎麼樣的人,經人介紹,見到了溥儀。我叩了一個頭,講了一些好話,最後溥儀給了我一張古畫,一個古瓶。”

謝珂更是驚奇:“你還給他叩頭?”

“這有什麼,”馬占山臉色微微一紅,說,“當年大帥見小皇上時也叩了頭的呀!說實在的,這件事我早忘了。沒想到溥儀還記得我,這次失利後,他向日方要求說,馬占山是我的人,不要再打了。”

歲月催人老,環境改變人啊!前一陣在戰場上何等豪氣的將軍,現在說出如此軟弱幼稚的話來。謝珂頗爲心酸地望著馬占山,輕輕嘆息說:“馬主席,你不用說,我也知道是些什麼人給你說的這些話。但請你仔細地想一想,這不算是什麼理由吧?”

沉默片刻,馬占山說:“日本人保證,如果我願意回省垣,有完全的自主權,全省的軍事還要交給我,並給我們軍隊換新槍十萬枝。我想,到那時,我們有了力量,願意抗日也不遲。現在日本在打錦州,如果錦州守不住,那麼張副司令就可能永遠回不了。我們也應想自存之道,以保全實力。只要不同日軍衝突,就有辦法了。”

“馬主席,你可是說過,此身存在,誓不屈服。”

“沒錯,現在我還是這麼說,請你相信我。爲了保全實力,是應付日本人,決不是屈服於日本人。”

謝珂搖搖頭,說:“這個想法永遠也辦不到。日本人知道你有抗日的心理,他們會不防嗎?他們哪能給你換槍呢?這些話一定是趙仲仁、韓雲階他們給你說的。什麼大丈夫能屈能伸了,有錢有槍有實力了再幹了。你可千萬不能聽他們的謊話,他們爲了自己從日本人那裡得到好處,可以做日本人的走狗,可以不要臉。馬主席你則不同,你的名譽是率將士們用血肉拼打出來的,中外皆知,天下聞名。如果你對日本人屈服,就會使援助我們的人大失所望,就會傷了東北民衆和全國人民的心。現在,我們不論遇到什麼困難,走到任何地方,也有人幫助接濟,大家全都不願對日投降,請你好好考慮考慮。”

馬占山點頭道:“是的,我知道,我是不會對日本人屈服的。但是日軍現在佔有優勢,中央不管我們,張副司令也不管我們。你沒聽說報紙上登的打油詩嗎?”

上個月,在北平的報紙上登了張學良的一幅漫畫,他一手抱著一個年輕女人,一手扔掉東北的河山。漫畫旁還配有一首打油詩:

趙四風流朱五狂,翩翩蝴蝶最行當。溫柔鄉是英雄冢,哪管東師入瀋陽。告急軍書夜半來,開場弦管又相催。瀋陽已陷休回顧,更抱佳人舞幾回。

馬占山繼續說:“張副司令畢竟年輕,經不起北平城裡聲色犬馬的引誘,樂不思蜀了,哪還管我們呢?我們現在的處境你是知道的,孤軍奮戰,內匱糧草,外無援兵,能撐多久?我想,我們儘量避免和日軍衝突,應付一下也是可以的。”

“馬主席打算如何應付呢?”

“只要日軍從江省撤兵,我們可以假獨立搞自治。”馬占山頗爲自信地說,“只要有一段時間,兵強馬壯,事情就好辦了。”

謝珂的腦袋轟的響了一下,前些天的謠言並非空穴來風呀!他嘆了一聲,說:“馬主席,哪有這麼容易的事呀,一旦與日本人妥協,傳出去,你的名聲就會大受影響的呀!”

“沒關係,只要問心無愧,管別人說些什麼。”馬占山頭一擺,說,“當年關羽關雲長不也是與曹操妥協過嗎?後來照樣反曹歸劉,也沒有人說他不是。關雲長降漢不降曹,我是自治不降日。”

謝珂連連搖頭說:“哪能這樣比呢!就怕日本人做好一個圈套讓你鑽,到那時後悔都來不及了。”

“不會的,”馬占山自信地說,“我馬某人不會這麼蠢的,不見兔子不撒鷹,只要隊伍不散,日本人想糊弄我,沒有那麼容易!”

唉,這話如何還談得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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